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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夏涼深呼吸，讓清新的空氣充滿了胸腔，只覺得一陣神清氣爽。

這雨林宗氣候濕潤，植被衆多，空氣質量和濕度都好得很，比幹熱的荒漠好上了千百倍。想着馬上就要回去，夏涼忍不住再次深呼吸。

“這裏都沒有防塵陣呢……師姐，這個字是念塵吧？”泷剛才從小攤子上花兩顆靈石淘了一本舊舊的入門陣法小冊子，邊吃力地認試着研究陣法，已經翻了一路。

“這裏空氣清新，怕是用不着這個陣法，倒是咱們宗門用得着。”夏涼歪着頭，對于泷突如其來的好學有些納悶，“你學這個幹什麽？”

少年充滿了求知欲的眼神頓時變為了不好意思，緊緊抿住了唇，假裝沒聽到，噠噠跑到一旁，仿佛地上繪制的陣法符文突然開了花。

總不能告訴師姐，他覺得跟多才多藝，手一動就能做出會動小人的師尊相比，自己顯得太過沒用，這才危機感爆棚吧？

既然師父擅長機關傀儡術，對築器也略有研究，他選個比起築器煉丹，較為省錢的陣法學一學，總也比什麽都不會要強。

同樣都是從那個‘系統’裏蹦出來的，怎麽師尊就什麽都會？泷不服氣極了。

“啊，這些人去做什麽？”只見十幾名穿着墨綠長袍的修士，從雨林宗的方向出來，四散往城外而去，氣勢洶洶的模樣仿佛發生了什麽大事。

“走，咱們跟去看看。”夏涼琢磨着，左右也是順路，不如去瞧瞧熱鬧。

悄悄跟着其中一名修為較低的修士，也不擔心被發現了行跡，夏涼和泷不慌不忙地綴在了後面，跟着修士，一路飛出十幾裏，見到了金黃色仿佛無邊際的麥田裏。

這是一片種滿了小麥的平原。

雨林宗位置得天獨厚，門派裏空氣清新不說，周圍也全都是沃土，一路行來，水稻小麥、五谷蔬果，簡直應有盡有，剛剛夏涼甚至還看到了一片專門辟出來的核桃林。

不過比起美好的豐收景象，墨綠衣袍修士的臉色就不那麽好看了。

他一落地，踩着金黃色的麥稈和零星散落、尚沒來得及被收攏的麥粒，他目标明确地朝着一處冒着煙的田埂處走去。

那裏堆着一垛垛堆積成山的麥稭稈，有些被火點燃了，正在冒出滾滾濃煙。

“怎麽回事！誰許你們在此點火？”

正守在旁邊的農戶是個壯實漢子，看來了仙人，忙湊上前去，點頭哈腰：“有勞仙君探問，咱們燒麥稭稈呢。”

“為何要焚燒此物？”

“這不，剛收了麥子，可這麥稈卻是無用之物，翻到田裏做肥料罷，太過費力，老長的麥稈子時日短了也不好腐化，若需剪碎了，費的工夫就更多了，不值當。”

“抱回家燒火造飯倒是使得，可也用不了這麽許多啊。”農戶愁眉苦臉，“又占地方，又費事，存在院牆裏頭吧，萬一走水了豈不燒了房屋……可不只能在地裏就手燒了，還能給地添點兒肥不是？”

“……”墨袍修士沒想到不過随口一問，農戶唠叨了這滿肚子的歪理，索性一梗脖子，硬邦邦道，“誰聽你的那些廢話，我告訴你，咱們雨林宗的小千金身子弱，聞不得這些煙氣，不許燒了！”

“是是是，不燒就不燒。”農戶不敢再辯，看着堆積如山的麥稭稈頓時滿臉愁容，大着膽子問了一句，“那，仙君，不能燒了……小奴愚笨，不若仙君給咱們出個主意吧？不然這許多麥稈，如何處理？”

“……”修士被問住了，一愣之下惱羞成怒，一甩袖子，“一介凡人，也配讓本仙君給你出甚主意，若再被發現私下亂燒，本君一劍削了你的腦袋！”

被甩得倒飛出去的農戶連打了幾個滾兒才好險沒受傷，滾了滿身的塵土麥稈，滿臉愁容地坐在地上，欲哭無淚。

在旁冷眼旁觀的夏涼擡頭望了望天，只覺得好大一個餡餅，吧嗒一下掉到了自己的腦門上。

這雨林宗的小千金真是嬌弱得恰到好處，給她幫了大忙了。

“甚？您，您願意将這些麥稭稈全都收走？”農戶神情轉悲為喜，猶自盯着夏涼腰間的儲物袋不敢相信。

那可是仙君們才有的小袋子，裏面甚麽都裝得下，可那都是用來裝靈石寶貝的，還能真幫自己裝些不值錢又礙事的麥稈？

得到夏涼肯定的答複之後，農戶激動不已，先将二位好心的仙君請到樹蔭下坐着歇歇腳，又喚家裏的婆娘煮鍋涼茶，再去旁邊地裏摘幾個西瓜，井水鎮好了送來。接着帶着自家的幾個小子丫頭，将麥稈就地捆紮，整理得整整齊齊，這才小心翼翼地往地上仙君留下的小袋子裏裝。

說來仙君用的、喚作‘儲物袋’的小袋子果然神奇，偌大捆的麥稈，磕巴都不打就被裝進去，影兒都不見了！

這邊忙得熱火朝天，農戶也沒忘了街坊鄰居，叫自家婆娘去村裏喊個幾聲，道是自家地裏的麥稈裝完了之後，就挨個去他們地裏去收。

如此好心的仙君，可給他們幫了大忙了！雨林宗的那些仙君管殺不管埋，哪有這位仙君替他們這些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勞苦百姓着想！大好人啊！

于是，左手一碗涼茶、右手一牙西瓜的泷，就看到了烈日下星星點點的金光，晃晃悠悠地往自家師姐身上撲。

無數細碎的金光不起眼，但确實向着這裏而來。

泷放下了涼茶，伸出手試圖觸碰，不料那金光輕巧一旋，繞過了他，依然執着地直沖着夏涼飛去。

“……師姐，你……冒金光了。”泷被這奇景所震驚，愣愣盯着夏涼鴉羽般的長睫上都沾上了細碎光芒，一時目眩神迷，有些呆了。

“什麽金光？”夏涼什麽都沒看見，只覺得靈脈內靈力滾滾，充沛得前所未有，還以為是雨林宗氣候好的緣故，竟然連修為都漲了？真是好地方啊。

“你，看不見？”泷看着頭頂，幾乎彙聚為河流的金色光暈，納悶道。

泷又一次開始反省自己。

他總覺得自己和師姐、師尊都不大一樣。

一有了靈石，師姐會先給自己選把趁手的法劍，走到哪裏都不會忘記帶。

而自己對于刀劍這類武器毫無感覺，所以才想都不想就拒絕了師姐也給自己柄法劍的提議。

回想當初，深入地底去揍小火蛇的時候，他也總覺得手抓口咬更為順手，雖然打得……不那麽雅觀，但是直接又有效，讓他打得酣暢淋漓。

辛辛苦苦認字也是學十個忘五個，想學陣法看了老半天也不怎麽明白……突然發現能看到師姐看不到的東西，可是這又有什麽用處呢？

自己恐怕……

真的是個傻子吧……

泷蔫噠噠地垂下了頭，又一次地沮喪起來。

“诶？”敏感察覺到小少年又莫名其妙不開心了，夏涼嘆了口氣，覺得青春期的少年心思真是百轉千回。

她是不是老了，早就忘記年少時那些突如其來的傷春悲秋，所以才不能理解青澀少年的煩惱？

“怎麽了，是陣法太難，學不會麽？”夏涼又切了一牙冰冰涼涼的西瓜，換走了泷手裏捏了半天的西瓜皮。

“嗯……”算是吧。反正他什麽都做不好。

泷順從地擡起手，咬了一口手中的西瓜。

清涼甜爽的汁液滑入口中，毛孔都張開的舒爽讓他精神被迫一震。

這西瓜爽脆多汁，又在冰涼的井水裏鎮了好一會兒，入口就驅走了他滿心的煩悶。

看着吃得比他還要歡快的夏涼，泷的心情也忍不住有了一絲變化。

……嗯，他雖然和別人有太多的不一樣，但是至少……在吃上，口味和師姐是差不多的！驕傲！

熱烈的夏日、涼爽的樹蔭、金色的麥田、甜爽可口似乎永遠都吃不夠的冰西瓜……還有，讓他看一眼就打心眼兒裏冒出細細密密歡喜的師姐。

他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燦爛而熱烈的日光下，身形纖細的少女噠噠噠向着金色的麥田跑去，和幾名忙得熱火朝天的農戶說了幾句話，又噠噠噠地跑了回來。

泷忽然察覺，在他眼裏堅韌又聰慧的師姐，原來也不過是個小姑娘。

“我剛才去問了農戶大叔，他連說咱們幫了大忙，不但不收銀錢，甚至還給儲物袋裏裝了好些大西瓜！”夏涼調皮地眨了眨眼睛，“既如此，省下來的銀錢，不如等會咱們去大吃一頓，我可是好久、好久沒吃過好東西了。”

發現好看到發光的少年有些愣愣的，夏涼索性伸出一根青蔥般的、細細白白的手指，輕輕戳了戳少年的肩頭。

“唉？琢磨什麽呢？”

沉浸于思緒中的泷，壓根沒聽到那張湊得有些過分近的紅潤雙唇在說些什麽，只覺得一陣清潤溫暖的氣息突然靠近了自己。

這氣息比西瓜還要清爽，比蜜糖都要香甜，在他不知何時埋下的記憶裏，似乎從不知道，原來人族是這樣好聞。

……？等等，人族？為何內心深處，他會這樣稱呼師姐？

難道，難道……自己，竟然不是人族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