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英俊校尉幫攬客】 (1)
董惠雯出閣後,翌日,倪芳菲也跟着搬出去,幾輛馬車,還有丫鬟、小厮、嬷嬷,俨然就是當日入京時浩浩蕩蕩的陣仗,要不引人側目也難,這幾日倪家的動靜早成了京城百姓茶餘飯後的話題,街上百姓們都在圍觀議論。
這些議論的諸多耳語也傳入倪家,小倪氏早已憋了一肚子火,心情更壞。
什麽叫後娘厭惡,容不下倪芳菲?到底是誰不敬長輩,又是誰不懂進退禮數?還傳了什麽小掌櫃的事,原本就是董惠雯要挖給倪家大姑娘的洞,但老天爺開眼,讓她自作自受,倪芳菲不敢再待在倪府,怕怎麽死的都不知道?還有更狠毒的,說她這後娘是怎麽樣,就能教出董惠雯那樣的女兒……
“好了,閉嘴!別再說了。”小倪氏狠拍桌面,要回來禀報的何嬷嬷閉嘴,再揉着發疼的額際,“老爺呢?”
“管事有來報,說老爺交代要跟幾個友人到魏州書院,要幾日後才會回,那時夫人還在床上,沒敢吵您。”何嬷嬷小心翼翼的說着。
哼,根本是逃離這流言,但能逃多久?
見小倪氏沉着臉,何嬷嬷又開口,“夫人要不要讓老爺回來時,去看看大姑娘的宅子,雖然彼此有芥蒂,但總是得演場戲讓外頭看看,不讓人看笑話不是?”
何必演?丈夫從來就是耳根子軟的人,那日還沉重的對着倪芳菲道:“要是有什麽事,送個口信來,等你安頓好,我也會過去看的,看你一切都好我才放心。”
想到那一幕父女情深,她是皮笑肉不笑。
她搖搖頭,看了又能怎麽辦?倪芳菲身後還有一個金吾校尉,聽說買的那棟位在東林大道上的大宅子也是透過他買下的,怎麽這兩人會走得這麽近?
另一頭,一直被小倪氏惦記的倪芳菲,則正在打量這座氣派豪華的大宅子。
地段佳,右後方是各家宅邸,但前方及左邊都是賣高價的金飾珠寶、綢緞坊及古董的店家,所以,停在前的也多是高門大戶的馬車。
至于這棟大宅子,目前就只有她這個主子,奴仆也只有從江南莊子帶上來的幾人,所以,她先讓這些人安置好,自己再在小蓮跟海棠的陪同下,來到她所居的主院。
因為前屋主也是做生意的,為區分內外,內院跟前面的店鋪間做了圍牆,與店鋪間只有一個門可以出入,但主院在另一側也開了門,方便出入,這讓主院擁有絕對的隐私。
購置這座宅邸,全是由季睿麟出面洽談,但相關契約一張也沒落下的讓她親眼瞧過後,他才簽約的。
午後時分,季睿麟也過來看看,她帶着笑意迎着他進到她的院子裏。
小蓮慇勤的送上茶水,即識相的跟海棠一起退出屋外,但耳朵堅得直直的,還将門刻意留個縫,方便偷窺,海棠看在眼裏卻是默許,畢竟小蓮有句話說對了,校尉哪裏不好?這是京城,主子與倪府已與分家無異,有個男人——還是校尉這樣的男人照應着,主子也輕松些嘛。
季睿麟的确溫柔貼心,喝了口茶,先問一切都好?再問,可需要總管小廚丫鬟,不然這座宅邸太冷清了,他也能介紹人,他又叨念的問了許多細節。
最終,倪芳菲實在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不明白的人還以為要開店的人是他呢。
她謝謝他替她想這麽多,操這麽多的心,但有些事,其實她沒跟他坦承。
季蜜麟見她突然變得一臉嚴肅,心情也跟着沉重起來。
她雙手握着杯子,輕輕轉動,擡眸看他。
她無法把自己的所有事向他坦承,但有一些她也沒打算對他隐瞞。
于是,她嘴唇微啓,開始說起一些事。
像是她其實在調香上極有天賦,回倪家後不碰香料是不願展露才華,引來另一種算計,再者,爹跟二娘認定她不懂調香,只想她出嫁,麻煩小很多,她也好應付,其實從莊子回來後,她就有在京城開店的打算,所以,其實已經有很多人可以幫她做事,一切都可以化暗為明。
她說完這些,屋內安靜片刻。
他知道她還是隐瞞了某些事,像是那莊子很偏僻,她如何找來那麽多人?還有,算算年紀,她到莊子獨住時年紀還很小,是從何處找人教授她有關調香的一切?
但他不想追問,也不會找人去探查,她現在對他有幾分信任就跟他說幾分私事,他等着,等着有一天,她全然的信任他,告訴他有關她的所有故事。
很神奇的,見季睿麟深邃黑眸定定的看着自己,倪芳菲竟然能了解他知悉了什麽又明白了什麽,了解他全心等着她的所有信任……這算是一種心靈契合?
“你現可以放手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我替你高興,我也想幫忙。”他目光熱切,“什麽事都可以,只要我能的,從早到晚,任倪姑娘差遣。”
“你沒事做嗎?”她忍不住又笑了。
“前陣子替太子處理事情耗上幾個月,正好太子讓我放長假,偶爾有些事情,吩咐安排人去辦就好,一點也不忙的。”他急急的說着,就怕她不答應。
小蓮跟海棠偷看在眼裏,兩人無聲笑得暖昧,校尉如此獻慇勤,姑娘若還不清楚人家的心意,實在太遲鈍了。
見她還是沒點頭,季睿麟抱拳作揖,半開玩笑的道:“若是我付錢預買香坊的香品一年份,是否倪姑娘可以勉強答應?”
她綻開一抹笑,笑靥如花嬌美,“很多事都有人幫手,我真不知有什麽事需要校尉幫忙,這樣吧,你有空就過來,看到什麽能幫就幫?”
這不就是允諾他自在來去?季睿麟頓時喜形于色,“好,就這麽說定了。”
接下來的日子,季睿麟天天往“毓秀坊”來。
毓秀坊就是倪芳菲香坊的店名,他每回來,待一個時辰,跟着倪芳菲看着她與木工讨論內容,又見幾家供應香料材料的店家送上貨品,她仔細一一檢視,還有沒幾日就陸續來到大宅裏報到的男男女女,那些人對她分外恭敬,有幾個較為老成的男女,對香料及香材認識更多,但她也是個中高手,一種香品,幾人嗅了一嗅,就知成分。
他能幫的忙少之又少,但季睿麟還是像他家要開店鋪,兩天就過來看上一回,甚至不忘拜托到校尉府活動筋骨的那些交好的武将勳貴,一旦新店開張,可得讓家中女眷到倪芳菲的店鋪走走逛逛,添點人氣。
衆人應了卻笑着揶揄他是枯木逢春、頑石點頭了,還說,他如果天天往門口一站,店鋪肯定門庭若市。
不過這些調侃之話,他還真放在心上,每天出入毓秀坊時都刻意招搖,引人注意,幫敏秀坊吸引更多目光。
夏季,京城的氣候變得悶熱些,寬敞大道上的高大路樹,也不時傳出吧唧的蟬鳴,陽光照射下,将翠綠樹蔭打得亮閃,刺目得很。
京城大街上原本就繁華,人車來來去去,老百姓們知道季睿麟老往這邊來,人潮更多了,至于那些根本就是等着見他的女子,不分年齡,看到玉樹臨風又英姿勃勃的他,眼神癡迷又熾熱,而這些過去多少會幹擾他心緒的目光,他如今覺得無所謂。
萬衆矚目,這人卻沒任何感覺,明明是禍水,卻沒有半點當禍水的自覺,倪芳菲每每想起他做的事都覺得好笑。
只是,時間來到炎夏,陽光毒辣,大多數人都不愛出門,季睿麟倒耿直,也不畏烈陽,往往步行而來,吸引更多路人張望。
到了店鋪,他額上都是汗,不少姑娘臉紅紅的拿着繡帕要給他拭汗,他一律搖頭,但若見到她,那雙黑眸就格外璀亮。
他的行為已經持續一段時日,衆人都知道他是為了她而來,成為衆女們妒忌的對象,她是有點開心又有更多的忐忑,香坊的生意以女客為主啊,她會不會把重要客人得罪光了?但他一片赤誠,她又怎麽推辭?心裏更有說不上的不舍。
倪芳菲每每将他請到店內後方的雅室,請他喝杯冰茶,就這麽說一回——
“校尉真的不必天天過來的。”
他嘴角揚起,“無妨,我剛好有事要經過這裏。”
“每一天?”她喝了一口冰鎮的酸梅湯,擡眸看他,他看來曬得更黑了。
“對。”他很認真的點點頭,但一說完,又有些心虛的幹笑兩聲,校尉府與這裏反方向,連太子府,甚至皇宮都不在這一條路上。
站在一旁伺侯的小蓮“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校尉在主子面前真像只呆頭鵝呢,而且呆的不只他一個,還有一個只看得到海棠的。
小蓮的目光落在院子裏的葉闳仁跟海棠身上。他雖沒像校尉來得勤快,但也是三天兩頭來一趟,前天還直接問主子“海棠有許人嗎”?
話還當着海棠的面前問,海棠的個性原本就別扭,面色緋紅又不悅的怒道:“幹你何事?”
“我爹跟我爺爺限我年底前要讨老婆,不然,就給我五個通房丫鬟,怎麽不幹你的事?”他說得理直氣壯。
那天,海棠轉身就走,但葉闳仁也執拗了,天天來找,看來這會兒也是在談那件事吧,瞧海棠臉色還是很臭啊。
院子裏,海棠好想咬人,瞪着葉闳仁。她知道自己并不讨厭他,他是個直率而灑脫的男人,但她也很清楚她是丫頭,而他是禦前帶刀侍衛,還是将軍府的嫡三公子,兩人怎匹配?
“我家沒門第之見,你答應就行。”葉闳仁仿佛能讀出她的心思。
好聽話誰不會說?也許葉闳仁不在乎,他家的其它人未必不會,而且他自己無法不介意,“我不想答應,但謝謝葉大人厚愛……”
話還沒說完,不遠處就傳來一個熟悉的嚷嚷聲,“你們敢擋?我是你們東家的二妹妹。”
又來了!海棠超想翻白眼。
這段日子,董惠芳實在鬧得兇,她站的位置就在唯一能進出前院店鋪及後半主院的門口,前院有不少在裝潢及備材的工人及夥計,還有好奇觀看的老百姓,這不是讓人看笑話嗎?
守門的兩名小厮在無可奈何下,一人急急進了院子,要詢問倪芳菲的意思。
這陣子,董惠芳老是厚着臉皮的往這兒來,又不識相的在倪芳菲與一些重要管事及夥計讨論開店事項時,硬是杵在一旁不肯離去,倪芳菲才對她下了禁令,不許她再踏進內院一步,可這會兒,她非要硬闖啊。
葉闳仁也知道這件事,看到小厮匆匆進了屋,一會兒,小厮又匆匆出來,季睿麟跟倪芳菲也随即步出,海棠立即走到倪芳菲的後面,小蓮則朝她賊賊一笑。
倪芳菲也聽到董惠芳在前面的叫嚣聲,但她不怎麽在乎,而是看着葉闳仁問,“她沒答應?”
“姑娘!”海裳忍不住叫了出來。
葉闳仁笑了笑,自信十足的拍拍胸脯,“無妨,再接再厲。”
倪芳菲微微一笑,回頭看了漲紅臉的海棠,她早跟她談過,她可以決定自己的婚姻,至于門第之見,只要有心,總能克服,就看她自己想不想得透了。
她再回頭,示意小厮讓董惠芳進內院。
不一會兒,董惠芳帶着丫鬟進來,一見到院裏這幾人,尤其是季睿麟也在,她眼睛一亮,但又想到剛剛的跋扈叫嚣,心裏頓時把倪芳菲罵個沒完,都是倪芳菲不讓她進門,害她在外面叫嚣,形象毀了大半!
不過,她顯現在臉上的是萬分委屈,身子一福,再柔聲開口,“校尉大人,讓您看笑話了,我剛剛被那些奴才氣壞了才叫嚷的,我想來幫幫大姊姊的忙,可不管我怎麽說,他們都不讓我進來。”
季睿麟只點頭,但目光還是看着倪芳菲,他們剛剛的談話被董惠芳打斷了。
見他又沒理自己,董惠芳心裏氣了,她天天往這裏來,不就是為了看他,可他呢?只有在看向倪芳菲時,眼中才會散發出熠熠光芒。
“校尉大人,你幫我跟大姊姊說嘛,母親是母親,二姊姊是二姊姊,她們跟大姊姊都不親,可是,我是真的很喜歡大姊姊,希望能幫她一些忙,我可從小就在元香齋來去,耳濡目染下多少懂些經營之道,我真的想盡點自己的力量。”她嬌柔又真誠的說着,奈何,那雙頻頻着愛慕的眼眸出賣了她。
沒訂親的姑娘主動對一名男子表現得慇勤熱絡,未免太不矜持,但她似乎不在乎,再者,對倪芳菲這個同父異母的長姊,總是一張假惺惺的笑臉,裝出姊妹情深的樣子,葉闳仁每每見到她,只想反胃搖頭。
倪芳菲好無言,董惠芳是當她不存在?還要季睿麟跟她說?
“醉翁之意不在酒,我不需要。”倪芳菲馬上回答,她又不是瘋了,将将董惠芳放在身邊。
聞言,董惠芳的色差點黑了,這是當衆打臉,其它人則差點笑出聲來,就連季睿麟也是含笑看着倪芳菲,董惠芳見狀更是嫉妒憤恨,不懂他為何就只看見倪芳菲?
“大姊姊這麽說真可笑,那麽校尉大人更不該日日出入吧?男女有別,人言可畏啊,大姊姊最好有些分寸才好,免得影響到閨譽。”她沒好氣的說。
沒想到,這一席話馬上惹到季睿麟,“誰敢胡說,我馬上抓進牢裏,以毀謗罪來論。”
她難過的看着他,“我這也是在為大姊姊着想,閨譽是女子……”
季睿麟黑眸半眯,“就是你在外胡說!”
董惠芳見他竟然怒了,急着否認,“我沒有,我只是——沒有,我什麽都沒說,我走了。”
她愈說眼眶愈紅,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麽,轉身就跑了,陪同的丫鬟連忙行個禮,趕緊追出去。
主仆一坐進馬車,董惠芳就透過車窗,看着工匠仍在忙碌裝潢的店面,氣呼呼的喊着,“還不走?”
馬車随即答答而行,她抿唇輕哼,她不平、嫉妒卻什麽也不能做……她不由得攥緊衣袖。
季睿麟是京城出名的美男子,自身有功名,還有出身漕運大商的強大背景,傾慕他的人可不只皇室貴女,不知多少富商千金也視他為乘龍快婿,但他從來不多看一眼,如今倪芳菲離開倪家出門自立,他卻大刺刺的處處幫忙她,外頭早在傳說他看上倪芳菲。
回到倪家後,董惠芳一進院子,小倪氏也過來了。
小倪氏對倪芳菲開香坊是抱着看笑話的态度,本來嘛,連品香都不會的人怎麽可能經營好一座香坊?但随着季睿麟不時前往關注,她也有點擔心起來,他跟太子交好誰不知道?萬一他請太子從官家作坊找人來幫那丫頭,也有可能跟元香齋成為勁敵,元香齋在沐芳軒的競争下,已經岌岌可危了啊。
小倪氏甫坐下,就聽到小女兒氣呼呼的說着倪芳菲的不顧親情等埋怨話,又見她說到季睿麟時的小女兒嬌态,頓時火了。“夠了,你對他的愛慕,只要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來,你別再出去丢臉了。”
“我又沒表現出格,大姊姊抛頭露面做生意不說,我可聽到了,日後,他們的生意連青樓女子的也要做呢。”董惠芳說起來是一臉不屑。
小倪氏皺眉,“真的嗎?”
其實元香齋也有做這方面的生意,只是礙于皇室貴族的觀感,賣的比較隐諱,但認真說來,多的是大手筆豪客一擲千金捧着那些青樓女子,若是花魁,個個花大筆銀子買香粉,想都不想呢。
董惠芳用力點點頭,但她在意的只有季睿麟,“娘,你幫幫我好不好?我真的喜歡校尉,而且,他背後是經營江南漕運、家財萬貫的季家啊,如果我能成為他的人,大姊姊肯定傷心吧,還能替二姊姊出口氣,而且能撈到許多銀兩啊。”
董惠芳一向比董惠雯有心機得多,知道小倪氏對倪芳菲的不喜,她所提的每件事也都讓小悅氏心動不已。
若真的有季睿麟那樣的女婿,就是擁有好幾座的金山銀礦……小倪氏聽着聽着,竟然認真的思考起來。
季睿麟就是個令人垂誕三尺的香饽饽,對他上心的女子實在太多,庭羽公主若不是在北靖候府傷了心,讓太子勸着去了避暑別莊散心,恐怕也早早沖到倪芳菲那兒去叫嚣了。
但在溫慶侯府,季慧吟的耳朵可沒清靜過,林倩雨日日難過的說着季睿麟的事。
林倩雨也遠遠的看過倪芳菲,知道她是美麗的女子,雖是皇商之女,但元香齋這兩年商譽直往下掉,外頭有人在傳,今年皇商資格可能也會被沐芳軒取代,還有前陣子,董惠雯,也就是倪芳菲同父異母大妹的醜事,林倩雨都一清二楚。
季慧吟是內宅婦人,這些事自然也都聽到了,好奇侄子看上的女子究竟如何,只是近日她婆婆身體微恙,她身為媳婦得伺候在側,根本沒法子外出,瞧林倩雨說着落淚,她也無計可施。
這一日,屋內的燈仍點至深夜,她在婆婆房裏忙進忙出,眉頭深鎖。
倪芳菲與睿麟比起來,家世是稍微低了些,尤其這些年倪家是每況愈下,但只要睿麟喜歡,确定倪芳菲人品不錯,她倒也願意讓他們成對,只是,庭羽公主就比較難辦了。
罷了,她不敢得罪跋扈的公主,夫家這邊也都是人情,她還是把正主兒找來問清楚好。
于是隔了兩三天,她派人送了口信,請季睿麟過來侯府一趟。
林倩雨倒是消息靈通,連忙抓緊時間,在季慧吟耳邊說些憂心又挑撥的話,就是要讓她不喜倪芳菲,因為她私下派人在外面打聽倪芳菲,得到的都是她很有能力,也很有魄力的答案,聽說倪芳菲一手規劃毓秀坊,有模有樣且指揮若定,這等女子一旦成了校尉府的當家主母,哪有她林倩雨的位置?
所以,她盡挑些不好的傳聞講給季慧吟聽,讓她愈聽愈不放心。
由于季慧吟鮮少打擾季睿麟,有空也是她到校尉府去看他,因此季睿麟以為姑母找他是有要事,第二天午後,季睿麟就來了一趟溫慶侯府,沒想到,姑母找他竟是要說倪芳菲的事。
廳堂內,季慧吟看着侄子,試探的問:“你對倪姑娘上了心?有想與她成親嗎?”
到如今季睿麟也明白自己對她的确上了心,其實他沒什麽可幫忙的,但他還是每天去毓秀坊,他只想看着她,看她做喜歡的事,臉上的專注及笑意都讓他看得着迷,但她對他還是很平常,沒有其他女人看到他時的傾慕或動心的眼神,而他卻一日日更加眷戀那淡淡萦繞在鼻尖的蘭花香。
“姑母想太多了,我還沒想到成親的事。”他說。
“是嗎?”她可大大松了口氣。
他蹙眉,不解姑母為何是這種反應,她不是一心想他成家?
“但我對她的印象的确極好。”
她的心又高高提起,再想到林倩雨跟她提的事,忍不住沉下臉色,“不是姑母多話,可是倪姑娘也太厲害了,從莊子回京後,她的大妹妹就鬧了事,好好一個皇商嫡女成了小商戶的妾,要說這其中沒有什麽秘辛才奇怪,而且,家裏才出了事,她卻毅然決然的搬出倪府,幾乎不與家人往來,又大張旗鼓的開起香坊,倪家的百年香坊就在同一條街上,那是她家的老鋪子啊,她還是倪家女兒嗎?這樣的女子個性太強勢,且不顧親情、不在乎傳承,哪有賢妻良母之質,你別再跟她走太近,要小心她。”
季睿麟抿緊薄唇,怎麽也沒想到姑母會說出這麽一長串批評倪芳菲的話,他想說出她在合知縣公堂上救他一事,讓姑母明白她的良善,但又想到她曾私下請求他隐瞞,畢竟有能引蝶的香粉之事在京城傳開後,她的生活定當不平靜,而且那款香她并無配方,只是偶然得到,若事情傳開來,怕會驚動好香的皇上或一些皇親貴胄,屆時,是福是禍不知。
更棘手的是,若提及公堂及采花賊一事,恐怕會讓姑母更不喜她,姑母最重閨譽……
見他沉思不語,季慧吟忍不住又開口,“一個聰明有城府的女人,勾心鬥角起來絕不輸朝堂上那些爾虞我詐的官員,姑母只是要你多點心眼,別讓人算計了去。”
說來季家人口簡單,沒什麽嫡庶妻妾相争之事,而季睿麟的心思又都在練武上,哪懂得大戶人家後宅的醜陋陰私,從倪芳菲的每件傳聞看來,無論內情為何,她絕不會是個單純的女子。
“她是個好姑娘。”季睿麟只能板着臉強調。
季慧吟蹙眉,看來他是真的上心了,這樣事情就有點兒難辦。
她思忖一下,折衷的提議道:“這麽吧,姑母找個時間去看看她,女人看女人,比你這男人看得準多。”
季睿麟對倪芳菲有信心,相信姑母親眼見到她會喜歡她,心情頓時又好了。
他随即向季慧吟告辭,步出廳堂時,林倩雨眼中難掩欣喜的迎面而來,面露嬌羞的朝他行禮,他卻僅是點個頭,越過她離開。
林倩雨忍着心裏的失落,走進廳裏。
季慧吟一見到她,就拉着她的手,讓她在身邊坐下,眉頭緊皺的将剛剛跟侄子的對大略說了說,再搖搖頭,輕嘆一聲,“這事可真難辦了。”
稍後,林倩雨回到自己的院子,神情愈發凝重,她腦海裏浮現那一日在街上看到的倪芳菲,一襲簡單的月白色裙服,美若天仙,但最令她印象深刻的是那份從容與沉靜的氣度,好像就算天塌下來,她也不會慌張。
相較之下,天天到毓秀坊卻被阻止進入內院的董惠芳就遜色多了,打着倪芳菲妹妹的旗號,驕傲的在尚未營業的店鋪前頤指氣使的,要來看的客人別急着來,對裝潢店內的工匠也呼來喝去。
想到這,林倩雨心念陡地一動,連忙叫來道,小交代幾句話,“快去!”
約莫兩刻鐘,該名丫鬟就急急回來了,“她在,倪姑娘則出門一會兒了。”
她眼睛一亮,太好了,連老天爺都在幫她,她連忙起身,前去找季慧吟。
“擇日不如撞日,我們今日就去看看倪姑娘吧?不然,要是季大哥跑去通風報信,那可看不準了。”她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建議。
季慧吟想了想,讓丫鬟再到婆婆的院子去看看,得知婆婆睡得安穩,便點頭了。
兩人随即乘坐馬車前往毓秀坊,林倩雨知道她做的事有風險,但是她想賭上一賭,賭贏了,季慧吟就能攔住季睿麟跟倪芳菲的婚事,而她的動作只要再快一點,早早成為他的人,到時候,就算季慧吟發現自己認錯人,倪芳菲最後還是嫁了季睿麟,她也已占了一個位置。
季慧吟不知她存了壞心思,當馬車來到毓秀坊所在的那條路路口,果然看到不少女子站在店門外偷偷的往裏看。
好巧不巧,董惠芳就繃着一張俏臉兒從店內走出來,一見這些跟她搶季睿麟的女子,又想到她今天已跟他錯過,被人擋在內脘的門外,她頓時沒好氣的指着那些女子“鋪子還沒開門迎客,裏面還在做事呢,你們可不可以別來添麻煩?”
那幾個姑娘敢站在這裏都不是臉皮薄的,一個個也回嘴。
季慧吟乘的馬本離門口還有點距離,她聽不到她們在說什麽,卻可以看到從店內走出來,那名長相出色的女子一會兒怒,一會兒神色刻薄,怎麽看都令人心生不喜。
“那就是倪姑娘。”林倩雨不防的開口。
是她!季慧吟的眉頭都皺起來了,侄子怎麽會看上這樣的女子?樣貌是出色,但那脾氣實在令人不敢恭維,這會兒竟然還要打起來?
這時,一名中年男子急急出來,向門外幾個姑娘又是拱手作揖的,幾個姑娘才忿忿離去,她又見“倪芳菲”怒罵那中年男子,中年男子只是低着頭任着她罵。
她真的看不下去了,臉色愈來愈難看。
“舅母,你要不要下車?近一點去看看,還是說上幾句話?”林倩雨看着她的臉色,知道她是不喜至極了。
“光這樣看就倒盡胃口,還看什麽?走吧。”季慧吟沉着臉搖搖頭,只是頭疼了,她得好好想想要怎麽跟侄子說,侄子不可能喜歡這樣張狂的女子吧,難道倪芳菲在他面前根本就是故意裝另一個樣子?一定是的!她的城府果然深沉,居然騙過侄子。
林倩雨強忍着心裏的喜悅,見董惠芳也離開了,她讓馬車走了。
馬車離去後不久,另一輛馬車在門口停下,下車的就是倪芳菲,全然不知自己的名聲被破壞了。
這段日子她忙得腳不沾地,天天晚睡不說,東方漸露魚肚白,她就要起床,小蓮跟海棠要有多擔心就有多擔心。
但開店要做的前置工作太多,店鋪裝潢要請示,相關人員一個個抵京,要安排入住,貨物及昋材是一籮筐一籮筐的往毓秀坊裏送,還要增建一座暖房來種?珍貴高價的花材,她像陀螺似的轉個不停,值得安慰的是,毓秀坊的裏裏外外已慢慢有個樣子了。
終于,倪芳菲等人日夜忙忙碌碌,萬事皆備,在一個黃道吉日下,擺出香案,備下豐盛的佳肴,上至主事下至夥計一字排開恭敬的燃香祭神,最後在響徹雲霄的鞭炮聲中,毓秀坊正式開張。
店面的門廳極寬,店內窗明淨又不失風雅,一座座木架上擺放各種香品,分門別類,像是以花為主的香露,就有鈴蘭、茉莉花、櫻花、菊花、水仙、羅蘭、牡丹、杜鵑、玖瑰、紫丁香等。
年約四旬的朱管事全權處理店內的事宜,倪芳菲退居幕後,除非有特殊客人,她才會出面招待。
所以,店一開張後,她反而清閑許多,窩在主院裏,主院裏有她專屬的調香室,海棠也跟着她,小蓮則不時的穿梭在內外院,向她報告外面的來客情形,說客人川流不息,沒有一個沒掏銀子。
倪芳菲的心情極好,她調了一種新香味,再回到屋子,海棠只從廚房端了一碗燕窩羹給她,主子近日太操勞,臉色略微泛白憔悴,得養養肌。
倪芳菲才喝完,小蓮就風風火火的跑進來,笑得眼兒彎彎,再指指後面,就見朱管事也眉開眼笑的走進來。
“姑娘,今天就有一位幾乎買了半間店香品的貴客。”
她愣了愣,小蓮則笑得賊兮分的,朱管事往旁一站,她就看到季睿麟挺拔的身影,不會吧?她詫異的瞪大了眼。
季睿麟跨進門檻,抱拳作揖,笑得俊朗,“只是為新店開張博個好彩頭,日後毓秀坊定當財源滾滾。”
聽這吉祥話,她心裏暖,但是,一看到朱管事交給她的帳本及厚厚的一疊千兩銀票,她愣住了,他這買的都是高價香品,每一種都貴得咋舌,他也下得了手?
“校尉還是選用得上的吧,或是我替你選幾樣男子用的,不張揚,味道沉穩。”讓她賺錢也不是這樣,何況,他買的幾乎都是女子用香。
季睿麟俊臉紅紅,他心裏有別的打算啊,初初抵京時,他跟她要了她使用的香品,但她給了他另一種線香,現在她自己開店,總會賣她自己身上用的香吧?可是他又不能大刺刺的向掌櫃詢問買那一款,所以就搬空了大半的昂貴香品,想着這樣總有她身上的那種香吧。
季睿麟這算盤卻是打錯了,那種香品還真的是她專屬的,她親自調香,已不在鋪子裏販售,但她不知道他竟一直惦記,還是勸着他退掉大多數香品,季睿麟當然不願意了。
“我買都買了,開店不讓我買,這不讓我沒面子嗎?”
“可你哪需要用這麽多?一個男人,聽說府裏連個通房都沒有——”
“我有很多下屬,他們有妻有妾,不好來這兒買香品,都托我來買的。”他俊臉微紅,說得有些結巴,一聽就是臨時找的借口。
她溫柔的直視着他,他對她好,好得這麽理直氣壯,連謊話都說了,她到底在跟他執拗什麽?
她莞爾一笑,“好吧,日後,你帶來的客人,在店打折優待,但限額招待,不能這麽大手筆的買,不然時時缺貨,滿足不了客人,也培養不了一批死忠的常客,這香坊可撐不了太久。”
怎麽可能?只要有他在的一天,絕不會讓這香坊倒店。
她看出他眼眸裏的認真,她心裏暖呼呼的,想也沒想的,她脫口而出:“再坐一會兒,待會兒一起用午膳。”
他眼睛熠熠閃動,這亮度可比窗處的日陽更亮了,離用餐前還有一段時間,她邀他到調香室。
季睿麟進去前,小蓮還小小聲的跟他透露個訊息,“那間房可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進去的喔。”弦外之音,他對姑娘很重要呢。
他的心熱呼呼的,俊臉上幾乎帶着點稚氣的傻笑,讓海棠都不忍看,卻又想笑。
季睿麟進屋,訝異于這窗明幾淨的大房間裏,放置許多玻璃瓶,裏面全是各種香料樣品,還貼了品名,在另一邊,更有許多花材及藥材,而在金絲楠木的案上,有一只獸形香爐,香煙袅袅,一抹動人清香飄散在空中,奇妙的中和了各種香味。
窗臺外,幾朵玫瑰開得正妍,窗臺內,書櫃上方有許多關于花木、藥材,以及如何調香、品香等書籍。
他跟着她走了一圈,發現這間屋子占地極廣,房間一間連着一間,中間有走道連結,走出調香室,第二間房是她個人的研制處,她在這裏找新香料,新配方,裏面有些特別的設備,像是提煉花露的鍋爐、烈酒,這些都是托人越洋從其它國度購置,還有一些奇奇怪怪的香料,都是絕品,用完了大概也仿制不出同樣的香品來。
倪芳菲沒說出口的是,這些都是大長公主派人為她尋來的,只為了調出公主記憶裏的香,那是她的娘親為公主調制的香品,如今,她離開莊子又在京城長住,她派人将這些香材運送過來,就是要為大長公主調香,定期的委人送回莊子。
季睿麟看着她愉悅的向他說明調制香膏的方法,是将份量配好的香料碾成粉末,在密煉後放入瓷罐密封窖藏,使用時用火熏,與香丸同為熏香的一種。
“不論哪一種香品,不只能悅己悅人,提振心情,也能增加魅力,只是在香味選擇上,有人喜愛清幽淡雅,有的喜愛濃烈醇厚。”
季睿麟聽着她侃侃而談,眼光閃動,盡是笑意。
午間用膳時辰快到時,有人鼻子倒靈,主動過來了。
葉闳仁見季睿麟都能留下吃飯,他當然不客氣,也大方跟着座,也不管海掌臭着一張臉去多拿副碗筷放到他面前。
用飯的偏廳裏,葉闳仁見好友跟倪芳菲有說有笑,他不好受啊,想也不想的出賣好友,“倪姑娘,你別看睿麟天天只來你這兒悠轉個半個時辰到一個時辰,這其實也是他硬生生擠出來的時間……”
季睿麟馬上瞪向他,再看着倪芳菲,“你別聽闳仁胡說,我這段日子很閑。”
“唉喲,有些事做了,人家若不知道,你不就白做了?倪姑娘,他其實很忙……噢!”葉闳仁臉色大變,他的腳被人狠狠踩上一腳,痛得他眼淚差點迸出來。
“我真的不忙。”季睿麟看着倪芳菲笑得很無辜。
葉闳仁揉揉腳,再起身改坐到倪芳菲的右手邊,免得又遭某人毒手,“對對對,他沒事得很,前陣子,太後壽誕,皇宮多熱鬧,他膽子大,去晃一下,就走了,不過,你也不用擔心太後本來要拿我跟他殺雞儆猴的,她喜愛三殿下嘛,但太子厲害,聯合幾個重臣說起我跟睿麟有多優秀,讓太後也不能說什麽……”
“吃飯,就你話多。”季眯忍不住打斷他的話。
“菜不還沒上嗎。”他瞪他一眼。
前陣子太後壽誕,她雖然知道,卻因忙着開店事宜,沒多關注,此刻才知還有這樣的危險,倪芳菲看着季睿麟,憂心地問:“你怎麽都沒提?”
“太後人老了,心眼還在,幾個重臣說了些話,她就知道不該為難我們了,太子說了,後來太後還私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