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坦誠與決斷

路維安簡單解釋了一下自己的遭遇, 大概就是他曾經自命不凡，以為自己可以突破殘次品的極限，結果突破沒有成功, 反而成了現在這副鬼樣子。

“可能是因為傳說中我的原形完成最完美的蛻變之後會攜帶雷霆之力吧，所以突破失敗掌握不了那股力量的我，就被附着在體表的雷霆之力給劈焦了。”

路維安的解釋不僅把衛姜說愣了，也把小黃他們說愣了。

路維安看這一大三小呆成四只木雞的樣子, 沒忍住笑出了聲：“怎麽？有哪裏不能理解嗎？”

小黃他們心想哪裏都不能理解，尤其是紅玉，她在想突破這種東西不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嗎？為什麽還能強行突破？而且如果她記得沒錯，突破只有兩個結果，要麽成功，要麽死, 劈焦一半是什麽情況？

衛姜倒是不知道這些, 他只是聽着路維安故作輕松的解釋, 又想到自己失去意識前看到的影子, 總有點不安：“真的沒事嗎？平時會疼嗎？”

這話和衛姜失去意識之前問的幾乎一模一樣，只是當時路維安沒有心思注意，事後回想也沒有機會回答, 如今衛姜再問，他心裏又軟又澀, 良久, 輕抱了他一下：“疼過，已經不疼了，畢竟已經過去那麽久了。”

聽他這麽說，衛姜也不知道該不該慶幸。

他看着路維安的眼睛，見對方真的不在意了, 這才輕舒了一口氣，也輕輕抱了他一下：“小白別怕，以後有我呢。”

衛姜說完，突然覺得自己臉皮有點厚，明明遇到危險被保護的是自己啊！

可路維安一點也不覺得他說得有哪裏不對，反而語調歡快地應了一聲：“好啊。”

衛姜被他歡快的模樣惹得眉眼也彎了起來，他正準備說些什麽，小黃突然有些疑惑地“啾啾”了兩聲。

衛姜沒聽懂，想讓路維安翻譯一下，誰知後者只是看了小黃一眼，然後重新看向他，語氣溫和地說道：“沒什麽，他問了一些小孩子不該好奇的問題。他每天都這樣，腦袋裏裝滿了各種各樣奇怪的問題。”

“啾啾啾！”你污蔑我！

路維安心想我就是污蔑你，不然難道我還要幫你翻譯你問的“既然如此為什麽小白要叫小白而不是叫小黑”嗎？他才不要叫小黑，小白聽着多可愛。

衛姜不知道路維安又颠倒黑白坑了小黃一把，他看氣氛逐漸恢複正常，路維安也不再不安，便想讓對方躺到床上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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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想路維安卻拒絕了他，反而站了起來：“我還有事和城主說，小姜，你再睡會。”

路維安和他說話的時候，自然而然地用了和人說話的措辭而不是和機器人說話的措辭。

衛姜正是對這件事情最敏感的時候，聽到他的用詞，當即擡頭看了他一眼。

路維安看着他笑了一下，仿佛看穿他心思似的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你眼裏我和小黃他們是什麽樣子，我們眼裏你就是什麽樣子。所以，不要害怕。”

路維安說完，便順手把小黃塞進了衛姜手裏，示意這個團子好玩，可以解壓。

小黃敢怒不敢言，一直到路維安出了門，才向衛姜瘋狂地“啾啾”告狀。

大哥你看看五弟！天天欺負我！

衛姜不用想也知道他在啾什麽，一邊撫摸他的呆毛，一邊忍笑安慰道：“他喜歡你呢，他喜歡你才會欺負你。”

“啾啾！啾啾啾！”才不是，他最喜歡大哥了，但他從來不欺負大哥！

這回衛姜沒有領會到他的意思，他輕輕梳理着小黃的毛，視線落在前方，可神思已經随着路維安飄走了。

自己眼裏的他們是什麽樣子，他們眼裏的自己就是什麽樣子嗎……

好像還挺有道理的，讓他突然不是那麽糾結了，但他還是非常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麽東西啊……

從房間裏出來的路維安，一眼就看到了客廳裏和人讨論事情的費特。

他沒有刻意放輕腳步，而是正常地下了樓，然後看着對方，認真地道了謝。

費特看他雙眼重新恢複神采的樣子，就明白衛姜沒事了。

他輕舒了一口氣，知道自己算是賭贏了——衛姜出事，路維安就是一顆不定時炸|彈，不知道會炸傷誰；可如果衛姜沒事，那麽毫無保留幫忙救衛姜的自己就會收獲一位神秘而又強大的盟友。

是的，盟友，他可沒那麽蠢，會把對方當成手下。

“說起來，我原本以為你會恨我，因為如果不是我請你們來，你也不會和他分開，”等路維安坐下之後，費特便讓來找自己的人走了，轉眼間客廳就剩下兩個人，“我甚至想過，要不要做好防禦，以免你突然發難。”

路維安笑了一下，不是衛姜面前放松的情緒豐富的笑，而是他最擅長的對着外人的溫和而又疏離的笑：“你擔心得沒錯，理智告訴我這件事情和你沒關系，可如果小姜出事了，我也就沒辦法跟任何人談理智了。”

費特沒有絲毫被冒犯的意思。

他細細打量着路維安，似乎想從他沒有絲毫獸形特征的臉上看出什麽端倪來。

那天路維安留下，說有事情要和他說，之後便和他提了關于那個星艦系統的事，問他知不知道那個星艦系統到底是由什麽人設計。

費特搖了搖頭，路維安便不再問了，詢問他找他們過來，到底想達到什麽目的。

他們雖然想低調，不準備直接參與到這次的漩渦之中，但作為未來打算生活在北慕城的人，他們可以間接幫助他達成目的。

費特若有所思，正準備和路維安詳談，求救信號就來了，之後的事情……

這幾天費特一直在思索路維安的身份，對方的見解、魄力，還有常年身居高位所帶來的矜貴，都不是可以僞裝的，他好奇對方是誰，也好奇對方可以幫他什麽。

“你……現在是想和我談你們隊長的事情，還是想談別的？”

路維安看了二樓一眼，便把視線收了回來：“除了小姜的事情，其他的事情我都打算和你談。說實話，之前我問你你想要什麽，是我在裝傻，我知道你想要什麽，你想回去，奪回屬于你的特奇斯家族的一切。你并不是異想天開，因為外面還有不少你的人手，這些大多大多來源于你父親，他們和你父親一樣，家裏都有舍不得抛棄的和我們一樣都是殘次品的孩子，對吧？”

這話一出，費特表情微微一變：“你認識我父親。”

這回費特用的是肯定句。

路維安沒有否認，他雙眼看着窗外，似乎想起了什麽似的，眼神裏閃過一絲懷念：“我認識你父親。他和我提過他的孩子，在他眼裏，他的孩子是這世界上最聰明最可愛的人。”

路維安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眼神已經重新移回了費特身上。

他見費特臉色倏然慘白，就知道自己猜對了：“而你之所以想奪回這一切，不是為了你自己，而是為了你父親，為了證明你父親是正确的。”

“對，”被戳中心事的費特咬咬牙，認了，“不過我不太明白，這和我們将要談的東西有什麽關系？”

路維安輕笑了一聲：“因為我也是，我也想證明他是正确的，想證明他的存在，他眼中的世界，都是正确的。”

路維安說着，笑容逐漸消失，神色也冷了下來：“在這件事情發生之前，我想過放棄以前的一切，放棄以前的愛恨，只要能和他們一起安定地生活在一起，力量、外人的認同、世界的認同我都可以不在乎。但現實狠狠地打了我一個巴掌，它告訴我我太蠢了，沒有震懾人心的力量，誰都可以把我最在乎的東西搶走。我不會再讓這種事發生了，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誰碰我在乎的東西，誰就得去死。”

費特被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狠戾震住了，等他緩過神來，卻不覺恐懼，反而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随着對方的狠戾沸騰了起來：“對，誰碰我們在乎的東西，誰就得去死。可是現在是時候嗎？雖然我很想說好，我們上，可是我們現在還沒有那個能力。現在的我們，并沒有辦法實現自己的目的，哪怕我彙集我能控制的全部力量發揮到百分之一百，也沒辦法和他們對抗。”

“不，現在就是時候，你不是問我我是誰嗎？我姓安格克斯，我的名字，你父親應該和你提起過。”

這話一出，費特整個人都愣了。

他的眼神從震驚到不可置信，等他回想起路維安的原形，再看路維安這張仿佛剛剛成年的臉，頓時激動得渾身顫抖，險些壓抑不住自己的狂喜。

但他最後還是壓抑住了，躬身說道：“我明白了，我會整理出一份我所掌握的全部勢力的資料，并詳細告知你我接下來的打算。”

路維安應了一聲。

他重新站起來，留下一句“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出力”就回了樓上。

費特靜靜地站在那裏，等到路維安重新回到房間，等到路維安徹底消失在他的視線中，他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笑着笑着又落下了淚。

他曾經抱着自己的幻想徹夜難眠，以為終其一生都不會實現了，萬萬沒想到人生峰回路轉，他居然遇到了路維安，還幫着救了他最在乎的人。

這是父親給他的眷顧嗎？

“父親，我見到他了，”情緒重新穩定下來之後，費特才握住脖子上戴着的墜子，低聲自語道，“他和你一樣，可以放棄一切，只為維護這個帝國的秩序，可是這個帝國真的值得嗎？我知道跟着他不是百分之百獲勝，可是我想戰鬥，為了你，也為了我自己……我決定了，我要跟着他，我不想什麽都不做，最後在生命的終點，抱憾終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