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章之五十七

今天的這頓早餐, 吃得人很胃疼。大概就蘇陽和兩頭龍不受影響了。

米娜見了夏布羅爾, 吓得不敢從廚房出來。博隆和湯姆都是快速解決完眼前的面包, 也不管吃沒吃飽，立刻回房了。希爾特壓根沒出調配室。

老詹忍不住放下餐具，道：“我說……你要不要這麽嚴肅啊，年紀輕輕的, 皺紋都出來了。莫莉和賽特也是，不要傻站在那裏，和往常一樣坐下吃飯啊！”

夏布羅爾沒說話，安靜地用着餐。莫莉跟個木樁似的, 站在一旁一動不動。賽特看了眼莫莉，他記得自己是什麽身份，同樣不敢動。

蘇陽心裏明白, 讓莫莉和夏布羅爾同桌吃飯, 只會讓她壓力更大, 便也沒說什麽。

老詹得不到回應，吃完了這頓郁悶的早餐。兩兄妹長得挺像的，卻各有各的古怪, 他心中越發想要見見, 這對兄妹的父母是什麽樣的了。

飯後, 她帶着自家大哥進了書房。貝妮本來抱着貝爾也想跟進去, 但被蘇陽哄去別處玩耍了。

蘇陽自顧自開始繼續編寫教材, 夏布羅爾拉開一張椅子坐下, 道：“來蘭姆斯的路上, 我得到消息，父親帶兵去鎮壓叛軍。你這兩天收拾東西，跟我回去吧。”

“不回。”

夏布羅爾望着她坐在書桌前的背影，感到棘手。他今天比平常嚴肅十倍，也是因為面對妹妹太過緊張的緣故。

“茵娜，我不會要求你一定要聽母親的話，去當個淑女，和家族決定的對象結婚。父親也給了你很大的自由。我只希望你在做任何事前，至少考慮一下我們的家族，它好歹養育了你。”

“我不會給馮侖家添麻煩的，有什麽事，我會在外面就解決掉。”

夏布羅爾話語一頓，“……我并不是這個意思。父親和母親很擔心你，夏利和古妮會喊姐姐了，但卻見不到你……”

蘇陽停下筆，轉過頭來看夏布羅爾。

“我以為，母親應該是以我為恥的，她大概不會希望我回家，給古妮帶來壞影響。”

夏布羅爾語塞。馮侖家內部最大的矛盾，就是主母與長女之間的惡劣關系。他出來找人前，還聽到波利娜尖叫着說不能讓古妮受到影響。

“母親的關愛方式……比較特別，你懂的，她并不是不愛你。”

“我知道。”

蘇陽這種油鹽不進的态度，叫夏布羅爾無處下手，最後他一咬牙，承諾道：“我保證你回家可以繼續研究你的魔法，你想當魔法師也好，想當冒險者也好，至少別和家裏斷開聯系，好嗎？父母那裏有什麽問題，我會解決的。”

“夏爾，你在害怕些什麽？”這是蘇陽對長兄感到不解的地方。雖說她确實不像個普通的小孩子那麽天真可愛，但也沒有很恐怖吧？（毫無自覺的人。）

夏布羅爾低垂着頭，沉默良久。就在蘇陽以為他不會回答，繼續寫教材的時候，他低聲道了句：“……我不知道。”夏布羅爾對自己的妹妹心有不安，理由太多了，他反而搞不清楚哪個是真正原因。

蘇陽頓了頓筆，不做聲。

“茵娜，你是人類嗎？”

“我是。”

“我會失去你嗎？”

“不會。”

“你愛我們嗎？”

“……大概。”

兄妹兩人的談話到此結束，夏布羅爾在她的書房裏坐了很久，房間內只剩羽毛筆寫字的刷刷聲。

夏布羅爾并不是一個複雜的人，成分可比蘇陽單純多了。他作為馮侖家的長子出生，一直備受期待，他所要承擔的責任很多，自己也很努力，他愛家裏的每一個家族成員，不想失去任何一個人。

然而蘇陽，卻像是一張即将斷線的風筝，飄啊飄，讓夏布羅爾覺得，只要他稍一松懈，就會失去蹤影。

她對家族的愛太少，家族與她的羁絆太弱。如果不是因為兄妹不能結婚，夏布羅爾甚至想要娶她作為妻子，作為孩子的母親，尋求更多的關系來拉扯住她。當然，他自認不是一個戀妹狂，他只是想要家族成員能待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

仿佛自言自語一般，夏布羅爾低聲說了一句：“不知道父親那邊怎麽樣了。”

“沒有問題的吧，我離家前，夏昂已經快進階了。”蘇陽漫不經心地附和了一句。

“叫爸爸。”夏布羅爾糾正她。

“……”

“……”

又是一陣迷之沉默。

“你自己都不喊他爸爸。”

“可我喊他父親。”

“……”

“……”

見蘇陽又不說話了，夏布羅爾忍不住問道：“你有時候就是這樣，直呼別人名字，不喊我哥哥就算了，對着父親也這樣。怎麽不見你喊過母親的名字？”

蘇陽被他問住了。大概在她沒有自覺的時候，波利娜那無孔不入、堪稱煩人的管教，堅實地奠定了她在蘇陽心中“母親”的地位。喊名字反而喊不出口。對于父親和兄長，就沒有那麽多敬畏了。

“夏爾，你什麽時候回家。”蘇陽試圖轉移話題。

“你回我就回。”

好的，一秒結束話題。

蘇陽和夏布羅爾在書房裏待了一個上午，有一句沒一句的，也算是互相說清楚了自己的近況。午餐是兄妹兩人加兩條龍一起吃的，其他人都不肯出房間了，莫莉和賽特像個隐形人。

就算知道貝妮和貝爾是龍族，也不能讓夏布羅爾多看他們幾眼。他早就有心理準備，妹妹只要離開家，就不會生活得太平凡，養兩條龍都是小事。

用完午餐沒多久，昨晚上拜帖的人陸續來了。

蘇陽住的別墅被打理得很漂亮，尤其是庭院，意趣十足。然而這些不是重點，吸引人眼球的，還是那一排吊在庭院外的人。

客人們認出了昏迷的巴頓菲斯，面面相觑，又小心翼翼地繞過他，被莫莉迎進庭院。

今天天氣不錯，蘇陽依舊和上次一樣，選在院子裏招待來客，不過這回來客中沒有伊萊克斯。

夏布羅爾安靜地坐在一邊，翻看蘇陽寫的魔法教材。蘇陽沒有介紹他，他也不會主動去說什麽。

衆人為免七嘴八舌問不清楚問題，昨晚就整合了一些自己想要知道的內容，交由波克特倫來作為代表發言。

不過這場魔法交流會尚未開始，外面又來了客人——蘭姆斯的領主，愛德華·丘斯林爾。

“茵蒂克絲——！！”愛德華風風火火地沖進庭院，“我才聽說昨天發生的事！快快快！拿出你的測量魔具！！是時候證明我也有能力成為魔法師啦！！噫！？你怎麽縮水了！？”

蘇陽還沒說什麽，夏布羅爾已經皺眉道：“丘斯林爾閣下，您的禮儀呢？”

“呃！夏布羅爾！我的天哪！你這小古板怎麽在這！？”

很顯然，愛德華與夏布羅爾是老熟人。奧汀帝國貴族很多，但是重量級的就那麽幾個，大家年年都會在帝都的各種晚宴上見面。就是蘇陽比較特殊，到了年齡也沒出席過任何宴會，沒人知道長相。

夏布羅爾聽到愛德華擅自給他取的外號，眉頭一跳，蘇陽立馬察覺他有生氣的跡象，拿出了新版魔具，對愛德華道：“來吧，你測測看。”之前在書房，她已經給夏布羅爾測過了，沒有點亮水晶石。

熱愛魔法的領主大人被轉移了注意力，興奮地搓了搓手，“這個就是那什麽……新版的測量魔具吧。”他将手放進凹槽，等待光芒閃現。

雖然夏布羅爾不滿愛德華的無禮，卻很給妹妹面子地按耐住了說教的沖動。

一群人圍觀在旁，看領主大人測魔力。

“……”

“……”

“……”

“這、這壞了嗎！！為什麽沒反應！？”愛德華不可置信地喊道，嗓門極大。

蘇陽平靜地收回測量魔具，回答：“沒壞，你沒有魔法師的潛質。”

“不！我不信！我有！”

“你沒有。”

“我一定有！！”

“沒有。”

愛德華瞪着蘇陽，氣得滿臉通紅。夏布羅爾站起身，擋到蘇陽身前，面無表情地說道：“丘斯林爾閣下，您過去的禮儀老師，就是這麽教您盯着一位淑女不放的嗎？”他只比愛德華矮半個頭，氣場卻比這位領主大人威嚴很多。

想起自己刻板的禮儀老師就胃疼，愛德華恹恹地縮到角落畫圈圈，嘴裏還在嘀咕：“我肯定有魔法師的潛質……”

“那個……”波克特倫舉着手中的小本本，緊張地問道：“我們可以開始讨論了嗎？”

衆人齊齊拿出筆記，頗有上課聽講的架勢，準備好記錄蘇陽的每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