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國舅府的衙役一打開門,便看到立在門旁人的身影。認得出這是裴子府,眼中雖然閃過一絲鄙夷,但無奈此人正當紅也不敢怠慢。推開門将他請進府內。

此時的溫銘正端坐在書房裏,手裏頭正捧着一本書。聽到下人禀告裴子府求見,只略微點頭不說見也不說不見。

正在端茶的婢女笑道:“公子,你怎麽把人撂在那裏?不想見便打發他回去罷了!”

溫銘輕笑:“玉兒,這你可就錯了。他何時來得那麽早過,必定是有要事發生,要與我決議?”

玉兒不解問道:“那公子為何……”

“為何要讓他枯等許久。一條狗仗着自己有幾分本事,便想與主人平起平坐。當初即擡舉得了他,也踩得扁他。必須時刻地吊着他,讓他咬別人時連骨帶肉。到主人面前就得搖尾乞憐!”

“公子就是喜歡這些什麽狗兒的,玉兒不懂。玉兒不喜歡狗,玉兒喜歡貓!”玉兒嘟着嘴。

溫銘笑道:“貓哪有狗好用!貓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哪日裏你忘了給它喂食,它就會不顧往日情面溜走。狗就不會這樣,哪怕你餓上它十天半個月再踹它幾腳,見你回來依舊巴巴趴在你腿下!”

清晨露重,裴子府就直直站立在溫銘的書房前。一些丫鬟小厮開始清洗打掃。見立在廊下的裴子府,舉袖掩唇小聲道。這聲音不大卻又能讓裴子府聽清。

“他就是當初就是公子生辰上的那個人?”

“是啊,要不然怎麽會得我們公子的青眼。我們公子能看上他,是他八輩子修來的福份!”

裴子府置若罔聞,等玉兒将溫銘的房門推開時,已是半個時辰之後。

溫銘盯着進屋的裴子府一眼,似笑非笑,“事情沒有辦成?”

裴子府侍立一旁,“昨日殿下執意要保夏小候爺,卑職不敢擅留?”

溫銘道:“既然是平王殿下如此,确實也不便勉強!”掃了一眼恭敬站在堂下的裴子府,不得不說裴子府這種姿态,他也确實挑不出什麽毛病。

“不過,卑職雖然沒有将夏小候爺帶回去,但也發現一些詭異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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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溫銘擱了書“說來聽聽?”

“昨夜卑職在夏小候爺的客房裏的碗中發現一些殘留的粉末,據卑職推測應該是符篆的灰燼?”

溫銘道:“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到夏昱時,夏昱的裝扮嗎?”

裴子府點頭,“是一個道士。”

“所以只是些符水而已,不必這麽驚慌!”

裴子府道:“卑職也料是如此,只是卑職忽想起在安清縣的李府那次。上官府報案的雖是殿下,但極有可能是夏小候爺的授意。臣雖然與夏小候爺接觸不多,但是卑職總隐隐覺得有些不對。”為何平王一直信誓旦旦說李家的少夫人不是因病去世,除非他親眼見過,又或者是別人告訴他的。

這件事溫銘也從裴子府那兒聽過一些只言片語,不過是“扒灰”的醜聞而已,倒也不甚稀奇。

“如此看來,你是有了別的收獲?”

裴子府道,“卑職昨夜本想将夏候爺帶回,雖有平王在場不便動手。但臣也發現了一個古怪之處!”

“?”

“卑職看夏小候爺雖趴在平王背上,但四肢僵硬,像是已經死去一般!”裴子府在大理寺任職,自是見過不少千奇百怪各種死相的屍體,但是活人的身體和死人的屍體,他還是一眼便能看出來。

溫銘皺眉:“如此說來,夏昱是死了?”

“是也不是!”裴子府道:“卑職一直守着那間客棧,因此看得格外清楚。天還未亮,殿下和夏小候爺便一同出了那間客棧!”

“你的意思是你親眼見面已經僵直的夏小候爺,又親自看他活蹦亂跳的跑出去了?”

裴子府點了點頭。

溫銘低頭略思索一番,“我以前常聽人說有人身死幾天之後又複活的,難道……”

裴子府道:“卑職未親眼所見,不敢擅自揣測!”

溫銘擡眼掃了一眼裴子府,見他穿的還是昨日的衣衫,肩頭已被露水打濕,嘴角微牽。

“近日來辛苦你了,後院你住的那間屋子,我還給你留着。你就在那你将你身上的衣服換了,再回大理寺吧!”

裴子府行禮,剛想告退,卻被溫銘叫住。“等等!下次不必以卑職自職,你任職于大理土寺,非我所轄。”

溫銘所說的後院,是一些下人仆役所居住的地方。雖是下人們住的地方卻不簡陋,至少沒有快要倒塌的牆壁漏水的屋頂,以及醉酒父親的毒打,推開門,裴子府在房裏轉了一圈,這兒的擺設和他離開時一樣。桌椅也未積灰,看來時時有人打掃。

等他出來時,街上已經支起了小攤。攤主熟練的揉面,下面。最後在端着的面碗上撒了一把切碎的蔥花,再淋上紅紅的熱油。看起來味道很不錯。

“老板,來兩碗面!”已經有人搶在他前面,坐下。

趙錦書把筷子遞給程昱,“先吃飯,天大的事情等吃完飯再說!”

程昱面有猶疑接過筷子,昨夜趙錦書已經将事情的大概告訴他了,只是他沒有想到除了刑部的人,還有大理寺的人。程昱想到前世的裴子府,頭又疼了起來。他道:“阿秀,吃完面我們就此別過吧,一會兒說不定大理寺的人就來了,你先回王府再說!”

趙錦書挑起剛端上來的面條,吹了口氣。“道長哥哥現在才怕連累到我?”程昱頗感無措。

“不過現在為時已晚,昨夜裴子府已經見過我了。說不定此時,溫銘正在潤色參我的奏疏!”趙錦書将面推到程昱面前,“道長哥哥快吃!”

程昱挑起面條,正要咬上去時,冷不防見碗裏突然多出一個荷包蛋。

“道長哥哥,看我幹什麽快吃。我天天大魚大肉早就膩了,就算是你在安清縣請我吃飯的回禮吧!”程昱将荷包蛋用筷子壓到碗底,問趙錦書:“阿秀,你對裴子府這人怎麽看?”

趙錦書嫌棄道:“巴結成性,善于鑽營。但此人出身寒微,在朝堂有立錐之土,有如此心性倒也情有可原。”

程昱嘆了一口氣複又繼續問道:“阿秀,如果你知道一個人将來必為惡,你會不會趁他羽翼未豐時下手除了他?”

“道長哥哥這番話,叫我好生難答。如果一個人惡貫滿盈,殺了便殺了。可道長哥哥說的是日後,即在他還未犯錯時殺了他,對于他來說也未嘗不是莫須有之罪。不過既然道長哥哥知道此人日後會犯下大錯,行錯路。為何不在那人犯錯前,将其揪回正道!”

程昱點頭,“阿秀此話極是,是我狹隘了!”

兩人吃罷飯,程昱複又提到剛才的話題上。

“溫銘現在有意于和這件事情脫清幹系,不會明白着将你卷入其中,其奏疏上必定說我不服管教,趁機也會拉上鎮國将軍府。不過,此事也不難化解。”

“如何化解?”

“如實禀告,就說那天你其實與我在一起,你後來回去時那個老仆也确實見過你。皇兄心思缜密,手下能人倍出,定能查出其中緣由!”

程昱仍心有猶疑,可離魂之事如此荒唐,只有一些野史傳奇上會記載,一時之間難能取信于人。且趙玉知又生性謹慎豈會輕易就相信,似是看出程昱的臉色仍不好,趙錦書開解,“若是常人很難接受,但皇帝哥哥便未可知!”

說完,趙錦書悄悄湊近程昱的耳邊,吐氣如蘭。

“其實,皇帝哥哥這些日子病着也不全是因為想我那位作古的老爹……”

趙玉知自從登基之後身體就大不如從前,時常在後宮裏頭養傷。一些折子便由輔政大臣溫羅代為批閱。

溫銘摸了摸藏在袖子中的奏疏,要想繞過他這位皇帝表哥的禦筆拿到朱批也不是很難,但事關平王殿下。怕日後被人抓住把柄,還是謹慎些的好。

剛跨進皇宮禦道,迎面便見一個身着青衣的宦官。溫銘停住腳步,向那宦官打了招呼。

柳原回頭,臉上的褶子頓時堆成一個小山包,“原來是溫大人,請恕奴才眼拙。一時間竟然沒有看見大人,實在是該打!”

柳原是趙玉知從小的貼身伺候的太監,深得趙玉知的信任。溫銘對此人也頗為忌憚,他雖與趙玉知是表兄弟,也因着姑姑關系,年幼時與趙玉知一起游戲。但二人已漸漸長大,如今趙玉知已經登基,沒有一個皇帝喜歡大權旁落,不知道曾經的情誼親情是否已經淡薄,他的眼裏還容不容得下溫家。

溫銘一把扶住剛想彎腰給他行禮的柳原“柳公公這是匆匆忙忙這是要去哪裏?”

柳原手臂被溫銘托着,倒也頗為受用。見四周無人,悄聲道:“溫大人來得可不巧,剛才平王殿下來過一趟。皇上被氣得當場摔了幾個秘色瓷,那幾個瓷器陛下以前可是日日都托在手心裏把玩,就連子秋大人要了幾次聖上也沒舍得給,看來這次聖上是真的動怒了!”

溫銘心中微凜,袖中的那道折子今日是不能遞出去了。

柳原瞧見溫銘神色,“大人不用擔心,皇帝雖是生氣,但平王殿下好歹也是聖上的親兄弟,這不就叫奴才到太醫院裏找徐太醫給殿下醫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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