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chapter 35
李毓知道林嗣遠學校開運動會的消息,還特意打電話來問了一下。不過她是趁着自己趕飛機的時候打的,因此林嗣遠接到這通電話的時候,時間才不過七點。
“嗯,都挺好的。”
李毓的聲音自手機那端遙遙傳遞過來,“今年你有沒有參加什麽活動或者是集體項目?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去年的時候,壓根就沒有待在學校裏面。”
李毓說這話雖然不太好聽,但是語調輕柔,倒也聽不出什麽質問的意思。
“有的,參加了個跑步。”
“嗯,你爸爸讓我給你加油,在學校要好好的,尊師敬長,和同學們友愛相處……”
早在李毓說出那兩個字眼的時候,林嗣遠就把手機拿開了,他和李毓就是這樣,如果聊到這些,不管是什麽,他都聽不下去了。
林嗣遠估計了一下時間,再次把手機拿到耳邊,說着,“好,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李毓聲音有些不可置信,“你知道什麽了?你又沒有聽我說話對不對?”
林嗣遠,“……”哦豁,被識破了。
正在這時,林嗣遠的寝室門被人推開了,嚴邃晃了晃手裏面的袋子,正好和坐在床上打電話的林嗣遠打了個照面,“林同學,早啊!”
李毓在那邊也聽到了,不由疑惑,“你寝室裏面還有人?你不是一個人住了?”就是因為李毓知道林嗣遠的性子不合群,班上還好,在寝室裏面只怕是和人相處不當,當初幫林嗣遠辦理轉學的時候,才特意和學校那邊打了個招呼,安排了一個沒人住的寝室,好讓他可以好好待着。
林嗣遠一聽就知道是李毓想多了,他淡聲說着,“差不多這麽一回事吧,我起床了。”說完,他沒等李毓再說什麽,把電話挂斷了。
其實嚴邃也沒有想到林嗣遠會醒得這麽早,他自己也是覺得有點詫異。
林嗣遠将手機放在一邊,直接抄起枕頭砸他,“你有病啊?十點才集合,你七點跑我寝室過來?!”
嚴邃将裝着林嗣遠衣服的袋子放在桌子上,随便拉了張椅子反坐着,擡手撐在椅背上,托着自己的下巴,“你不是醒了嗎?”
醒個毛!
林嗣遠猛然躺下,一把拉過自己的被子蒙住自己的頭,困死了!
然後他就感覺到不對勁了,林嗣遠扯開被子,只見嚴邃踩在梯/子上,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別睡了,起了嘛。”
“滾開!”林嗣遠翻了個身,打算繼續扯被子,不過卻沒有拉動,因為被嚴邃給伸手壓住了。
“脾氣怎麽這麽大?該不會你有起床氣吧?”
回應嚴邃的只有林嗣遠一把翻開蓋在他頭上的被子,林嗣遠簡直想當場蒙着被子打他一頓,“嚴邃你知不知道,吵醒一個想睡覺的人,就跟找死沒多大區別了!”
嚴邃一腦袋頂着林嗣遠的被子,悶聲道,“我只聽過叫不醒裝睡的人。”
艹!
被嚴邃說得這氣沒辦法生了。
林嗣遠扯開遮住嚴邃的被子,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衣服已經還我了,你現在可以走了。”
“我又不是只來還你衣服的。”
“那你還想找死啊?”
“啧!”嚴邃又氣又好笑,“看來你真的有起床氣。”他縱身跳到地上,繼續坐在椅子上,說,“快起床了,我帶你出去吃東西,本來是想着你沒起床,就中午再去的。但是既然你都醒了,那就正好去吃早餐好了。”
“不想出去。”
二中這邊畢竟不靠近商業圈,周圍并沒有什麽特別出名的美食街,都是一些很普通的商家罷了。早餐與其出去吃,還不如直接在食堂解決。而且如果是去遠一點的地方,又要坐好幾站地鐵,太耗費時間。
嚴邃試探,“那在食堂吃?”
林嗣遠被磨得沒有脾氣,坐在床上,想繼續睡又感覺睡不下去,但是又不想起。
嚴邃覺得林嗣遠反應有趣,饒有意味地盯着他。林同學那副想炸毛但是又忍着沒炸的樣子也太可愛了吧?
林嗣遠被嚴邃看得發麻,不耐煩地瞥他,“行行行,我起了行不行?你能不能先出去?”
嚴邃不解,“為什麽?”
“我要換衣服。”
嚴邃依舊不解,“你要換就換啊,又不是你有的我沒有……”嚴邃不知道想到什麽,恍然大悟道,“卧槽,林同學,你惡趣味很嚴重啊?該不會是你喜歡裸睡吧?下半身裸?”
林嗣遠,“……”
一個人住習慣了,他只是很不适應起床的時候,身邊還有人看着罷了。
神他媽裸睡!
林嗣遠面無表情掀開自己的被子,然後疊好,下床,在嚴邃尤帶着十分失望的眼神裏面,換衣服,洗漱,完全當他不存在。
“切!”兩個人走出寝室的時候,嚴邃擡手搭在林嗣遠的肩膀上,“搞得那麽正經,我還以為你真的是裸睡呢。”
林嗣遠無聲呼了口氣,“嚴邃!”
“嗯?”說實話,其實林嗣遠很少叫他的名字,他們兩個之間的對話通常都是嚴邃帶起來,然後林嗣遠想回答的時候,說上那麽一兩句。所以,他幾乎很少能聽到林嗣遠叫自己的名字。
明明聽別人叫起來也就這樣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這時候聽林嗣遠叫出這兩個字,感覺怪怪的。
壓迫得他胸腔有種喘不上氣的感覺,可嚴邃又覺得這個感覺并不是往壞的那方面發展的。
“你是獨生子嗎?”
嚴邃不太明白林嗣遠問這個幹什麽,但還是順着他的話點了個頭,“嗯,怎麽了?”
林嗣遠餘光瞥他一眼,搖搖頭嘆了口氣,“可惜了,你都這麽大了,要是你父母知道你這個德行,估計都後悔沒多生一個了。”
嚴邃,“……”
嚴邃直到和林嗣遠在食堂吃早餐的時候,才算是明白了,“艹,林同學你剛剛是罵我了是不是?”
林嗣遠喝了口豆漿,心想,就你這個反應速度,這不是更加肯定了我剛剛的說法了嘛?
雖然運動會是十點才開始集合,但是也還是有學生起早的,現在食堂裏面已經有不少人了。林嗣遠和嚴邃坐在一樓大堂裏面拌嘴,周圍三三兩兩經過的人,不住地往他們的身上投去注視。
就這麽作為中心聚集點,只要是不瞎,感覺不到那是不可能的。林嗣遠一邊喝豆漿,一邊看着嚴邃心想,這家夥到底知不知道那些人都是在看他啊?
嚴邃正在扒拉自己碗裏面的炒米粉,看見林嗣遠嘴裏面叼着根吸管一嘬一嘬的,沒忍住拿筷子頭戳了戳他的臉,林嗣遠拍開他的手,“你有病啊?”
“喂。”嚴邃沖他揚了揚下巴,“待會兒就要跑一千米了,你怕不怕啊?”
長跑運動都是一次性的,沒有複賽,跑完直接按成績計算排名,畢竟接二連三的長跑,是真的很吃不消的。
“呵……”林嗣遠冷笑一聲,“你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吧,你可是三千米。”
“是嚯。”嚴邃往後靠在椅背上,“其實我都不想跑的,本來都打算給姚老師請假說我有事不來算了。反正我經常請假,老師們都習慣了。但是我都答應魏建翼了,總不可能真的不來……”
林嗣遠看着嚴邃那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微微皺眉,雖然包括魏建翼劉旭梁郭東一行人,對于嚴邃的評價都是很高的,但是有也部分評價說的是這個人混得開,真心朋友卻沒有幾個。而嚴邃現在又說自己老愛請假,會不會跟這個有關?
豆漿已經喝完了,林嗣遠捏了捏紙杯,問,“你經常請假,家裏面……”艹,他才剛剛想起來,嚴邃給他提過,家裏面不管他。
“嗯?”剛剛嚴邃有些分神,其實沒太聽清楚林嗣遠說的什麽,就模糊聽到一個請假了,“什麽?我請假有問題嗎?”
林嗣遠點了個頭,“有問題,你這樣請假,不怕自己學習跟不上嗎?”
嚴邃挑眉,“我這次月考不是拿了全校第一嘛。”
林嗣遠,“……”
“嗐……”嚴邃滿不在乎地擺擺手,“我跟你說啊,其實我不管做什麽都是無所謂的,因為家裏面都給我安排好了。所以別說我是請假了,就算是保留學籍,到時候直接來高考都行,大概就這樣。”
林嗣遠不是白癡,嚴邃這話看似籠統,但其實信息含量真的不少,什麽樣的家庭會放任自己的孩子這樣,而且又是獨生子?既然都是安排好的,那麽想必多半對于以後要走的路,已經是形成固有模式了。
換句話來說,嚴邃如何成長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最終的樣子,要确定就行了。
像是被套在了殼子裏面一樣。
說實話,嚴邃這個人确實不太看得出家庭情況。看他上課認真的樣子,會覺得這個人必然有着良好的家庭教育,可是他插科打诨的時候,又很像那種不學無術的被家裏面放養的存在。
總之,确實不太能看得明白。
嚴邃說了半天,不見林嗣遠給個回應,不覺疑惑道,“怎麽?林同學不發表一下看法?”
“我有什麽看法?”
“對啊,你問的啊,我都給你說了。”
說什麽?這種話,他能說什麽?
林嗣遠收回自己的目光,含混着,“這是你自己的事,看法什麽的,只能是你自己給你自己。”
周圍确實有很多人,前面窗口幾個人結伴排着隊,就在他們的不遠處也有人坐着。但又似乎在這喧嚷嘈雜的環境裏面,好似沒有人注意到他們這一隅。嚴邃四下看了看,突然俯身靠近林嗣遠,追逐着他偏移的視線,“但你剛剛那麽問,我覺得你是在關心我。”
“……”
“是在關心我吧?”
嚴邃說話的尾調是上揚的,甚至帶着一點笑意,輕輕敲在林嗣遠的耳膜上。空氣仿佛突然一瞬間變得灼熱起來,連帶着心髒在胸腔跳動的頻率都好像加快了,一下一下地沿着血管沖上末梢神經。
林嗣遠下意識往後仰了仰身子,“別給自己加戲,沒人給你付片酬。”
“哦。”嚴邃撤開自己的身子,“不是就不是咯。”
那方才籠罩的氣息撤離,林嗣遠無聲呼了口氣,沒去看他,帶上喝完的空杯子,直接起身走了。
“反正家裏面沒有人管我,都這樣了,別人的關心什麽的……”林嗣遠身後傳來嚴邃勉強的聲音,“果然還是奢望,其實也挺正常的。”
艹!
林嗣遠一時沒有控制好力度,直接把那紙杯給捏癟了。
·
周五早上的運動會開場,大家在各班位置集合的時候,然後九班的衆人發現,後排的兩位大佬,又雙辍辍的氣氛不對了!!!
魏建翼那叫一個蒙圈,逮着上次的合作夥伴,四巨頭躲在前排角落,“這搞什麽?才不過一晚上的時間,他倆又是咋地了?”
胡慧現在記憶力還停留在昨天的跨欄比賽中,班群裏面除了魏建翼和劉旭梁,就屬她的表情包貢獻得最多了,所以現在她是指望不上了。
谷娟站在女性角度分析,“我感覺他倆跟小情侶鬧別扭,那是一樣一樣的。”
這話可把劉旭梁給吓壞了,“就他倆?你是不怕嚴邃殺你跟卡雞娃兒一樣啊?”
“嘶……”谷娟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我不是感覺嘛,又不是真的。我說的話沒有參考意義,別問我。”
魏建翼是十分地憂心,“今天他倆都還要參加長跑呢,氣氛不對影響發揮了怎麽辦?”
當然了,做為班上的體育委員,管你情緒對不對了,都給報上名了,天塌下來了也得去跑。
最先開始的是林嗣遠的比賽,即使後排兩位大佬之間的氣壓低至零下好幾度,他也還是頂着鍋蓋上前,“額……那個,林嗣遠啊,待會兒就到你要去跑步了,加油,勇奪桂冠!我們都相信你。”
林嗣遠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哦。”
“呵呵……”魏建翼尴尬地笑了兩聲,然後選擇撤退了。反正林嗣遠都答應跑了,總不可能不跑。
班上報名的參賽人員如果到時候不去跑,是會扣班級分的,而且又是長跑這種項目,人人都嫌棄是個苦差事,臨時情況下,魏建翼根本就找不到人上。
但是,這個都還好,魏建翼現在最擔心的是下午的接力賽。幹脆到時候把嚴邃和林嗣遠岔開?反正這倆跑步都快,岔開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廣播裏面已經在通知高二組男子一千米比賽的去準備檢錄了。
林嗣遠站起身準備過去,嚴邃一直擡手擋住自己的眼睛,看樣子好像是掀起眼皮看個人都是件很費力的事情一樣,感覺到身旁林嗣遠的動作,他說着,“林同學加油啊,勇奪桂冠!”
林嗣遠看見他那副懶懶散散的樣子就來氣,他忍住想踹他一腳的沖動,冷聲,“哦。”
林嗣遠跑出去幾米,不知為何停下了步子,轉身。嚴邃拿開擋住自己眼簾的手,兩人視線突然相撞。其實林嗣遠沒料到嚴邃會拿開自己的手,但也正好,林嗣遠看着他,說道,“我知道了。”
嚴邃看着林嗣遠在陽光下奔跑的身影,那雙好看的眼底霎時浮現出一點似笑非笑,隐隐含着一點溫柔光彩的神情。一雙手輕輕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來人陰恻恻地,“搞半天你和林嗣遠沒有吵架啊!”
“艹!”嚴邃直接起身往後就是一個肘擊,“去死!”
魏建翼捂住自己胸口,頹然倒地,“不帶你這樣搞暗算的,嗚嗚嗚……”
嚴邃看了看地上這個戲精附身的家夥,突然明白了為什麽林同學老是擡手就是一肘擊了,這樣打人還真的是很爽啊!
林嗣遠跑了本組的第一名,但是最終的成績如何,還得看後面幾組的。
以魏建翼為首的九班衆人圍着他舞,林嗣遠客套了幾句,回到自己的位置了。嚴邃給他丢了瓶水,林嗣遠趁勢接過,心下有些詫異。
那瓶水是冰的。
班上是有買水,即使放在後面也拿傘擋着了,但是這麽熱的天,實際上比常溫的還熱。
“怎麽樣?”嚴邃挑眉,“是不是很感動?!”
其實如果嚴邃說話的樣子不要那麽欠捶,林嗣遠覺得自己還是能稍微感動一點的。
兩人又接着在位置上相對無言地坐了半天,總算是到了男子三千米了。
嚴邃站起身,做了幾個熱身動作,還趁勢撩了撩自己的衣服,惹得旁邊路過的小女生尖叫連連的。林嗣遠坐在位置上簡直覺得太陽穴抽着疼,不耐煩道,“要滾趕緊滾,別在這裏礙眼!”
嚴邃佯怒,“林同學會不會說話的你?你怎麽着也應該說的是等着我全勝歸來才對啊。”
回應嚴邃的只有林嗣遠拟聲地冷笑,“呵呵呵……”
但嚴邃并不介意,他最後揉了揉肩膀,擡手從林嗣遠頭頂的發梢掃過,“我走了。”
嚴邃跑出幾米,林嗣遠突然叫他,“喂!”
“怎麽?”嚴邃回頭看他,繼續往後慢慢倒退着。
“你……”
“啊?”
“傻逼,你他媽的要撞到人了!”
“哦……”嚴邃回頭一看,果然是馬上要撞上一小姑娘,他立刻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那小女生沒覺得生氣,笑着跑開了。
嚴邃接着看向林嗣遠,“林同學要給我說什麽啊?”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加油這兩個詞不是挺簡單的嘛,但是現在林嗣遠感覺自己像是被封印了一樣,怎麽也說不出口。
“嗯?林同學?”嚴邃站在原地,歪着頭看他,等他的回答。
廣播裏面響起,“高二組男子三千米參賽選手請盡快到比賽場地進行檢錄!”這已經是第二遍在催促了。
——操場上穿梭來去的人流,廣播結束後傳來的運動員進行曲,附近熙熙攘攘的歡聲笑語……由這些組成的鏡面突然被某種力量給擊破,破裂的碎片四散飛舞在林嗣遠的世界裏面由近而遠地漸漸散落,僅剩下前方那逆着人流站立的少年,在光影綽綽中投來一個安靜又清晰地注視。
“加油。”林嗣遠看着他,呼了口氣,笑道,“別拿倒數。”
嚴邃站在原地,仿佛一下子被什麽東西輕輕在心髒上撞了一下似的。
他有些不可置信,好似這句話像是錯覺一般,但是他看到林嗣遠朝他投來的視線,嚴邃清楚的明白,這并非錯覺。嚴邃揚起下巴,眉眼間滿是驕傲又自得的神情,那種青春張揚的氣息如何也掩蓋不住,“放心,看我表演!”
林嗣遠沒去看嚴邃跑步,他坐在自己位置上,擡手擋住陽光,往後仰着腦袋。
然後,他身旁有人坐下,魏建翼拐了拐林嗣遠的腰線,“卧槽,你沒去看嚴邃跑步?”
“怎麽了?”
“他簡直殺瘋了好嗎?!艹!足足甩了第二名一整圈啊,那可是三千米啊!”魏建翼現在都有點回不過神來。
林嗣遠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感覺到自己的頭頂投下一片陰影,他拿開自己的手,在逆光中看見嚴邃滿是汗水的臉。嚴邃喘着粗氣,“怎麽不去看我啊?”
林嗣遠就着這個姿勢,仰頭看他,“為什麽要去看?”
“看我英勇的身姿啊,林同學你知道嗎?我超級帥的!”
林嗣遠喃喃,“不用去看。”
嚴邃沒太聽清,“嗯?”
“因為……”林嗣遠繼續擡手擋住自己的眼睛,腦海裏面回想起那背逆着光線的臉孔,心想——我已經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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