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愛屋及烏意千重

入夜,宮闕城樓沉浸進黑暗寂靜中,淩風掠進了敏王府，苻卿書的書房還亮着燈,房門虛掩着，淩風也沒出聲示警，徑自推門進去。

苻卿書站在案前，案上擺着一幅墨跡未幹的畫像，畫中人正是林缃绮。

“啧啧,我真服了你,幾日不見就得睹畫思人。”淩風拿過畫像瞟了一眼，扔回幾案上，苻卿書伸手急接住,小心翼翼擺好，帶怒道：“心情不好別拿我的畫出氣。”

“我心情好的很。”淩風搖頭晃腦，拿過一邊桌子上的茶杯倒茶喝。

“那是我的杯子。”苻卿書按住他的手。

“有了心上人就要和兄弟劃清界線了。”淩風搖頭唉聲嘆氣，“小的時候咱們混喝一個杯子的時候還少嗎？我記得有一回你跑我家玩，和我比誰爬樹快，褲裆繃開了，還穿過我的褲子呢。”

宮裏規矩多，只有到太傅府時，有太傅縱着，又有淩風這個玩伴陪着胡天胡地，兩人一起爬樹掏鳥窩，打彈弓鬥蟋蟀，玩得很開心。

想起那一段歲月，苻卿書不自覺微笑起來，發自內心的笑容使他俊挺的眉眼在燭光裏更加迷人。

淩風給他的笑容晃花了眼，怪叫道：“你這個樣子比顧含章還美，難怪顧含章搶不過你。”

“廢話少說。”苻卿書不聽他調侃，問道：“你來找我，是不是紫绮那邊有進展了？”

“有進展了，敏王爺的謀略連杜大将軍都能拿下，更何況一下未經世事的小姑娘。不過，那小姑娘也很聰明，假以時日，也許比你的心上人還厲害。”

“你怎麽小姑娘小姑娘的叫，你不是和我說先前見到紫绮時一見鐘情喜歡她嗎？”苻卿書皺眉，沉聲道：“你要是不喜歡她，就別招惹她，她很可憐了，受不得半點傷害。”

“我招惹誰也不敢招惹你的妻妹。”淩風小聲嘀咕，“見色忘友，對小姨子比對兄弟還上心，設局救小姨子，還設局鍛煉小姨子讓她成長堅強，就沒見過你這麽操心的姐夫。”

房中只有兩個人，又是夜深人靜之時，他再小聲，苻卿書也聽得分明，哭笑不得，道：“紫绮雖然救回來了，但是心結難解，缃绮為了她每天憂心，我能不操心嗎？”

“反正你做什麽都有理。”淩風不和苻卿書拌嘴了，把林紫绮說的話彙報。

苻卿書雖沒上阆寰閣，閣裏的事清楚着，也知紫绮一直憂郁沉默，已發生的事無法改變，要使紫绮走出陰影，光是勸解不行的，只能讓她成長，變得堅強勇敢，自己戰勝自己。苻卿書已隐約感覺到紫绮對自己有意，不想與紫绮多接觸，在聽說淩風對紫绮有愛慕之情後，遂安排淩風上了阆寰閣接近紫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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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風誘導紫绮那些話，是苻卿書事先設計好的。

不能讓紫绮冒險，可是卻能讓她看似冒險實則沒有危險地戰勝困難，然後培養出信心與鬥志。

“注意紫绮的安全，千萬不能讓她出事，帶她下山的真正目的也別給缃绮知道。”苻卿書囑道。缃绮就是一只老母雞，只想把紫绮護在羽翼下不讓她給風吹雨淋到。

“我知道，我會只和你心上人說帶紫绮下山玩。”淩風嬉笑，又收了笑容，關切地問道：“宮裏怎麽樣？計劃順利嗎？”

“很順利，想不到譚夙梅唱演俱佳又聽話，聽說我要她假懷龍胎，馬上就答應了，杜琳現在對她又妒又忌，下一步落胎計進行，我父皇定會懷疑是杜琳所為，杜琳死期快到了。”苻卿書輕嘆，道：“希望能盡快剪除杜琳治死杜威，東周王突然就失去消息，我擔心他和北燕聯手突然發兵攻打南昭。”

“我覺得不會，他沒有子嗣，疼缃绮如掌中珠，缃绮傾心于你，他不得不考慮東周與南昭的關系的。”淩風道。

是這個道理，可是，國家的利益有時會淩駕于感情之上，萬一東周王和北燕聯手攻打南昭，萬東海進遠威軍時間尚短資歷太淺，他自己還得裝病，南昭領兵迎戰的定是杜威，只要杜威上戰場，昭帝就不可能治他罪，并且，為使他奮勇殺敵，還會恩寵杜琳加封杜琳。

東周确實出兵了，但是，不是攻打南昭，而是進攻北燕，東周王禦駕親征，勢如破竹，僅十日時間，就攻占了北燕五座城池。

奏報遞到皇宮時，昭帝剛剛下了聖旨貶杜琳為庶人幽禁冷宮。

譚夙梅半個月前身體微有不适，由太醫把脈診出喜脈，得孕之時恰是窈娘自缢時間，昭帝中年得子，又認為是窈娘托生，欣喜若狂，誰知沒高興幾日，譚夙梅就落胎了，太醫查出是紅花致滑胎的。

也不需證據，昭帝就懷疑到杜琳身上，當即命人查檢福宸宮，在福宸宮裏杜琳的大宮女衣裳裏查到紅花末，證據确鑿，昭帝怒不可遏，欲下令賜死杜琳，念着杜威尚有用處，只褫了封號幽禁。

東周攻打北燕，南昭的朝臣各有看法，有人主張坐山觀虎鬥，有人主張出兵相助北燕退東周，杜威則主張出兵北燕，與東周一起分食北燕。

昭帝心中極贊同杜威的提議，只是，南昭出兵，勢必是杜威挂帥，杜威挂帥，杜琳就不能讓她冷宮裏呆着。

“皇上，臣贊同大将軍的提議。”顧含章出列附和，“皇上，東周王禦駕親征，臣認為南昭不可在氣概上輸了東周，吾皇有子如龍，不似東周後繼無人，皇上可命敦王殿下或者敏王殿下領兵出戰北燕，北燕國力本就在東周和南昭之下，以一敵二定然疲于應付，南昭與東周分而食之滅北燕，以後二分天下對壘，不必再衡量第三方是否會出兵，此舉比助北燕退東周更為上策。”

昭帝開始聽顧含章竟贊同杜威，面有不豫，後來聽得顧含章的分析，不覺暗暗點頭。

北燕以一敵二兵力不足首尾難顧，南昭出兵可以不用無敵勇猛的戰神杜威的。

只是，不派杜威派皇子，他的幾個皇子派誰好呢？

景劭聰性情仁弱，文功武治均不行，怕是不行的。

如果派自己早年名動天下的二兒子出戰，那就沒什麽可憂心的，勝果将會很可觀，只不知二兒子的身體怎麽樣，能長途跋涉勞頓嗎？還有，二兒子有皇子之尊，如果再握了兵權，會不會威脅到自己的皇位？

皇三子皇四子比景劭聰更沒用，不能派他倆，昭帝在任命誰挂帥上為難了。

“皇上，臣願為吾皇效命，領兵出戰。”杜威道。

昭帝緘默，心中想，顧含章如果會武，由他挂帥，那就十全十美了。

顧含章在杜威再次請戰時開口了，“皇上，臣雖手無縛雞之力，但為吾皇分憂肝腦塗地在所不惜，臣願随出征的王爺上戰場，為吾皇開疆辟土。”

文臣不能上戰場，卻可以出謀劃策，昭帝豁然開朗。

“傳旨，敦王景劭聰為帥，丞相顧含章為監軍，骠騎中郎将萬東海為副帥，擇日出征北燕……”

武将的用處在征戰沙場，不能出征在朝堂中就是病貓一只，此時戰事起，杜威又如何肯放過機會。見昭帝越過他任命景劭聰，當即大聲道：“皇上，敦王爺不善武事，為帥只怕不妥，臣請皇上準臣領印出征，為主分憂。”

聖旨已下，他卻糾緾不放，昭帝冷冷盯杜威，欲發火又深感此時不是發火的時候，正在這時，太監禀報，京兆尹有事面奏皇帝。

“今日衙役巡防時，聽到一女子說她姐姐是公主，目無聖躬大逆不道，微臣命人抓了那女子，那女子招認，她是西寧林肅的幺女，說杜大将軍親口許了她大姐為公主，還說要給她大姐半副鸾駕出嫁。事涉大将軍，微臣不敢作主，請皇上聖斷。”京兆尹禀道。

“林紫绮？”杜威怔住，随即大怒：“皇上，這是有人污蔑臣，請皇上宣那女子上殿，臣願與她對質。”

自己沒說過這樣的話，林紫绮小兔子一樣膽怯嬌弱，也不敢人前說這樣的話的。

公主封號只有皇帝能冊封，杜威不會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昭帝是不信杜威如此目無君父的，只是杜威剛請戰，正需要找個借口讓他不再咄咄逼人，

昭帝當即道：“宣。”

“宣林紫绮見駕……”內監尖細的聲音停住後，一個纖細翩跹的身影自殿門外緩緩走了進來，有人咦了一聲，然後，衆人的怠然神情頃刻間便沒了影蹤，昭帝也在瞬間坐直了身體。

林紫绮上得殿來，輕輕地跪拜了下去，一言不發的乖巧可憐模樣，使得見慣了紅嬌翠軟冶豔妖媚美人的衆臣不禁暗暗側目。

林紫绮垂睫，閉緊了唇磕頭見駕，動作脆弱得讓人心疼。

“平身。”昭帝幾乎忍不住要下禦座相扶了，雖控制着沒有行動，語氣卻是溫和溺人得過份。

昭帝這麽一副腔調，未對質杜威已露了敗象。

“皇上，民女只是說了大将軍對我大姐說的話，不知所犯何罪……”紫绮聲音細弱，身體微微抖顫，昭帝身體前傾再前傾，滿面的憐惜之色。

衆臣知昭帝最是好色愛美憐香惜玉，林紫绮言之鑿鑿，不管信不信，一齊一邊倒了。

杜威本來以為是有人誣蔑，待見得上殿的是林紫绮，一時間回不過神來，七嘴八舌贊同林紫绮的話語嗡嗡響了許久，他才回過神來，氣拳頭攥得死緊，又不敢金銮殿上放肆，憋得臉孔紫黑深眸通紅，好半晌方控制住怒火，粗聲惡氣道：“皇上，臣絕沒有這樣說過。”

“怎麽沒說過，你和我二姐也說過，皇上可以召我二姐來問話。”紫绮開始有些害怕，現在卻不怕了，仇恨使她變得勇敢。

讓綠绮作證是她臨時起意的，她二姐能離開杜威了卻還偷跑回杜府，忘了血海深仇太可惡了，她要用話套她二姐，讓她二姐在将軍府呆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