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夜景

吃完飯要去哪兒,顏止也沒什麽主意,就直接問小滿想做什麽。小滿歡快地說:看夜景吧。

顏止在心裏琢磨,這馬蹄坊就是東拼西湊出來的鬧市,粗看繁華不盡,經不起細看,細看就跟補丁似的,哪兒哪兒都是破爛遺漏縫隙。這夜景有什麽好看的?

他看了看天,突然想起上次跟韓慶在牆角小便時說的話,放眼四看,這裏最高的樓還在建着,一片漆黑的,只有兩三個照射燈照着外牆。于是他拉着小滿說,“走,我們去上面。”

小滿吃了一驚:“這樓怎麽上去,沒蓋好呢。”顏止一笑:“爬啊。爬得高才能看得遠。”

工地黑漆漆一片,顏止打開手機的手電筒,拉着小滿小心翼翼地找路。過不去的地兒,他就抱起小滿跨過去。小滿挺輕的,顏止覺得她還沒一星期采購的面粉沉呢。

沿着毛坯樓梯往上走到20層,就沒路了。顏止沒二話,扛着小滿就向上爬。小滿沒來及叫出聲呢,只覺身子一輕,暈乎乎地被搬走了。

前面是重重陰影,後面是顏止越來越粗重的喘息聲,小滿心快跳出胸腔了。她為了冷靜下來,默默地數着數。數到347下,顏止終于不走了。他有點粗暴地把小滿從肩上放到地下。

小滿的心還在蹦蹦亂跳,還沒等她勻出一口氣來說話,就聽顏止說:“看右邊!”

她聽話地轉過頭去,冷不防整個榆樹區的五光十色就撞進她眼裏。

高樓下是剪不斷的車水馬龍,光流跟織錦似的,把這城市見不得人的都包裹在裏面,只有光鮮流麗的浮了上來,取悅着上面稀罕的看客。

小滿驚呼了一聲,開心地說:“好美啊!”

“真的很美。”顏止在心裏說。其實豆芽灣的夜景比這要壯觀多了呢,可能越是光彩亮麗,就越是藏污納垢吧。他對這樣的美并沒有什麽感動。

他安靜地遠離了小滿兩步,點着了一根煙。

煙快抽完了,小滿側過臉來,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石頭哥哥,一會兒你還扛着我下去嗎?”

顏止無所謂地應道:“嗯。”

小滿挺不好意思的:“我慢點也能自己爬下去。”

顏止:“沒關系,你輕的很,還是我抱着你吧,你要踏錯一步能順着風飄走。”

小滿哈哈大笑:“好吧,其實我怕得很。現在我的心髒沒找對節拍呢。”

顏止一愣,立馬又覺得自己做了蠢事。“真對不住了,這附近沒山,我就想看夜景只有上最高的樓了。”

小滿輕柔一笑:“是啊,這裏看夜景真是再好不過。我很高興啊,好久沒那麽好玩兒。”

顏止這才松了口氣。小滿又說:“我再看一會兒。以後不一定能看見了。”

顏止:“以後你什麽時候想來,我都能帶着你.....找不到我的話,你男朋友也能帶你上來吧。”

小滿:“他才不會帶我來任何有危險的地方呢。他跟我爸爸一鼻孔出氣,恨不得把我包在氣墊裏才能出門。”

他們又站了半個多小時,才慢慢爬下來。往下比往上攀爬要吃力危險得多,顏止一步也不敢放松,爬到一樓時幾乎精疲力盡。四周黑漆漆的,時不時傳來外面汽車駛過的聲音,襯托得這空蕩蕩的大廳分外的大,大得走不出去似的。兩人都不想停留,趕緊找路出去。就在這時,顏止的手機響了。

小滿差點驚呼出聲。這麽個大黑屋裏,手機的鈴聲被放大了幾倍。顏止一看,是師姐來的電話。

“石頭,”電話那頭傳來洪斐殺氣騰騰的聲音,“明兒在店裏等着,大師兄來了。”

“啊。”顏止挺驚訝。半年了,大師兄偶爾會來個電話,卻從來沒有進過城來。顏止是很想念師兄的,不過又有點緊張。自從師父過世後,師兄老金對他們幾個而言就跟父親差不多,對他們管教很嚴,直到現在他們各奔東西,但要早上賴會兒床,只要一想到老金還是立馬會被吓醒。

顏止約會的心情也沒了,把小滿送到地鐵站後,就回到店鋪裏,仔仔細細地打掃一遍,把該扔的扔了,又把擺在櫃臺的紅虎和藍皇藏了起來。

第二天,顏止和何末比平時早了半小時到店裏。何末無精打采的,一邊切土豆一邊說,“要不今天閉店得了,師兄在這兒我就想尿尿,怎麽賣東西?”

顏止也挺頭痛。他揉一會兒面,就看看手指甲有沒有面疙瘩。他小時候喜歡咬指甲,師兄發現了每天吃早飯時一定給他剪指甲,一點邊兒都沒給他留下。這簡直成了顏止的童年陰影。

差不多到午飯時間,洪斐帶着老金從地鐵站走了過來。顏止和何末筆直地站在門口迎接,就差行軍禮了。于桦很好奇地參觀着這幕久別重逢,連多動症的何末都不招貓逗狗,她覺得特別稀罕。

老金倒也沒長着三頭六臂,他戴着頂鴨舌帽,擡起頭來的時候,對站在門口的顏止和何末笑了一笑。兩人忍不住迎了上去,抱住了師兄。老金右手臂受過重傷,擡不高,沒法環抱回去,于是用左手挨個摸了摸他們的頭,笑道:“顏老板,何老板,生意好不?”

何末挺怕師兄,但一見到他就跟回到了家似的,說起話來沒完,從開店的種種艱難到昨晚吃的咖喱飯和新買的人字拖,巨細無遺地都跟師兄說了一遍。老金嘆了口氣:“難為你了,以前出門襪子都配不成一對的,現在每天要操這麽些心。”

洪斐也心疼小師弟,她說:“我看你們幹得挺好的,以後日子會越來越好過。”

顏止笑道:“是啊,現在生意很不錯了。這小子能吃能喝的,胖得翻個跟鬥都能把床壓塌。”

洪斐擰了一把何末的腰,“你是該減肥了。”

何末撇嘴說:“等吃完這頓再說。”

于桦捧上了豆豉煎魚和炸河蝦,跟往常一樣同桌吃飯。何末驚喜地說:“今天怎麽有健康的魚?”

顏止:“周日慶哥通常不過來啊。”

于桦被顏止說得臉有點挂不住了,冷冷地說:“昨天賣剩下的,便宜你倆了。吃不吃?”

何末二話不說,趕緊夾了一筷子給師兄和師姐,然後又折了個魚尾吃起來。

因為于桦在場,他們就随便聊聊吃喝家常的。洪斐說:“衛生局找你們麻煩了,這事兒解決了嗎?”

顏止:“沒呢,一朋友讓我找管這片的人聊聊,但那人沒接電話。我想明兒再試試。”

于桦:“慶哥肯定能解決,你還不如求他去。”

顏止想了一會兒:“最近麻煩他太多了。”

何末塞了滿嘴的米飯說:“是啊,他還老帶石頭去玩兒......你們下次能帶上我嗎?”

洪斐:“喲,石頭都會玩兒啦。”

何末幽怨地說:“可不是嗎?周末都不着家的,剩我一個人吃蛋炒飯。”

于桦笑道:“是跟那妹妹頭小女孩兒約會了吧,那天看你騎車帶着她。”

顏止有點不好意思:“就出去過一次。”

洪斐瞪大眼睛看着老金:“師哥,你說石頭會是我們之中适應得最快的,真是看得太準了。這木頭人都會泡妞了!”

老金眯眼笑道:“啥樣的妹子,有我們老三水靈嗎?”

洪斐:“石頭瞧上的,肯定特俊。以前屯裏大閨女為了睡他,都快打起來了。”

于桦笑道:“顏止,原來你是你們村裏頭牌啊。”

顏止摸摸頭道:“屯裏跟城裏的女孩兒不一樣,這裏女孩兒講究多。”

何末:“慶哥不是教你了嗎,這還搞不定。”

顏止嘆了口氣:“連手都沒牽上呢。”

老金對女孩兒不太在意,不過聽他們頻頻提起“慶哥”,就留了心。老金問道:“你們怎麽認識這個慶哥的,聽着挺牛逼,樣樣都行啊。”

顏止正要說話,卻見韓慶的保時捷開了過來,跟平常一樣潇灑地塞進了一堆自行車中間。

韓慶沒想到今天會有客人,走近小飯桌時,發現顏止的兩邊分坐着一個清秀的女人,和一個眼角紋很深的相貌威嚴的男子。韓慶見顏止給這男人倒茶,大概猜出了對方的身份。

果然一坐下來,顏止就向他介紹:“我師兄和師姐。”韓慶伸出手跟老金握了握,老金笑道:“聽石頭和小河說,您挺照顧他們的。我們幾個鄉巴佬進城,屁事兒不懂,真要謝謝您了。”

韓慶說:“客氣了,照顧談不上,我倒是沒少在這兒蹭飯。”說着大刺刺地拿起飯碗吃起來。

顏止把自己的茶杯用茶水涮了涮,給韓慶倒了一杯。顏止:“師兄帶來的茶磚,我們那邊的茶苦,很解暑,你試試。”

韓慶伸手就要接過茶杯,老金卻皺眉把茶杯截了過來,吩咐何末道:“去廚房拿個幹淨杯子。”轉頭對韓慶說:“他們随便慣了,您別在意。”

韓慶心裏說“我跟石頭吃同一碗飯都不在意呢”,卻在老金的眼裏看到了陌生感和提防。他心裏一咯噔,臉上卻笑說:“不礙事。聽說西北的茶比我們這兒的啤酒都有勁兒,我試試能不能喝醉了。”

老金:“我們那兒沒什麽好東西,這粗茶,你們城裏人也看不上。”

韓慶喝了一口,果然苦得很,拼命忍住皺鼻頭的沖動,笑說:“一方水土一方人,你們的茶真夠烈性的,難怪西北出好漢啊。”

老金皺着眉,不搭話。

韓慶心想老金畢竟是顏止的長輩,就四兩拔千金地應酬着,老金卻一直不冷不熱的,碰了幾次軟釘子,他也就安分吃飯了。心裏卻在神游:“石頭跟他師哥倒是挺像,都一般的硬梆梆,但石頭可愛多了,至少不把所有人當賊看。”想着他瞟了一眼顏止,顏止也正好看過來,對他嘴角一牽,輕輕笑了笑。韓慶覺得呼吸一滞,趕緊收回眼神,把注意力放回到飯碗上。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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