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二十分鐘後雨雖然沒停,但是小了不少。

陳銘辰聽着響動走到洞口,仰頭觀望了一會,轉回身對雲野說:“我們現在走吧?天快黑了。”

烏雲散去後的天比半個多小時前烏壓壓的要亮上幾分,但太陽已經落到山頭,明顯是不久就要黑天了。

雲野沒有意見地點了點頭,就聽見陳銘辰又說:“我沒有帶傘,一起撐你的可以嗎?”

雲野愣了一下,這次隔了一小會,他才又點了點頭。

雨傘一直在陳銘辰手上,他見雲野點頭,便直接走出去兩步,撐開了傘,站在山洞門口等雲野。

雲野的傘是普通大小,撐得下兩個人,但如果是兩個好大的成年男人,會略顯擁擠。

山路濕噠噠的,石壁旁挖出了一小條溝渠,水順着溝渠不斷往下流。

說不大的雨其實也不算太小,雨珠拍打在傘面上會有很大的響聲,潮濕微涼的空氣被風卷着,從領口和衣袖裏往身上鑽。

陳銘辰身上就穿了單薄的一件,有點冷的,但他這會沒太顧及的上。

他的注意力分了至少八成到身邊人身上,因為很不令人省心。

傘的大小本來就只夠勉強撐住兩個人,想要都在傘下,肩膀挨着肩膀幾乎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第一次雲野進到傘底下的時候,就明顯和陳銘辰的肩膀隔出了大約四五公分的距離。

計算得倒是精準,不會讓人覺得過分刻意疏離的距離,兩人的肩膀在行走時只要不大幅度晃動又不會撞上。

前提是雲野的另外半邊肩膀如果不一直都在雨傘外的話。

陳銘辰第一次發現,不動聲色地拉近了兩個人的距離,把傘往雲野那邊傾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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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肩膀剛一不小心撞上,雲野就又迅速拉開到了原先的安全距離。

這樣來回了幾次,雲野的半邊胳膊已經濕透,陳銘辰的狀況也沒太好。

在又一次雲野仍舊執着地拉開距離後,陳銘辰忽然停下了腳步。

雲野還往前走着,腦袋撞了一下雨傘前面的傘面,才反應過來,跟着停下,轉過身有些疑惑地看向陳銘辰。

陳銘辰也看着他,問他:“真的沒撒謊嗎?”

雲野愣了一下,就發現陳銘辰的視線挪開,落在了他已經濕透了的半邊肩膀上。

他有點心虛,緊跟着就發現陳銘辰也濕了半邊胳膊,頓時心更虛了。

“沒有。”他回答。

說完就主動走近了陳銘辰兩步,像是為了證明他說的話一般。

陳銘辰沉默地看了他片刻,才再一次邁開腿往下走。

這一次兩個人肩膀的距離縮到了一兩公分。

一兩公分已經不再是一個安全距離,有時候邁出的步子偏了一點,肩膀就會撞到一起。

偏得小一點,就只是輕輕地蹭過,偏得大一點,就會輕撞一下。

但不管是蹭過還是輕撞,雲野都沒有再躲。

接下來一路,他都很聽話地縮在傘下。

拐彎往下走的時候,陳銘辰的視線落到雲野身上。

雲野的頭發還有點濕,被風吹得泛着一點小卷,有一小撮卷發勾着雲野的耳朵,黑發的尾巴戳在耳垂上,耳垂的顏色不同于往日裏透亮的白,白裏還生出了一點點不到紅的粉。

陳銘辰忽然覺得雲野有點像一只小烏龜。

碰他一下他就會馬上縮進殼裏,連尾巴都不留在外面,等到确定安全了以後,才會慢慢探出一點腦袋來。

可現在,小烏龜似乎被壞人扼住了命運的咽喉,想縮縮不回去,苦巴巴地擺擺殼後的短尾巴,一動也不敢動。

——兩人下山時顧亨玉給叫的車正好到,因為避開了堵車,到村莊時也才晚了上一波人半個小時。

兩人回到房間,顧亨玉和席貝楠都剛洗完澡,見進來的雲野和陳銘辰身上都沒太濕,兩人都松了口氣。

“老陳,你和小野小洗個澡暖一下,我和老席先去旁邊的農家樂,約的時間到了沒去人,他們家會撤桌的,所以我們得先過去幾個人,你們一會洗完了過來就行,店名我發你手機。”顧亨玉披了件外套,一邊往口袋裏塞錢包手機,一邊對陳銘辰說。

陳銘辰點了點頭,顧亨玉和席貝楠兩人便打了聲照顧離開了。

偌大的房間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就剩陳銘辰和雲野兩人。

雲野有點不自在地摸了摸耳朵,走到沙發上坐下拿出包裏的濕衣服,就聽見陳銘辰說:“你頭發還濕着,你先洗吧。”

雲野愣了一下,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最後低下了腦袋,只說了一句:“好,謝謝。”

回來這一路陳銘辰也多少有點淋到,因此雲野很快地拿了要換的幹淨衣服進了衛生間。

雲野進去以後,陳銘辰才走到他自己的行李箱旁,拿了一套衣服出來放在床旁,而後坐到沙發上,收拾着旅行包裏的東西。

收拾到一半的時候,浴室裏的水聲忽然停了。

這一停停了好久,就在陳銘辰以為是雲野洗完了的時候,浴室裏忽然響起雲野的聲音:“陳銘辰?”

陳銘辰動作一頓。

雲野的聲音悶悶的,聽起來很小心,雖然是叫出口了,但聲音裏明顯還帶着幾分像是不太想叫的猶豫。

陳銘辰忽然在這個時候有點不着邊際地想到,雲野好像很少叫他的名字。

跟其他認識了三年多的人比起來,少到可憐了。

他放下書包走到浴室門口,開口回應:“怎麽了?”

裏面安靜了一會,才再次響起雲野的聲音:“你可以幫我把陽臺上晾着的毛巾拿一下嗎?”

一行人出來旅行,都是自己帶的毛巾和基本用具。

雲野每天洗完澡都有直接洗毛巾的習慣,昨晚也同樣洗完了就晾到了房間的小陽臺上。

以往他宿舍的衛生間裏都有兩三條備用的放在衛生間裏,所以洗澡前根本就沒想起來要去拿昨晚洗的毛巾。

陳銘辰聞言,應了聲“好”,走到陽臺,一眼看到了雲野的毛巾。

毛巾不濕了,但陰雨天有些潮。

他擡手拿下,走回到浴室門口,開口:“拿來了。”

話音落下,門才打開一條小縫,而後一只白裏透粉的手伸了出來。

那只手的角度有點奇怪,陳銘辰看了一眼,懷疑雲野整個人站在門的很後面,大概是以一種巴不得離門八百米遠的姿勢勉強伸了一只手到門口來的。

這樣的念頭剛升起,他就聽到浴室裏傳來“砰”的一聲和一聲驚呼,門口的手也随之不見了。

陳銘辰愣了一下,迅速反應過來,當即推開了門。

他推開門剛往裏踏了一步,就聽到雲野忍着痛的聲音響起:“別進來!地很滑。”

但陳銘辰已經進去了,也看到了摔在地上的雲野。

雲野大概是仰面摔下去的,這會整個人仰躺在地上,似乎撞到了不少地方,一張被蒸氣蒸紅了的小臉緊皺着。

他忍着痛似乎想從地上起來。

但的确如他所說,地很滑。

地上的瓷磚上到處都是水,雲野剛洗完澡,身上也都是水,手掌碰到地上簡直一點摩擦力都沒有。

陳銘辰見狀,将手裏的毛巾放到了一旁的洗漱臺上,沒有絲毫猶豫地走上前将雲野整個人抱了起來。

忽然騰空的雲野明顯一下子就愣住了。

很快,別更為強烈的念頭一下子擠掉了生理上的疼痛。

他是光着的。

雲野反應過來。

他是光着的!

陳銘辰大概是怕他再滑下去摔倒,直接幹脆地用公主抱的形式将他整個人抱起。

這個姿勢在男生和男生之間本來就有點奇怪了,更不要說他還沒穿衣服。

雲野一張臉頓時憋得通紅,他一下子也沒了往日裏強裝冷淡的那股勁頭,慌亂開口:“快……快把我放下來!”

大概是因為他忽然說話,陳銘辰便下意識地朝他看去。

這一看,雲野頓時更慌了。

他一時間腦子轟隆一片。

想遮點什麽又清楚普通男性朋友之間不可能會去遮擋什麽,可是不遮他又覺得他每秒鐘都會羞死。

雲野渾身頓時浮上了一層肉.粉色,他一只手擡着不知道想抓什麽,最後無措又慌亂地抓住了陳銘辰的衣服。

“別看我!”

他管不了那麽多了。

“快閉上眼睛別看我!”

說完,又抖着聲音道:“放我下來,先放下下來。”

陳銘辰還是第一次見雲野這幅慌張模樣,像個受了嚴重驚吓的小孩,一路從頭紅到腳,拽着他衣領的手都在發抖。

“我知道了,別害怕。”陳銘辰出聲安慰的同時,聽雲野的閉上了眼睛。

閉上眼睛後,他才又開口:“我慢慢把你放下來,你站穩。”

他感覺懷裏的人晃了晃,大概是在點頭,因為很快他就聽見雲野已經稍微平複下來一些的一聲:“好。”

閉上眼睛後,手裏的觸感就變得特別分明。

雲野身上都是水,皮膚因為剛洗完澡還帶着兩分滑膩。

手掌心裏的溫度很高,尤其是在他微微彎下腰,試圖将懷裏的人往下放的時候,那光滑的皮膚從他的手掌心慢慢蹭過,耳旁是雲野明顯壓抑的急促呼吸聲,他忽然感覺身上有點熱。

不知道是手掌心還是耳朵,甚至還有點癢。

雲野大概是踩到了地上,一只手有點小心地攀在他的肩膀上。

片刻過去,手掌心裏沒了方才的溫度和觸感,身前人的呼吸也遠離了兩分。

雲野的聲音終于恢複了一點平靜:“謝謝,你能先出去一下嗎,我想再沖一下,很快就出來。”

沒了東西的手微微地蜷縮了一下,陳銘辰點點頭,還是沒有睜開眼睛,轉身打算憑着直覺的方向走出去。

浴室裏安靜了一瞬,緊跟着手臂上貼上來一只濕漉漉的手。

那只手先是抓住了他的手臂,然而很快又改成了拽他的袖口。

“我帶你出去吧。”他聽見雲野這麽說。

片刻後,關門聲在身後響起。

好一會過去,浴室裏再次響起水聲時,站在浴室門口的陳銘辰才睜開了眼睛。

他适應了一下卧室有些亮的燈光,眼睛慢慢睜開時,眼底有兩分思索。

半晌後浴室裏的水聲再次停下,他擡起手,看向手掌心裏殘留着的已經涼了的水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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