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玩鬧

永安帝大手一揮,吩咐一旁伺候的宮俾端筆墨來,禦筆親賜下“安濟坊”幾個字交與皇後。便有小黃門通傳右仆射魏無忌、吏部尚書許淹、中書令方玄懿和戶部尚書許晦入宮觐見。

永安帝意猶未盡的看了看平陽長公主和薛衍,開口笑道:“你母子二人且留在立政殿同皇後計議此事,待商議出巨細條陳,便拟成折子送到顯德殿。朕和諸位臣工也會酌情商讨。”

皇後與平陽長公主唯唯應諾。永安帝臨走前,大手在正襟危坐的薛衍頭上親昵的揉了揉。待永安帝走後,薛衍一臉哀怨的摸了摸已經歪斜的發髻,心下暗暗吐槽。

魏皇後忍俊不禁,忙吩咐宮俾送上一面海獸葡萄鏡和一支雕刻花鳥圖紋的金背玉梳。平陽長公主一壁笑着替薛解帶散發,一壁拿起玉梳替薛衍束發。

魏皇後在旁,眼見薛衍長已及肩的青絲漆黑如墨,順滑如綢,不免贊嘆道:“衍兒這頭青絲保養的極好,又濃又密,真叫人羨慕。就是短了點兒。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今後可萬萬不能削剪了。”

平陽長公主輕勾唇角,如沐春風的笑道:“之前也是沒辦法。衍兒說海外藩人并不留發,他們師徒二人遠在他鄉,只得入鄉随俗。如今衍兒回家了,自有我幫他照料。”

魏皇後抿唇輕笑。一時梳發已畢,茶湯點心也換過新鮮溫熱的來。魏皇後看了看跪坐在旁的薛衍,沉吟片刻,笑說道:“熙兒和青鳥今兒早上還念叨着衍兒,只說衍兒的雪仗打得好,人也好。不知什麽時候能再來陪他們玩兒。”

平陽長公主聞弦歌而知雅意,同薛衍相視一笑。薛衍開口說道:“我也很喜歡太子和衛王。不知太子和衛王這會兒做什麽呢?我去瞧瞧可好?”

魏皇後聞言,笑意愈深的道:“如今正值寒冬,禦花園裏的梅花開的煞是好看。我早起便聽見太子和青鳥商議着要去禦花園摘梅花兒。我叫小黃門引你過去罷。”

薛衍笑稱謝。起身自去不提。

平陽長公主與魏皇後笑着目送薛衍走遠。魏皇後方說道:“操辦安濟坊關系到社稷安穩,黎民之福。此事斷不是你我二人就能成事。還得再找些辦事玲珑,心思缜密的诰命夫人,與我們共同謀劃才行。我之前在擎王府,之後又居于深宮,因而除擎王府的那些屬臣家眷外,不怎麽熟悉京中诰命。不知平陽對此有何建議?”

平陽長公主輕笑,她看着跪坐在前,溫婉得體的魏皇後,心有靈犀的道:“聖人雲志同道合,道不同則不相為謀。我們想要成事,自然要找那些相交默契的,否則話不投機半句多,坐在一起吵都吵不夠了,還怎麽做事?”

魏皇後聞言,心照不宣的笑了笑。伸手捧起茶盞,輕啜一口,纖細如蔥白的食指在碗沿輕輕摩擦,口內卻道:“只怕有些人沒能入選,就認為我們心裏藏奸。不說我們是為了做事方便,只說我們是故意排擠人。到時候內宅的閑言碎語傳來傳去,恐怕引起朝中非議。陛下就要難做了。”

平陽長公主聞聽魏皇後的顧慮,不以為然的擺了擺手,笑道:“這有什麽。做事情需要人,可也不是什麽人都能做事。朝廷的官員多如過江之鯉,還有濫竽充數渾水摸魚的呢。否則陛下也不會主張歲末考核,罷免不合格的官員。再者我們也是頭一次張羅安濟坊,有人樂意跟随我們同甘共苦,必定也有人想着暫且觀望一二。人心不齊,各有向背,皇後又何苦八面玲珑,太過求全。”

魏皇後沉默片刻,颔首贊道:“還是平陽的想法豁達幹練,不愧是巾帼将軍。這一點我不如你。”

平陽長公主聞言朗笑道:“皇後溫婉賢良,又哪裏是我這等舞槍弄棒的粗人能媲美的。”

言罷,姑嫂二人相視一笑,默契盡在不言中。

卻說薛衍由小黃門引着一路逶迤至禦花園。肅冬寒風徹骨,吹拂着園內的枯枝簌簌作響。遠遠的便聞見一陣沁骨幽香撲鼻而來,極目所見滿林子的紅梅如胭脂滴血,遮遮蓋蓋一望無際,映襯着周旁天地被雪埋的蒼勁景致,愈顯精神。

孩童和宮俾的笑鬧聲自林間傳出。笑聲清脆,宛若玉珠迸濺。令人聞之不覺一震。薛衍下意識的勾了勾嘴角,探身如林,循着笑聲穿梅度雪,幾下轉折便至太子和衛王身前。卻見太子和衛王正指揮着宮俾摘采梅枝,十來個小黃門圍在三尺之外,束手侍立。

太子和衛王看到薛衍時眼睛一亮,忙丢下采梅枝的宮俾跑了過來。至薛衍身前,太子身為儲君,尚有些矜持的負手而立,衛王卻徑自撲到薛衍懷中,清亮的笑道:“我昨天還問母親,你什麽時候能再進宮。沒想到你今天就來了。什麽時候來的,怎麽也不告訴我?”

薛衍按照禮數先行谒見過,方輕笑回道:“早上便進宮了。先到立政殿給陛下和皇後請安,說了一回話。皇後說你們在這裏采梅,我便過來了。”

衛王指着身後的梅花笑道:“我和太子哥哥見梅花開得好,所以想多摘幾支獻給父親和母親。我們等會兒打雪仗罷?我和太子哥哥昨夜團了很多雪團,今天不會輸啦。”

太子莊熙滿臉黑線的看着衛王,對嫡親胞弟的智商深以為恥。

薛衍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衛王尚有些嬰兒肥的臉蛋,笑回道:“總是打雪仗有什麽意思。你們坐過雪爬犁嗎?抽過冰猴兒嗎?進學做事當舉一反三,玩樂亦如是。否則做人還有什麽意趣。”

薛衍口內的雪爬犁和抽冰猴兒乃是後世老家在冬日內的消遣,太子和衛王自是聞所未聞,兩人興奮的眼眸晶亮,滿是希翼的仰頭看着薛衍,口內說道:“什麽是雪爬犁?什麽又是冰猴兒?衍表兄見多識廣,給我們講講罷?”

“倘若認真說起這個,裏面的道道兒可就多了。”薛衍擺了擺手,起身笑道:“不過想從我的嘴裏套出話,你們得先應我幾件事才行。”

太子和衛王相視一眼,衛王脫口便道:“不拘甚麽事,你說便是。”

薛衍輕笑,開口問道:“第一件,太子和衛王的功課都做完了?我可不想陛下和皇後責罵我教你們玩物喪志,不務正業。”

太子颔首,小正太頗為矜持的道:“我自幼進學讀書,從不會讓父親和母親擔心我的課業。”

衛王莊焘則有些心虛,胖胖的小手食指相對,黑漆漆的眼珠子骨溜溜直轉,避重就輕的道:“如今已是年下了,朝廷都要封筆沐休,何況我等?”

薛衍莞爾,并不理會衛王的狡辯,又說道:“第二件,倘若太子和衛王想坐爬犁,抽冰猴兒,須得聽我教導。否則在玩鬧中失誤受傷,豈不是我的不是?”

太子與衛王連連點頭,口內稱道:“達者為先,理當如此。”

薛衍又道:“凡事有始有終。太子和衛王既然決議為陛下和皇後擇梅獻花,以盡孝心。那我們便等太子和衛王的事情辦好後,再提及玩樂一事。”

太子和衛王聞言一震,忙轉身催促摘梅插瓶的宮俾們加快手裏的動作。薛衍見狀,皺眉輕言道:“百善孝為先,盡孝需心誠。倘若下定的決心能因一時誘惑便動搖,今後遇到大是大非大利益時,便無主張了。”

聞聽薛衍恍若自語般的說教,年齡尚小的衛王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進學多時的太子莊熙則若有所思的沉吟不語。俄而開口吩咐道:“爾等代我和衛王擇梅,需聽從我和衛王的吩咐,謹慎擇取,不可操之過急。”

言畢,站在梅林中負手踱步,相互打量一番。便指着一枝旁逸斜出的梅花笑問薛衍道:“衍表兄,我覺得這一枝梅花不錯,你覺得如何?”

薛衍聞言,順着太子莊熙的手指望過去,但見一株老梅靜靜舒展着,其形态雖孤削如筆,然枝上紅梅迎風傲然,香欺蘭蕙,倒是比旁的簇簇擁擁的梅花更顯精神。

可見太子莊熙亦是認真挑選過的。

薛衍笑道:“太子的眼光自然是好的。”

太子莊熙聞言欣然,忙吩咐宮俾上前登高爬上,将那支孤梅采摘下來,插入瓶中。

衛王莊焘則選了另外幾支密密擁擁,花團錦簇的,看起來也頗為喜慶。

擇完梅花,衛王莊焘吵着要回宮。太子莊熙想了想,又哄着衛王挑揀了幾枝梅花令宮俾攜在手內,口中吩咐道:“回宮後将此花插瓶送至太極宮,就跟太上皇說這是我和青鳥的孝心。”

那宮俾唯唯應諾。

太子莊熙同薛衍相視一笑,正要徹身回轉。只見迎面遙遙走來一行人。為首的女子雲鬓鳳釵,身形袅娜,手內還牽着一位同太子差不多年歲的少年。至面前欠身見禮。

太子莊熙淺笑道:“原來是楊妃娘娘和三弟。近日天冷,三弟向來怯冷怕寒,最近身子可好?”

一語未盡,猛然發覺莊煦眼角一片青黑,不覺愕然道:“三弟這是怎麽了?”

漢王莊煦聞言,不覺委屈的指着不知何時已躲到薛衍身後的衛王莊焘道:“是昨夜四弟打的!他帶着三四個小黃門埋伏在我回宮的路上,拿雪團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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