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魏子期的頭遭平康坊之行
問題薛衍這一番話,王士澤、張子游等太學學生面面相觑。能憑借一己之力考上太學院的學子大都出身自寒門或五品以下官員之子。但就算是所謂寒門,在大褚這個選官制度以孝廉推舉大過科舉制度的時代,能供得起子孫念書并期望着子孫以此為官報效朝廷的,也絕非是尋常意義上的小民小戶——至少也得是家有良田多少畝或者商鋪多少間的鄉紳富戶之家花了大筆銀兩請業師調、教出來的。
這些人同薛衍這等仰仗出身便能得到最好教育的國子學的學生不同,因從小耳濡目染,背負着家中光耀門楣的職責,大多心性成熟,目标明确,知道自己要做什麽努力将來要争取什麽。也更加珍惜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機會和資源。
因為他們知道,同隔壁那些含着金印出生的國子學學生相比,他們不論從家世還是從人脈上,注定會輸。唯一能拼的,只有自身才學這一項。
所以在經年苦讀且考核成績日益優秀的基礎上,這些學生大多自以為才情不俗,且心高氣傲。如今卻被一個自稱沒讀過四書五經的世家子為難的啞口無言。縱然此人乃長安赫赫有名的薛家世子,衆人仍舊覺得面上無光。所以才起了離席之心。
這并非是王士澤等人輸不起,而是他們之間不光代表着己身,還代表着太學和國子學兩座學院。如今太學既在此次交鋒中偶有失利,便當立即離開,也免得旁人誤以為他們太學的學生輸不起,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沒臉再留下來。
可是他們卻沒有想到,學院在說出那一番話,在大義上占了上風之後,卻沒有如同以往的乘勝追擊,反而說什麽“一笑泯恩仇”“意欲共把酒”,一衆太學學生不由得面面相觑,略顯遲疑。不知道自己是應該留下來以表現自己對這一遭偶然失利并不在乎的大氣,還是應該就此離開,以表達太學學生不跟“纨绔子”為伍的決心。
這些太學的學生們也大都是十六七歲的少年,用句後世的話說,正是最看重顏面且迫不及待的以為自己是大人,能為自己做主能對自己負責的階段。所以想法也就更加特別。他們一面想要在失敗面前表現的更加坦然,更加舉重若輕,一面又不想承受失敗後大堂內其他人異樣的嘲笑目光。薛衍看在眼裏,笑眯眯的給坐在一旁看好戲的許六郎等人使了個眼色。
許六郎等人會意,蔣七郎不等旁人開口,因說道:“怎麽,不好意思坐呀?當初爾等那般嘲笑于我,我還不是唾面自幹。都是國子監的學生,難道你們太學的人就是這般小氣,贏得起輸不起?”
“誰說我們輸不起?”王士澤向來都是最看不上蔣七郎的。沒等蔣七郎的話音兒落足,便冷笑道:“方才一席話,竟是我托大了。聖人有雲人生而有涯然學海無涯,我區區一介太學學生,自然不能萬事皆懂。但你也未必比我懂得多少。倘若不服,我在這洗耳恭聽。”
口內這麽說着,幾個太學的學生順其自然的坐了下來。
“那也比你懂得多。”蔣七郎笑眯眯接口。他原就是出身将門,薛衍所問之題旁人雖不能達,但是他們這些世家子弟縱然所知不全,卻因耳濡目染,到底比滿門中只知讀書求經義的書生們強多了。又有許六郎、韋四郎、方五郎等人在旁查遺補缺,一時間倒也将薛衍方才那些問題回答個七七八八。
王志澤等人平常在學院裏只知清談辯難,偶爾寫策論也只是從大義出手,向少能聽到這些巨細實務。何況大褚官場風氣也都是慕翰林清貴而避地方庶務,王士澤等人以前從來不覺得這些實務有何值得關注之處。只知道學好儒家經典,将來入朝為官報效朝廷。但是這報效朝廷的具體過程和手段卻從未想過。
今日被薛衍這麽一問,倒是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這些。更在聽過許六郎等人的回答後,明白世家子也并非是他們以為的那樣一無是處——至少于眼界和做官的手段上,倒是比他們更熟悉一些。
但是王士澤等人卻并不灰心自怨,既然知道自己的不足之處在哪兒,平日裏多彌補一些便是了。張子游因笑道:“向日我們在學院裏只曉得通讀經義,這些朝廷庶務原也不是我們能接觸到的。正所謂不知者無罪,雖然我等身份所限,不能閱讀朝廷邸報,但平日裏多讀一些地方志還是可以的。那些地方志裏頭均描寫了各州府的風俗人口等事,看來倒是對我們頗有益處。”
王士澤等人聞聽此言,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深以為然。
薛衍等人隔桌相坐,也對這些太學學生的進學之心頗有感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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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大家端坐于正堂,眼看着太學學生和國子學學生的一番争論就此化幹戈為玉帛,不覺笑着稱贊雙方好氣度。又寒暄了幾句緩和氣氛,這才開始今日的正題——做席糾。
說來生澀拗口,其實就是一種行酒令。形式頗為複雜,又要對詩又要吟詞又要唱曲兒,反正薛衍鬧了半天也沒弄明白。
太學的王士澤等人眼見薛衍果然在接下來的一系列行酒令中只坐壁上觀,三箴其口,也都沒什麽好說的了。
那位孫大家原本見薛衍妙語連珠,頗有捷才,一時還對他頗為好奇,誤以為薛衍方才那一席話是謙辭。後來見薛衍果然不通文墨也對這些雅令不感興趣,心下微微失望,然職責所在,又不好冷落客人,不覺笑問薛衍可有什麽好玩兒的酒令可以行來。
若論甚麽雅致的酒令,薛衍可不知道。可若論飯桌上或衆人聚會時願意玩的小游戲,薛衍卻頗多。只是倒不好令衆人遷就他的。
堂上衆人既知薛衍衛國公府世子的身份,又深知薛衍簡在帝心,早有交好之心,只是礙于顏面,又沒有人從中介紹,也不好上前自我介紹的。如今見孫大家願意做這個中人牽線,衆人自然笑着捧場,口內直說“早知道薛世子天資聰穎,心若比幹,倘若此時有甚麽好玩兒的酒令,不妨說出來大家共樂。”
王士澤、張子游等人也想知道薛衍能有甚麽好酒令。縱然沒跟着衆人起哄,倒也好奇的看了過來。
薛衍見狀,也不再扭捏。當即把自己在後世最願意玩的一種酒桌游戲《誰是卧底》的玩法和游戲規則說了一遍。衆人靜靜聽了一回,不覺感興趣的拊掌笑道:“果然奇思妙想。”
王士澤等人聽了,雖也有些躍躍欲試,面上卻冷笑道:“不過是小巧而已。且太過粗俗。”
蔣七郎登時瞪了王士澤一眼,薛衍卻不以為然。倘若同席糾連詩等酒令相比,誰是卧底果然粗俗了些。不過這種游戲卻是人越多越好玩。個中意趣只有玩過的人才知道。
孫大家天資聰慧,也早就明白了這套游戲規則。因說道:“倘若玩這個,倒是不比我當令官兒了。”
衆人皆笑着邀請孫大家也一同玩樂。孫大家看了薛衍一回,笑着答應。
話音未落,只見知客又引着一人進入大堂。衆人眼見這個時候還有人來,不覺詫異非常。遂傾身望向門口——
霎時間,只覺滿目日光皆入眼。一輪光暈退卻後,一青衫男子靜靜走到薛衍這一桌前,沉默如山。
坐在薛衍身旁的蔣七郎下意識的叫了聲“魏大哥”,話音未落,立即起身,十分谄媚的将坐席讓給魏子期,自己則坐到了下首,笑眯眯道:“魏大哥今兒怎麽有空過來這裏?您平日不是最不喜流連……”
後一句話在看到堂上的孫大家後,便沒有再說。
魏子期靜靜跪坐在薛衍身旁,像是解釋給薛衍聽,也像是解釋給蔣七郎,徐徐說道:“我從衛國公府來,長公主說衍兒出門會友,我便找來了。”
蔣七郎等人面面相觑,随後看向薛衍。
薛衍也是莫名其妙,看向魏子期道:“你從我們家出來,怎麽就知道我來這了?我可沒跟我阿娘說我到平康坊來。”
說着,不覺緊張的道:“難道我阿娘知道了?”
魏子期靜靜搖了搖頭,道:“沒。只有我知道。”
薛衍越發莫名其妙,問道:“那你是怎麽知道的。”
魏子期道:“我想知道便知道了。”
薛衍:“……”
許六郎等人面面相觑,只覺得氣氛一時尴尬起來。
坐在薛衍這一桌對面的王士澤等人卻頗為激動,看着魏子期道:“敢問可是魏将軍當面?”
魏子期師從軍神薛績,十二歲參軍,至今十餘年亦是每戰必勝,深得薛績真傳。且年紀輕輕便身居三品高位,同樣也是大褚少年才俊們仰慕追趕的對象。此刻見到了真人,王士澤等人心下自己雀躍不已。
魏子期看向王士澤幾人,颔首道:“你們是太學學生?”
王士澤等人連連點頭,忙開口自我介紹。魏子期一一聽過,道:“都是少見才俊。盼爾等勤學苦讀,早日入朝為官,報效朝廷。”
王士澤等人聞言,越發激動了。
孫大家一雙美目異彩漣漣,看着向少出入平康坊的魏子期,語笑嫣然的道:“從來不見魏将軍來平康坊吃酒。今日肯臨寒舍,實在是奴家的幸事。不知将軍願意吃什麽酒,葡萄酒可使得?”
魏子期看着孫大家,只微微一笑,輕聲道:“多謝。”
孫大家臉上的紅暈愈發明顯,眼波含情的看着魏子期,魏子期卻只顧着低頭同薛衍說話,再沒分半個眼神給孫大家。孫大家看了一回,不覺若有所失。卻仍記着自己的職責,強打起心思,笑着讓薛衍同大家一起玩誰是卧底。
因臨時多加了魏子期這麽個人,薛衍不得不先低聲同魏子期講了下游戲規則。兩人原就坐在一處,此刻薛衍為了給魏子期講游戲規則又離的進了一些,魏子期只覺得一口熱乎乎的氣息噴在耳畔,癢癢的。
游戲本就不難,在座衆人也沒一個蠢的。接下來便玩了幾回,不知怎麽地,薛衍竟是倒黴的抽中了兩回卧底,他因仗着自己熟悉游戲明明混過了好些人,豈料每到魏子期開口的時候總能戳穿他。薛衍心下納悶,趁着衆人吃酒的時候不覺悄悄的問道:“你怎麽每次都知道我是卧底?”
魏子期眼中帶笑,開口道:“因為你每次說謊時都笑的特別開心。”
這是什麽鬼解釋(╯‵□′)╯︵┻━┻
薛衍無語的看了魏子期一眼,也不知道他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只能自認倒黴。
許六郎等人卻覺得自從魏子期進來之後,堂內的氣氛總是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尴尬。衆人思來想去,只以為是魏子期從來不踏足這種地方的緣故。只是看着孫大家一雙美目頻頻看向魏子期,而魏子期卻只顧和薛衍說話,不覺起了憐香惜玉之心。因笑向魏子期道:“魏大哥,你怎麽只顧着同薛衍說話,也不理孫大家一理兒,人家的眼珠子都快落在你身上拔不出來了。”
魏子期聞言,便看了薛衍一眼,因說道:“我來這裏原就是為了找衍兒。倒是你們,以進學為借口偷偷跑來這種地方,伯父伯母可都知道?”
一句話說完,霎時蔫兒了所有人。許六郎與蔣七郎沒精打采的交換了一個眼神,韋四郎則笑眯眯說道:“時候也不早了,要不今兒就道這兒罷。”
蔣七郎與許六郎連忙點頭附議。薛衍今兒在平康坊呆了一日,也覺得沒啥大意思,因笑道:“既如此,那便走罷。”
說罷,起身同孫大家與在座之人告辭。孫大家倒是戀戀不舍的看了魏子期一眼,然女子矜持,終究沒說什麽。
一行人出了孫大家的宅院,驅馬漸漸離了平康坊,許六郎等人期期艾艾的看着魏子期,卻誰也不開口。魏子期心下了然,因說道:“你們去罷,今日之事我不會向幾位伯父提起。”
衆人聞言,忙不疊的道謝,随後同薛衍告辭,慌慌張張的離開。
薛衍有些無奈的看着衆人自去的背影,回頭向魏子期道:“你好端端的鬧了我一個沐休。要知道我現在入了國子監讀書,一旬才有一個沐休日。”
魏子期便說道:“那你想吃什麽,我陪你去。”
薛衍便道:“這是給我的賠禮?”
魏子期便笑道:“随你怎麽想。”
薛衍哼笑一聲,又問魏子期道:“你今天不用入宮當值麽,怎麽這麽早就出來了?”
魏子期便道:“我今日也沐休。”
薛衍笑道:“瞎說,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哪天沐休嗎?我可跟你說,皇後娘娘和阿耶阿娘跟我說了你好些事兒——比如小時候你做過的那些醜事。別以為就你能捏住我的把柄,我也有了你的。”
魏子期不知怎麽的,心下便是一跳。面上仍舊死水一灘的道:“那你都知道了我什麽事情?說來聽聽。”
薛衍沒就着魏子期的話頭往下聊,而是轉口問道:“聽蔣七郎他們說,你從來不去平康坊的。今兒怎麽想起去那裏找我。對了,你為什麽去找我?”
魏子期看着身旁悠閑坐于馬上的薛衍,開口說道:“你上次不是說想吃黃羊麽。我給許三去了封信,叫他打發人去草原上買幾只黃羊,昨兒才送到鎮國公府。可惜一路上水土不服,如今只剩兩只活的了。我便想着邀你晚上去吃,結果到了衛國公府的時候,長公主說你不在。”
薛衍想了半天,才說道:“原來是這件事兒,我都忘了。那不過是我年下吃火鍋的時候随口說的一句話。你怎麽還當真了。”
魏子期默默不語。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就當真了。更不知道為什麽聽說薛衍去了平康坊後,心下火氣那麽大。
最後只能歸咎于他把薛衍當親弟弟看,不想看到薛衍跟人學壞了。
魏子期眨了眨眼睛,因問道:“那你晚上到底去不去我家?”
薛衍搖了搖頭,笑道:“不是有兩只黃羊麽。你自己留一只,送一只到我們家,也算是你孝敬你師傅師娘的心意。”
魏子期沉吟片刻,因問道:“你不想和我一起吃飯?”
薛衍一愣,旋即笑道:“你總是提吃飯,我都餓了。正好進崇仁坊的坊門邊兒上有一家馄饨攤子,我們去吃馄饨罷。”
魏子期便道:“吃馄饨應該配胡餅。我知道城外有一家胡餅很好吃,還有他們家的糟鵝也不錯。我帶你去?”
薛衍想了一會兒,糾結的說道:“怎麽那麽遠?”
魏子期知道薛衍向來是好口腹之欲的,遂不動聲色地問道:“從來酒香不怕巷子深。好吃的東西自然也不愁沒人吃。你到底去不去?”
薛衍便道:“都這麽晚了,恐怕這會兒出城,關城門時我們回不來。”
魏子期便道:“那就在城外住一宿。你又不是哪家的小娘子,況且還有我陪你,難道還怕在城外睡覺有狼吃了你不成?”
薛衍搖頭道:“當初在幽州我又不是沒住過城外,只是明兒我還得回國子監念書。況且我阿耶和阿娘也不知道我出去那麽晚還不回家,該擔心了。”
魏子期有點兒想笑的意思,因說道:“那就讓跟着你的人回去一個報信就是了。至于國子監……明兒早上我也得入宮當差。我們兩個早點兒起來,一同入城不就完了。”
薛衍想了想,又想回家睡覺,又着實抵擋不住美食的誘惑,沉吟半日,兩難的道:“好叫子期兄得知,我如今有了個擇席的毛病兒,恐怕在城外睡不好,明兒一早起不來。可是我又想吃馄饨胡餅和糟鵝,你說該怎麽辦呢?”
魏子期莞爾,看着薛衍皺巴巴的一張臉,也不再逗他,便道:“你倒是一根筋,竟忘了我如今當得什麽差事。就算長安城晚間宵禁,難道還能擋着咱們回城不成。何況咱們現在着緊時間出城,快馬加鞭到了那戶人家,興許吃過飯回來,也沒到關城門的時間。再不濟,咱們也可從春明門入興慶宮,去給太上皇請安。”
薛衍恍然大悟,因笑向魏子期道:“沒想到幾日不見,子期兄也學的越發變通了。這麽巧的主意,我竟然沒想到。”
魏子期看着薛衍搖頭晃腦的樣子,說道:“還不快走,你難道不餓麽?”
薛衍經魏子期這麽一提,才想起自己在孫大家的宅院裏并沒有吃什麽東西,這會兒果然餓了。于是先吩咐一個跟着的小子回家裏報信兒,只說今兒晚上不在家裏吃飯。然後同魏子期打馬出城,一徑往魏子期說的那戶人家去——倒是離長安城也不遠,只有二十多裏左右。順着官道往右拐下鄉道,多走不過三五裏地,但見一個小村莊,家家戶戶炊煙升起。
魏子期一行人等縱馬至村中一戶人家,只見這戶人家門前有兩顆棗樹,籬笆圍院,院子裏有牛棚馬棚,雞窩鴨舍,一個身穿褐色短褐須發皆白的老頭子正坐在院子裏的石頭上編柳筐,還有幾個總角的小孩子正滿院子瘋玩。
瞧見魏子期帶着一群人騎着高頭大馬過來,那須發皆白的老頭子又驚又喜的站起身來,薛衍這才發現,這老頭兒竟然長得很是高大。只是迎上來時,走路一坡一坡的,口內又驚又喜的道:“小魏将軍,您怎麽來了?”
“想您老人家做的糟鵝和胡餅了。”魏子期說着,又指着薛衍笑道:“這是薛家世子薛衍,師傅和師娘的兒子找到了。”
那老頭兒聞言,越發激動的看向薛衍,搓着手說道:“原來是薛元帥他老人家的兒子。竟長這麽大了。果然玉樹臨風,長得和國公爺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
說罷,又老淚縱橫的道:“果然是蒼天眷顧。我身上的這一份罪,也能稍稍抵消些了。否則我就是死了,也是無顏去見老太爺的。”
薛衍見狀,便知這當中必有緣故。不覺看向魏子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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