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易(一)
‘豔’的包房裏,梅豔施展着絕佳的調酒技藝,為他調配出一杯杯顏色口味各異的雞尾酒。而飲酒的人卻顯得心不在焉,只是有些木納的将酒灌進咽喉,一言不發。
“世修?”見他這模樣,她以為他累了。原本是想拉他出來輕松片刻的,現在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她有些無可奈何。“你如果累了就回去吧,明天一早還要上班。”
“啊……對不起,梅豔。可能這幾天事情不太順利,所以心煩的很……”他走神了,他還在想下午見到的那個白衣女人。為什麽她那病弱的模樣會讓他感到這麽心疼呢?
“是我不好,明知道你每天忙得這麽累了還拖你出來……”
“是我一忙就沒時間陪你才對……”他是怎麽了?明明梅豔就陪在他的身邊,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他卻要心心念念的想着一個素未謀面的女人。看來他是真的忙糊塗了才對,不管怎麽說還是要盡快把恒找回來才好,這個位置原本就不該是他的。
“好了,喝完這一杯,你就回去。”說着遞上一杯無色的酒,看似如水般清澈,但湊到唇邊時卻分明嗅得出它的年份絕對不短。
将她遞來的酒一滴不剩的飲盡,他才知道上了當——這哪裏是什麽有些年份的好酒?只不過是一杯最平常的清酒。她巧妙的将其他酒的氣味留在清酒裏,卻沒有破壞它本來的味道。
“回去睡個好覺吧。”見他發覺已經上了當,她趁機送客閃人。“我還有買賣要做就不送了。”推開包房的門,外面的喧嚣一下子就流洩進來,好象那扇門所隔阻的,是兩個世界。
不把她耍的把戲放在心上,他搖着頭笑了笑。拎起沙發上的西裝外套,他步出了包房。酒雖然喝了不少,但托梅豔的福,卻沒有絲毫的醉意,也就不至于不能自己開車回去。
上了車,翻看着手機上的留言,幾乎都是兩位秘書發來的提示及備忘。而标注着緊急的一條則是說下午易氏的人來訪過!
還真是錯過了一個機會,如果他不提早走人,說不定那塊土地的事就已經解決了。罷了!撥通容曉晴的電話,好讓她記得預約和易氏的人面談。
“總裁,易氏的趙小姐一直卧病在家,昨天撥冗出來見面也是極其巧合的事。現在我們要約見,恐怕很難了。”難得一遇的機會就這麽錯過了,唉,現在怎麽辦?
“那能查到對方的地址嗎?我上門拜訪好了。”卧病?這樣的人也能在幕後操控着易氏?
“能查到的,我明天一早給您答複。”
“好,辛苦了。”——
——
易氏酒業名義上是歸易氏第二代當家人易士吾所有,但一般人都知道主持公司大局的是他的養子裘子墨,以及一直在幕後管理的養女趙映雪。但鮮少會有人知道,為什麽易士吾會讓兩個異姓的養子女來替他打理家業。而這兩人的來歷,更是一個迷。
“映雪,我知道那塊地對你來說很特別,你不願輕易出讓我也能理解。但……現在尹氏的影響力實在太大了……”說的人言語洩露出急切與不安,但相對比的,聽的人卻是一副悠然不在意的模樣。
似嫌擾了她的清靜,有些不耐的揚了揚手打斷道:“你在擔心什麽我很明白,一切我自有分寸。如果你不想我再管易氏的事,大可言語一聲。”
“我不是這個意思……”如果她不再管易氏的事了,子墨恐怕也不會留下,如此一來易氏的氣數恐怕也就此斷在了他的手裏。
“那就不要再來吵我了……你知道我精神糟的很,一不小心就會下去和易氏的先人們做伴了。你若還指望我多為易氏操勞幾年,就少來我這裏為好。”一天裏本來就少的精神,她可不想浪費在他身上。
“那……我就先走了。”看着倚在靠椅上養神的她從頭至為就沒擡眼看他一眼,他不禁有些郁憤難平。不是我收養你們,你們倆能有今天?!還時時以為自己真是易氏的主人了不成?!哼!
“不送。”不用擡眼也可以猜得到他是怎樣一副虛與委蛇的嘴臉,她是沒這精神和他計較,不然一個易氏又豈在話下?
待易士吾那老頭子走了,她緩緩起身翻開書桌上一份看似不起眼的文件——而其實,這正是那份讓尹氏寧可出資兩倍也要拿到手的土地所有權狀。要是剛剛易士吾那老頭子知道這東西就在桌上,估計是怎樣都會弄走吧?哼,又豈會便宜了這老東西?
易氏……呵,你還真以為我們是為了報答你收養之恩才留下的麽?當年如果不是你,我又怎麽會弄得像現在這樣一副殘破不堪的樣子?
“那老東西又來煩你了?”聽得下人回報,他立刻趕了回來。
“是啊,說是為了那塊地的事。難得他也關心起了公事……呵,真是笑話。”她合上文件夾,重新倚在了靠椅上。“你又何必特地趕回來一趟呢?他不敢把我怎麽樣的。”
“只是不放心而已,況且上次的檢查後,醫生不是讓你在家中靜養麽?”自從十年前他見到她開始,她的身體就一直是這樣病弱着,不曾見好過。不管用怎樣昂貴的藥,做怎樣複雜的治療,竟絲毫沒能見到起色。而現在醫師們見到她,都不得不感嘆她能活到現在,本身就已經是奇跡了。
“這話他們又不是第一天說,我無礙的。都拖着過了十年了,再壞也壞不到哪去了。”她倒是一副豁達的模樣,仿佛十年來所吃的苦頭,都只是輕描淡寫。
“不管怎麽說你還是少操心的好。”他無法用言語來表達他心底的憂慮,如果哪一天她不在了,他該怎麽辦?即使是他們之間這樣既非兄妹又非情人的關系,她也是這十年來他心裏唯一的依靠。沒有她,他還能繼續走下去麽?
“我明白,你回去忙吧。”安慰似的淺淺抿唇,她示意他回公司去。
“那你歇着吧,晚飯我就不回來陪你了。”看的出她累了,他不再多說。
“好。”她疲倦的緩緩合上眼。
你若撒野,今生我把酒奉陪————
看着剛剛躺下的主人,仆人小心翼翼的出聲叫到:“小姐,尹氏總裁尹世修先生拜訪……”
“請他進來吧。”真是一刻的消停也沒有。她緩緩的支起身,倚靠在椅背上。
“是。”
竟然是她?!沒想到昨天電梯裏的竟然是她?易氏的主事人任誰也想不到會是這麽一副病弱的模樣吧。“沒想到昨日電梯裏遇見的就是趙小姐,昨日實在是失敬了。聽聞您卧病在家特來探望,不知道您今日可有好轉……”
“尹先生客氣了,實不相瞞,映雪已卧病多年了。外界所謂易氏主事之事也實屬誤傳,易氏主事之人實乃家父與家兄。”探病?不過是來要地的吧。還真沒想到昨日見到的竟是尹氏的總裁,不過今天他這副模樣可不似昨天電梯裏那眉頭緊鎖郁郁寡歡的人……
“哦?那我就開門見山好了,以免打擾了小姐的靜養。”沒想到她已是抱病多年,如此品貌的女子,實在是可惜了。“易氏那塊土地的事……”
“并非映雪有意為難,尹先生,”她扶着椅背站起身,緩步至書桌邊拿起那份所有權狀。“只是這塊地是家母生前留給我作嫁妝的,雖說賣了這塊地的錢可以在別處買上好幾倍大的地,但如此一來我一片孝心就難以完全了。所以……還請尹先生體諒……”說的合情合理,她倒要看看他如何答?
“這……”難不成還要找人把她嫁了才能拿到那塊地不成?已經籌備得差不多的工程不能再等了,如果一周內無法拿到土地所有權,擱置的工程損失且不說,只之前收購的那些地價也會大打折扣……
把他的為難看在眼裏,她雖心裏得意,但笑到唇邊卻化作一縷幽嘆。“我也知道這讓尹先生為難了,大家都是生意人,映雪明白個中厲害損益。我有一個法子,”她低眉淺淺一笑,“還望尹先生聽了不要笑話。”
“哦?願聞其詳。”難道是……
“最快的法子就是,”再看他一眼,這樣真摯如星子一般的雙目真不像一個商人的,而那目光……為何總是透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光芒?“我們結婚。”
“結婚?!”還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呵,既名正言順又不用費太大周折,可這樣……她到底能有什麽好處呢?迎視她一雙深深秋水,為何這分明透着狡黠的眸子,卻讓他的心腸硬不起來呢?
“尹先生不必誤會,映雪這麽做不過是想一償家母的遺願。”她并不指望能和常人一般戀愛結婚生子,只是想起碼在名分上圓了母親一個心願,能讓她老人家含笑九泉。
“以小姐的品貌家世,什麽樣的青年才俊嫁不得?為何……”為何偏偏選上我?
“為何選上您?”她無奈的嘆道,“我已經染病多年,自知時日可能無多,原是不打算再提這事了。如今尹先生既然非要這塊地不可,我也沒有別的辦法了。”狀似無奈,而事實上她心裏卻開了一局賭。贏不贏?她已有八成的把握。“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小姐這樣決定,令尊和令兄難道沒有意見嗎?”這女人倒也是膽大,婚嫁之事似乎她這樣随口說說就算數了。
“這就不勞您擔憂了。您也可以放心,我們結婚一不用婚禮,二不分家財,三不幹涉個人私生活,只不過是需要合法注冊就夠了。”錢,她有的是,她只過是想借他之手做點事而已。
“這豈不是太委屈小姐了?”什麽都不要,她到底圖什麽?難道真的只為一個‘孝’字?他不信。但結這樣一個婚無傷大雅,她若想玩,他奉陪就是了,他倒要看看她葫蘆裏究竟在賣什麽藥!
“委屈尹先生才是,要娶我這樣一個病重之人。”她知道他一定會答應的,畢竟他是一個商人,而且是一個把事業放在感情之上的商人。這樣的人從不會做虧本的買賣!
“小姐言重了,日後定盡尹某之力為小姐醫治。”她即使抱病多年,仍能有這樣一份籌謀的心思,單看這一點就不簡單。如果她能健康的活着,肯定是商場上不可小觑的角色。
“那映雪謝尹先生成全。”她微微鞠躬,別具深意的笑意揚上她的嘴角。片刻的言談間,她已将自己的終身托付了出去,哪怕只是做一個賭注,她也無怨無悔。
“哪裏,我還要謝小姐才是。”無論如何,他以最小的代價換來了那至關重要的一塊地。至于犧牲的會不會是他或者她的婚姻幸福,他想這也是彼此心甘情願的事了。
(解釋一下本章的标題——“易”。想來想去真不知道用什麽作本章标題才好,最後選了這個‘易’字,一來是想說‘易氏’的問題不簡單;二來是想說‘易’這個字的本意——交易與改變,無論是兩個主角即将要展開的交易性質的婚姻,還是在今生這樣環境下兩人都發生了改變,用這個字來形容都感覺比較貼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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