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馮桂枝女士早年一直與丈夫做小買賣為生,後來因緣巧合下做起了鋼材生意,幾年後家底越來越厚,人也越來越忙。

她與丈夫都是農村出身,文化程度并不高,因此對自己的兒子存了厚望,希望他受最好的教育,将來有一番大作為。

馮女士在酒桌上認識的幾個鋼材老板,都把子女送出了國,說國外教育好,孩子就算不成材也能練個口語,還能鍛煉他們的獨立性,百利而無一害,說得馮女士異常心動。

而心動不如行動,一向是實幹派的她只想了兩個晚上,就利索地拍板訂下了要将沈放明年送出國的計劃。等沈放知道的時候,馮女士已經在為他物色留學機構了。

“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這是她的原話。

沈放知道雖然他媽大多數時間不太管他,對他實行放養政策,但要是一旦下了什麽決心,那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的。他要是敢說不去,馮女士絕對能把他迷暈了塞進飛往異國他鄉的飛機裏,這點他絲毫不懷疑。

萬般無奈下,沈放只得接受這個事實。

之前他還在為淩君則可能要被分配到外地曲社而憂心,為他能留在疁城而慶幸,轉眼自己卻要去往更遠的大洋彼端,當真是時來運轉,天意難測。

或許……他們就是注定要分別。沈放有些失神地想。

在決定出國的那個周末,他和魏映楚分手了。

兩人晚上約在一家大排檔,周圍熱鬧非常,魏映楚點了兩瓶啤酒,和沈放邊吃邊聊。

她其實對沈放也沒有多深厚的感情,本來就是看上對方皮相的一時激情,加上她工作後接觸的人層次都不一樣了,早就有了和對方拜拜的念頭。但分手這種事,她提是一回事,沈放提又是另外一回事。

甩人和被甩,魏映楚永遠只接受前者。

“你喜歡上別人了?”

“沒有。”

“那為什麽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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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膩了。”沈放簡潔明了地回答。

他其實可以說的更好聽點,什麽不想遠距離戀愛啊,怕耽誤對方啊,但他沒那麽說,因為他覺得那樣挺虛僞的。要分手就想分手,扯那麽多別的都是屁話。

魏映楚化着精致的妝容,敬了沈放一杯:“那祝你找到不會膩的另一半。”

倆人吃了頓散夥飯,沈放以為這事就此結束了,也算和對方好聚好散,但他顯然錯估了女人某些時候的小心眼程度。

“沈放你快點,我憋不住了!”鐘憶急急催促身後的少年。

今天禮拜五,他們學校放的早,胡嘉樂因為要留下做值日,所以他和沈放就先走了。只是他走半路上的時候突然一陣便意湧來,及其想拉屎,簡直迫不及待地要往家裏趕。

沈放不緊不慢地走着:“那你自己跑回去呗,等我幹嘛,我又不急着拉屎。”

鐘憶一會兒捂屁股一會兒捂肚子,臉都扭曲了:“那、那你慢點走,我先跑回家上廁所了!”

沈放答應一聲,只是沒等對方走出多遠,就又退回來了。在前方的路上,猝然出現了幾個攔路的混子,皆是一臉不懷好意。

沈放一眼認出領頭的是魏映楚那個流氓幹哥哥,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對方是沖着自己來的。

“你們想幹嘛?”

身後也同樣圍了幾個人上來,堵死了退路。

流氓老大獰笑道:“你甩了老子的幹妹妹,老子是來替她教訓教訓你的。”

沈放心裏一陣罵娘。

“行,那你把我朋友放了,這事跟他沒關系。”而且他屎快拉出來了。

對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爛牙:“見者有份,一個都逃不掉,怪就怪他是你的朋友吧!”

話音剛落,沈放麻利地一個書包砸過去砸了他滿腦袋書。

“快逃!”他沖鐘憶喊道。

兩人試圖沖出包圍圈,奈何對方人手太多,他們難以甩脫。

流氓老大怒道:“操,給我打!”

沈放挨了不少拳頭,也揍了不少拳頭,到最後簡直閉着眼睛亂打一通。

“啊啊啊啊!!”突然他聽到鐘憶的狂吼聲。

心裏一驚,怕出什麽事,他掙紮着往出聲地看去,只見鐘憶猙獰着一張臉,手上握着一把美工刀,見誰砍誰。

“老大,這小子有武器!”

“誰他媽還敢來!!!鐘爺砍死你們!!他媽的想死是吧!想死的過來,操你媽的!!”

沈放從沒見過鐘憶這麽生氣的樣子,一時都看呆了,連剛才在于他纏鬥的兩個混混也被鐘憶的言行震得停下了拳頭。

“操!來啊!老子是未成年人,他媽怕你們啊!!”鐘憶紅着眼,見沒人上前,竟主動撲向人群,跟瘋了一樣。

這幫人大概也沒想到會遇到個這麽棘手的人物,一時都有些慫,紛紛向老大投去求助的目光。

“他媽有病啊!”老大狼狽躲過鐘憶手上的攻擊,心裏開始有些慌,招呼手下,“操,走了!這逼樣兒瘋子一個!”

反正人也打了一頓了,沒必要在這兩個小癟三身上栽跟頭。

幾個人匆匆離去,留下半跪在地的沈放和拿着小刀片跟個殺人狂魔般的鐘憶。

沈放揉了揉下巴,呸出一口帶血的唾沫,撐着牆站起身,艱難地走過去拎起自己的書包,接着走向鐘憶。

“別過來!”鐘憶在沈放離他還有兩米距離的時候叫了停。

沈放一下依言站住了:“怎麽了胖子?”

鐘憶僵硬着身體,朝沈放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這下沈放心裏更慌了,以為他受了什麽重傷。

“你別吓我鐘憶!”說着就想沖上去。

“我拉褲子上了。”

沈放一個急剎車:“……操。”

之後回去的路上沈放與他全程保持三米距離。

兩人臉上都有傷,瞞不過家長,總不能說是路上摔的吧。而鐘憶爸媽正好那幾天不在家,沈放就想暫且在他家避避風頭,免得回去他外婆大驚小怪的,而且……他也不想被淩君則看到自己這五顏六色的一張臉。

鐘憶一個人在衛生間搗鼓了老半天,出來的時候已經洗好澡換好幹淨衣服了,但沈放還是坐的離他遠遠的,總感覺他身上有屎味。

“我操我是為了誰成這樣的你個沒良心的!”

沈放撇撇嘴,拿着紅花油走到他面前,撸起袖子幫他在傷處揉搓起來。

“輕點!我操……痛死了!”鐘憶被他揉得直叫喚。

沈放身手靈活,受的都是皮外傷,只是臉上被打到一拳,嘴角這會兒都青紫了,一開口就痛。

換鐘憶給他揉的時候,沈放将上衣脫了,讓對方替他揉後背,他剛主要就是用背擋的拳頭。

“老沈你後背能開個染坊了。”鐘憶啧了聲,揉搓雙手躍躍欲試。

沈放從口袋裏抽了支煙叼在嘴上,想用尼古丁麻醉下身上的疼痛,沒想到剛點火才抽上一口,鐘憶家院子裏就着急忙慌進來一個人。

他從窗戶往外一眼看到對方,一口煙嗆在喉嚨口,咳了個驚天動地,但還不忘在對方推開房門的時候一下将煙頭踩熄。

“你怎麽來了?”他邊咳邊問。

淩君則先是因為他裸着的上身一愣,再注意到他身上不正常的淤青,臉色就有點冷,根本無心關注其他。

“我聽你外婆說你今天住鐘憶家,覺得有些奇怪就過來看看。你們怎麽回事?回家的路上摔溝裏了?”

沈放有些郁悶:“……不是。”

他覺得丢臉,不太想開口。

鐘憶卻沒他這顧慮,搶先一步道:“什麽呀,他被他前妻的幹哥哥揍了!”推了把沈放,“你說你要不和人家分手能有這事嗎?”

淩君則怔忡道:“你分手了?”

“是啊……”鐘憶剛下手有些重,沈放痛得嘶了聲,“胖子你輕點行不行?我沒你那麽皮糙肉厚!”

鐘憶不樂意了:“要求挺高,你有本事自己來。”

淩君則走過去:“我來吧。”

鐘憶高興地讓開位置,跑一邊給自己弄晚飯吃了。

淩君則将紅花油倒在手上搓熱了,小心翼翼貼到沈放肌膚上。

皮肉相觸的那一剎那,沈放不由自主打了個顫,淩君則以為他是疼的,下手更輕。

“怎麽分手了?”

“談崩了呗。”

“前陣子不是還好好的嗎?”

“那是前陣子,分手還不是分分鐘的事兒。”

淩君則的手掌在沈放的肩胛和後腰處揉捏着,力度分毫不差,沒一會兒傷處就生出火辣辣的熱意,痛麻相交,滋味銷魂。

沈放咬牙忍着呼之欲出的痛吟,很快就額上出了一層細汗,等淩君則給他擦好藥油,他整個人都要虛脫地軟倒了。

淩君則:“你還好嗎?”

沈放擺擺手,啞着聲音道:“死不掉。”

淩君則拿過一旁的襯衫校服給他穿上,彎着腰一粒一粒地往上系扣子。兩人離得極近,近到沈放随便吹口氣都能将淩君則的眼睫吹得顫上一顫的程度。

“你今晚真的要住這兒嗎?”淩君則幫他系好最後一粒扣子,修長的手指沒有停留,一路往上,輕輕撫了撫對方青紫的嘴角。

“嗯。”輕微的刺痛傳來,沈放感覺有些別扭,往後躲了躲。

不知道是不是藥油的功效,他現在渾身發熱,連吐出的呼吸都像是随時要着起來。

“你……”淩君則剛想說什麽,那邊鐘憶捧着一大碗蔥油拌面走了回來。

“我弄了點拌面,老沈你好了沒,好了快來吃。淩君則你要不要也來點?”

“我不用了。我跟我媽說是出來買東西的,久了她該懷疑了。”他看向沈放,“我走了,你自己當心點。”

沈放清了清嗓子:“知道了,你回去路上也當心點。”

淩君則點點頭,轉身出了房門,在出院門的時候回頭看了沈放一眼。沈放朝他擺擺手,他笑了笑,走了。

鐘憶往嘴裏塞了一大坨面:“我操你們也太黏糊了,要不要來首十八相送啊?!”

沈放瞬間心髒漏跳了一拍,皺了皺眉,搶過他手裏的碗和筷子:“亂說什麽?我和他只是兄弟情深!”

鐘憶愣了愣神,他說的就是兄弟情啊,沈放以為是什麽?

“啊!!你給我留點!”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沈放手裏那碗蔥油拌面奪走了,追着對方滿屋子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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