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年前片玉社最後一場演出圓滿落幕後,淩君則就放了大家的假,讓大家可以提前回去過年。沈放年前活兒多,一直到除夕前兩天才将公司員工全都放了。

除夕沈放肯定要回家和馮女士他們過的,而淩君則也會去谷老家過年,兩人只有趁着年前一起過個提前年。

疁城新年沒有吃餃子的習慣,淩君則就做了幾道雞鴨魚肉,與沈放一起邊吃邊小酌。

“等會兒吃好飯你替我磨墨,我要畫幅畫送給師父。”

“畫什麽?”

淩君則想了想:“畫梅吧,春節紅梅應景。”

兩人吃過晚飯,沈放幫着淩君則收拾了碗筷,之後便轉戰書房。

沈放其實挺喜歡這種感覺的,替淩君則磨墨,替淩君則打下手,替淩君則畫眉。那是感情發展到一定程度後自然而然之下的一種狀态,安寧、平和、歲月靜好。和對方就這樣膩在一起,他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厭煩。

其實從少年期他們就是如此了,只不過沈放到最近才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浪費了大好時光,想想都有些肉疼。

淩君則畫畫的速度不慢,下筆有神,畫技純熟,片刻功夫就完成了一副“傲雪紅梅”圖。在畫旁提上字後,他擱了筆,對沈放說:“好了,明天拿外面裝裱一下就行。”

沈放湊過去看了看:“畫得真棒,你什麽時候也給我畫幅?不用太複雜的,就跟這幅差不多就好。”

“我想想……”淩君則認真思索起來,“梅蘭竹菊,君子四友,給你畫兩朵菊花怎麽樣?”

沈放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見他笑得古怪,慢半拍才明白他話裏深意。

“唉淩君則你這人怎麽這樣!那我是不是要畫兩根黃瓜回贈你啊?”

淩君則看着他:“你要真給我畫,我就挂片玉社牆上。別人問起來,我就說沈先生送的。”

沈放輕啧一聲:“你臉皮挺厚啊,算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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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早,淩君則就出門裱畫了,等沈放起床的時候,他都已經回來連早飯都給買好了。

沈放見沙發上擺着兩個紙包的板,一個長條形,應該就是昨天畫的梅花,但還有個正方形的,卻不知是什麽。

淩君則說:“你撕開看看,送你的。”

沈放心裏一驚,想說不會真送他兩朵菊花吧,那也太臭不要臉了!等真的撕開,他整個愣住了。

淩君則倒是沒畫菊花……

但他畫了好多黃瓜!!

每根綠油油的黃瓜頂上都帶着多小黃花,黃瓜特別粗壯,小花格外嬌嫩,瓜下還有兩只小雞悠然啄着兩灘米色的不明物體,瞧着好不惬意。

沈放臉都要被這幾根黃瓜給趁綠了,咬牙切齒着:“淩兄,是我色盲了嗎,為何瞧這幅圖竟是黃色的?!”

對方喝着豆漿,吃着小籠,一副從善如流的模樣:“沈兄說什麽顏色就是什麽顏色吧。”

無恥!沈兄都要翻白眼了。

雖然這幅圖“寓意深刻”,但也算淩君則一片心意,沈放固然無語,最後還是珍視地收下了。

第二天便是大年夜,馮女士讓沈放今晚就要回家,他晚上吃過晚飯,又磨蹭了許久,才在老娘的再三電話轟炸下起身與淩君則告別。

“初五見。”沈放在對方唇上印了一吻。

“嗯,初五見。”

淩君則一直目送他下樓,又到窗口看車開走了才戀戀不舍收回視線。

沈放回國後一直自己住,但像過年這種大日子還是會住回家裏的。

他有屋子的鑰匙,直接開門進去了,然後就看到馮女士大半夜的翹着腿坐在沙發上慈祥地對着他笑,一副“等你很久”了的樣子,瞬間就覺得自己好一個羊入虎口。

“坐。”馮女士拍拍身旁的沙發墊。

沈放自知此劫難逃,認命地挪了過去。

“媽,我知道你要問什麽,你給我點自由,等到了合适的時機我會讓你知道的……”不過對馮女士來說這真相恐怕是驚不是喜,以她性格拿菜刀追着沈放砍都有可能。

“行行行,我不跟你打聽別的,我就問你,這次定下來了嗎?”

在這個問題上,沈放不騙她:“定下來了,這輩子就他了。”

“那就好,你外婆外公年紀大了,你凡事還是要趁早,明白嗎?”可能是看到了點希望,馮女士這回沒有逼得太緊,而是采取點到為止、以情動人的策略。

“嗯……”沈放心裏悶悶的,點頭道,“我明白的。”

第二天一早,他便被炮仗聲驚醒了。

馮女士和沈放的外公外婆住在一個小區一棟樓裏,馮女士住十八層,外公外婆住八層,照應起來十分方便。他們家親戚少,但過年卻一點都不馬虎。

馮女士積蓄豐厚,到現在還每年包壓歲錢給父母和沈放。沈放接過壓歲錢,又将自己的三個紅包遞給了三位長輩。而沈放外婆随後也拿出了兩個紅包分給女兒和外孫。三個人就這麽互相傳遞着紅包,一派其樂融融。

與淩君則雖然不在一處過年,但兩人通過網絡倒也拉近了不少距離。

沈放與他分享自家年菜,還互相吐槽春節晚會,過了十二點,外面鞭炮震天,沈放伴随着嘈雜的背景音給淩君則錄了一段拜年詞,過了一會兒對方回過來了。

可能不太方便,他就回了“新年快樂”外加一顆愛心。但就算是這樣,沈放也覺得心裏暖暖的,十分的快樂。

到了年初五,兩人總算又碰面了。沈放怕被認作不懂禮數,到底沒聽淩君則的只是買點水果,大包小包保養品、保健品、補品,買了許多。

淩君則先到的,沈放後到,一進門谷老見他架勢就嚷開了:“哎喲你怎麽買這麽多東西?我跟君則說就是請你吃頓便飯,千萬讓你不要買東西,你看看,還是讓你破費了!這頓飯你吃了不劃算,這些東西夠吃好幾頓了。”

沈放笑道:“您是君則的老師,就是我的老師,見師長怎麽能空手?而且這些東西不貴的,老人家都用得到的。”

谷老連說不好意思,吃飯的時候敬了沈放好幾次,沈放是不能喝酒的,老爺子倒是喝了不少,到最後臉都紅了。

“好了好了,爺爺你少喝點!”谷裳一把将酒瓶從她爺爺手裏搶過來,“多吃點菜啊,奶奶和媽媽做了這麽多菜,你別光喝酒不吃菜。”

“你跟個小管家婆一樣。”谷老最寵這個孫女,拿她沒辦法,之後果然不再喝酒了。

谷家人多,滿滿坐了一大桌,席間熱鬧非常,衆人對沈放都十分親昵友好,只是在問到戀愛結婚的問題時,具是與馮女士一樣的态度,争着要幫他介紹對象。

“我……我有對象了,就是現在我們都以事業為主,還不急着結婚。”沈放覺得他扯謊也是越來越順溜了。

見沈放這裏沒戲,衆媒婆又将灼熱的目光投向了淩君則。

“小淩啊,你也不小了,現在片玉社算是上了軌道,是不是該考慮下終身大事了?”谷裳奶奶和藹可親地說道。

淩君則早有準備,面不改色道:“我也有對象了。”

別人沒怎麽樣,倒是谷裳先大驚失色:“什麽?我怎麽不知道?”

難道是李姐姐?但不像啊……師兄看起來對人家沒什麽興趣,沒道理忽然情投意合啦!

谷裳一直将淩君則視作親人,對他的配偶也是格外關心,這突如其來冒出來的未來嫂嫂簡直将她打了個措手不及,好生意外。

淩君則瞥了她一眼:“你又不是我小媽,哪能什麽事都讓你知道。”

谷裳不服氣地癟嘴:“保密工作做得這麽好!”

這下連谷老都來了興趣,一群人七嘴八舌問開了。

“對方做什麽的呀?之前怎麽沒聽你提起過?”

“剛确定的關系,還不穩定,就沒敢告訴你們。沈放也認識對方的,是不是啊?”他一下将難題直球傳給沈放,差點把正在吃東西的沈放噎個半死。

“咳咳咳……”他給了淩君則一個“你等着”的眼神,随即笑道,“嗯,我認識的。”

“對方人好嗎?”

“挺好的。”

“長相呢?”

“也……挺好的。”

接下來的時間,桌上的中心話題就都圍繞着淩君則的這個“對象”展開,沈放被問得坐立不安,汗都要出來了,仿佛經歷了一場刑訊逼供。

吃完飯後,兩人又坐了會兒陪谷老聊了會兒天,喝了幾杯茶才一起告辭離開。

等出了門,他們才發現屋外下雪了,整個地面都被白雪掩埋。

“真美。”淩君則感嘆道。

他走在前面,沒留意身後的沈放,猝不及防地就被對方團的一大坨雪集中了後頸,頃刻就透心涼了。

“讓你算計我!”

他一轉身,見沈放笑得沒心沒肺,也不多啰嗦,俯身照樣團了一坨雪朝對方砸過去。兩個而立之年的大老爺們,就這麽在冰天雪地中打起了雪仗,幼稚得可以。

最後實在太冷,沈放忍不住先叫了停。

“輸了輸了!我認輸!”

淩君則很久沒笑得這麽開心了,眼都眯了起來,喘着氣問:“服不服?”

沈放哪裏還敢不服,抖着一身的雪屑,铿锵有力地道:“服服服!”

淩君則笑着過來幫他一起拍雪,這時他的手機響了,他拿出一看,笑意瞬間斂了起來。

“喂……是我。”

沈放拍衣服的動作一頓,雖然聽不到對面說了什麽,但淩君則的臉色在片刻後卻變得如這天地間的雪一樣的慘白顏色。沈放看得心驚肉跳,心道新年裏本該喜氣洋洋,可千萬別出什麽觸黴頭的事。

可偏偏就是這樣世事難料,電話是淩娅所在的療養院打來的,淩娅出事了。

淩君則慢慢放下手機:“療養院的人說,我媽……剛才跳樓了。”他努力維持鎮定,聲音卻隐隐發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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