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你的世界已經準時晴天(8)……

陳伽漠擡手, 指腹淺淺擦過唇角。

漫不經心地“啧”了一聲。

“打球的時候摔了。”

這說辭實在太過敷衍,別說趙老師、連方循音都沒法相信。

趙老師重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表情痛心疾首, “你以為你在打NBA啊,能摔成這個樣子?!陳伽漠,你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情況?”

“不知道。”

他懶洋洋地勾了勾唇。

随手整理了衣服和頭發。

很快,整個人恢複往日齊整俊俏模樣, 如金似玉。

接着, 才頗有些漫不經心地繼續說道:“打就打了。沒人告狀、那就是同學之間的玩笑打鬧。學校連同學怎麽相處都要管嗎?”

“……”

陳伽漠:“趙老師, 找我來有什麽事?”

趙老師嘆了口氣, 終于決定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再糾結這些事, 轉回正題。

問題差不多。

對着陳伽漠重新再問一次。

一時之間,方循音在辦公室角落坐立難安, 臉頰不自覺泛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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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拍到那種照片之後。

獨自面對老師、或是和陳伽漠一起面對老師。

這兩種場景, 心理上感覺完全不同。

總覺得, 陳伽漠不在時,她坦坦蕩蕩、一心只想為他解決麻煩。但若是陳伽漠在場, 就好像做賊心虛了一些,總歸忍不住猜測、他會怎麽想自己。

方循音不知道該怎麽描述。

只默默垂下眼。

五指握成拳,暗暗用力, 試圖強迫心跳穩定下來。

斜前方。

陳伽漠聽完提問,視線偏轉,輕輕掃了方循音方向一眼。

他挑了下眉,語氣沒什麽波動, “只是抓拍的角度。”

趙老師盯着他:“真的?”

陳伽漠淡淡笑起來,眼神流光溢彩,“趙老師, 我要是真談戀愛,肯定第一個告訴你。”

中考前,為了将他招進八中,學校确實費了不少力。

不僅僅是免考保送之類優惠政策,甚至還給了大筆獎學金誘惑。

所以,哪怕陳伽漠再嚴重違紀,看在他那意外去世的爸、還有自己璀璨參賽履歷上,頂多也就是記個警告處分。甚至,用不了多久就會給他消掉,以防進檔案、影響将來用他這個優秀競賽生做招生噱頭。

這點,大家都心如明鏡。

趙老師有些尴尬,觑了觑方循音,沒再多說什麽。

“行,那你們倆跟我來。一起去找教導主任解釋一下,陳伽漠你态度好點,別讓事情再鬧大了。”

……

不出意外。

教導主任看到方循音腳傷,大大松了口氣。

象征性說了幾句,幹脆利落放他們離開。

趙老師還有其他事。

留在辦公室裏。

只剩兩人一前一後、沉默無言地走出政教處。

方循音扭傷未愈,步子不敢邁太大,自然走不快,

漸漸地,落後陳伽漠一大段。

然而,兩人卻一直保持着這段距離,沒有再拉開。

離操場越來越近。

幾乎已經能聽到人聲鼎沸動靜。

再過不久,第一場籃球賽就要開始。

事實上,方循音還從沒見過陳伽漠打球賽。

雖然,兩人第一次見面,就是他和常哲嶼在打籃球。但大多是玩樂興致,比賽卻是沒機會見到。

不知道他在球場是什麽樣。

激進?

還是依然游刃有餘?

方循音不懂籃球,連規則都不大明白。只不過,因為陳伽漠喜歡,她偷偷查過一點資料。

就像周傑倫和那些天文常識一樣。

既然他聽、他說、他熱愛,她就會去了解、去愛。

更何況,兩人還是因為一個球、才有幸相識。

這般一想。

不免有些怔愣。

片刻。

等到方循音回過神、擡起頭。

驀地意識到,陳伽漠還站在前方不遠不近處。

莫非……是在等她嗎?

哪怕只有零點零一的可能性,這個猜想,也不免叫人內心沸騰。

方循音咬了咬唇,深吸一口氣。

終于,揚起聲,朝前面喊了一句。

“陳伽漠!”

陳伽漠頓了頓,扭過頭來看向她,表情略有些訝異。

在少年清澈眸光中。

方循音聲音不自覺又降下去。

“……那個,你臉上的傷,沒事吧?”

陳伽漠“哦”了一聲,“沒事。”

她蹙着眉,不敢同他對視,“應該不是摔的吧。”

陳伽漠沒作聲。

低低嗤笑了一聲。

但僅僅半秒不到,他好似又想到什麽般、收斂起笑意。

是不是摔的?

也不知道高二那個學長,聽到這話,內心會不會憤慨起來。

……

堪堪半個小時前。

陳伽漠成功将昨天那個匿名“正義學長”、堵在羅森後面。

學長認得他這張臉。

自然,很快猜到,昨天在群裏附和他觀點那個小號,多半是來套話。

“學弟,只是随便開個玩笑而已,沒必要上綱上線吧?”

對方個子比陳伽漠矮了大半個頭。

橫向長度卻比他寬上不少,好似真能勢均力敵一樣。

垂眼看去,明明還是少年人模樣。但舔着臉笑時,嘴臉顯出些許猥瑣下流之氣。

陳伽漠沒作聲。

眼睛裏悄悄氤氲着風暴。

那學長顯然未覺,只當他被自己說服,“嘿嘿”笑了一聲,“大家都是這個年紀過來的男生嘛,談談戀愛、和女朋友上個床,很正常啊,又不是清朝。要不是學校規矩屁事多,也用不着藏着掖着……”

話音未落。

拳頭攜着風、迎面撲向他正臉。

學長一驚,整個人條件反射往後仰、試圖避開。

到底是動作不如陳伽漠來得快。

“嘭——”

結結實實一拳砸上去。

将人直接打翻在地。

學長捂住臉頰,瞪大眼睛,表情似乎有些難以置信、他竟然真敢動手。

這還是在學校外面!

和學校大門不過二十米距離。

實在太過肆無忌憚。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指着陳伽漠,張口就罵:“我********!你**的想死是嗎!……”

陳伽漠勾起唇,渾然不在意。

甚至,還松了松手腕,扭了下脖子。

似乎做好一切準備。

他這才慢條斯理地開口:“嘴巴這麽髒,我就替你爸媽教教你,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

正好。

誰讓他最近心情一直不好。

竟然送上門來。

……

話雖然這麽說。

但,方循音實在想象不出,陳伽漠這種翩翩公子、同人打架是什麽畫面。

見他也沒有要說的意思。

只得作罷。

兩人遙遙相對。

氣氛就此沉默下來。

最終,還是陳伽漠率先打破沉默。

“……照片那件事,別放在心上。随便別人去編,沒什麽大不了的。”

方循音低低“嗯”了一聲。

思緒卻百轉千回。

這是在撇清關系吧。

是在暗示她、不要想不該想象的事情嗎?

反正,兩人之間那點關系,也都只是好事者編纂出來的不實之言,完全不值得細究。

上學期,那本日記本被盛月公之于衆,便好像再也沒有秘密。

陳伽漠會這麽說也是理所應當。

趨利避害嘛。

也免得給自己惹麻煩。

方循音不自覺嘆氣。

沒辦法,她早就習慣了東想西想、習慣了敏感矯情。

或許,也是因為對方是陳伽漠,是她喜歡的人,每一處細節、都會小心翼翼對待。

哪怕是簡單一句話,都能解讀出八百個意思來。

……

籃球賽被安排在今天第二場。

常哲嶼老早進場熱完身,正無所事事地繞來繞去,沒事東聊一句、西撩一下。

球場外。

觀衆不少。

男生女生都席地而坐,不甚整齊地喊着口號,給自己班同學加油。

陽光正好。

場面稱得上一句青春洋溢。

方循音不喜歡曬太陽,再加上昨天那個帖、叫人心神不寧,她不想太過惹人注目,便撿了最外圈位置,避開觀衆包圍圈,安安靜靜坐在樹蔭底下。

她推了下眼鏡,遠遠望去。

場中,少年人長相也顯得不太清晰起來。

這樣距離剛剛好。

剛剛好、是渺小的凡人仰望月光的距離。

方循音抿唇。

不知何時,渠意枝走到她旁邊,手掌一撐地,坐下來。

動作十分漂亮。

方循音沖她笑起來,“枝枝,你怎麽過來了?”

渠意枝點頭,側過臉,同她咬耳朵。

“你看到常哲嶼那人了嗎?實在受不了他了,太不要臉了!剛剛我一走過去,就被他拉住,說什麽讓我給他拍照,記錄下他在球場上英姿飒爽的樣子。給我差點整吐了。”

“哈哈哈……”

“然後我就好心勸他,人就一張臉,讓他省着點丢。結果他還覺得我在羞辱他!天哪!怎麽會有這種人啊!”

方循音被她誇張語氣逗樂。

頓了頓,順口給後桌辯解道:“常哲嶼還是蠻好的啦。人很好。”

渠意枝擺了擺手,搖頭,“不行,雖然人是不壞,但是我對這種調皮小男生過敏。”

“……”

兩人低聲說笑幾句。

總歸,旁邊也沒有別人在,無需顧忌什麽。

沒過多久。

場中裁判吹聲哨。

球賽正式開始。

兩隊男生各自跑動起來。

他們這個位置看不太清楚,渠意枝便拉着方循音站起身來。

“高一加油!”

“陳伽漠!啊啊啊啊啊好帥!!”

“……”

尖叫聲此起彼伏。

方循音用力握緊拳頭,努力踮起腳尖,目光搜尋着那道身影。

一種名為“愛慕”的心情,如同洩了洪的流水一般、滔滔不絕地湧出來。

無論陳伽漠對她是什麽感覺。

她好像、大概、或許……

能永遠喜歡這個給她帶來光的少年。

江城八中熱鬧兩天。

校運會結束了最後一場比賽。

終于,順利收官。

緊跟着兩天是周末。

校門打開,學生們三五成群、結伴回家。

陳伽漠拒絕常哲嶼邀約,獨自回宿舍洗了個澡,換掉衣服。

走出宿舍樓。

外頭,已是日暮時分。

他順着住校生回家的人流、慢吞吞往外,腳步不緊不慢,看着頗有些惬意。

再随着下班晚高峰。

回到那別墅。

輸入指紋、開門。

畢竟小區地處江城市中心區域,寸土寸金,別墅面積算不得太大。但許是因上上下下房間都暗着燈,從外看去就是一片凄涼味道,走進去,也覺得太過空曠了些。

陳伽漠打開燈,放下書包、彎腰換鞋。

“蹬蹬蹬——”

細微聲音由遠及近。

漸漸來到身邊。

他彎了彎眉,伸手,摸了下繞在他腳邊撒嬌的小貓,喊它:“卡戎,餓了嗎?”

“喵——”

卡戎不會說話。

只是親昵地蹭了蹭他掌心。

陳伽漠幹脆将它抱起來,帶着它上了二樓。

二樓本是他爸和嘉赫的房間。

在陳伽漠很小的時候,他爸爸就開始外派,每年很少時間能回家、住在家中。

嘉赫嫌反複收拾太過麻煩,幹脆将兩人房間分開,各用二樓一間。

意外發生之後,除了打掃阿姨,他爸的房間沒有人再動過。

陳伽漠推開那扇門。

黑暗中,房間氣息還是一塵不染。

似乎并沒有因為失去主人而起什麽變化,只是一如既往地冰冰涼涼、沒有生息。

他垂下眼。

緊緊抱着卡戎,沿着牆慢慢坐下來。

“爸,我今天打人了。”

“不僅打人,還威脅了他不準說出去。”

“小時候你帶我去學跆拳道,還特地教我,君子動口不動手,更不能仗勢欺人。看來,我終歸不是君子。抱歉。”

“……”

不過低聲說了幾句。

陳伽漠講不下去,抿住唇,手掌輕輕撫着卡戎,試圖緩解情緒。

混沌夜色中。

傳來中年男人溫厚嗓音。

他說:“陳伽漠,你已經是個大男孩了。爸爸相信你,無論你做什麽,都一定有自己的原因。”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一字一句。

清晰入耳。

回蕩在清冷如墨般的卧室裏。

陳伽漠低低笑了一聲。

“……謝謝爸。”

“兒子,你跟爸還說什麽謝,真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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