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明明寒冬已經很遠(2)……
常哲嶼話音剛落。
在場兩個女生皆是怔愣起來。
對于方循音而言, 完全是一句意料之外的臺詞,和一切揣測都大不相同。
陳伽漠……
說實話,這三個字, 已經有整整四年沒有聽到。
自從畢業典禮那日之後,方循音再沒見過他、也再沒提起過這個名字。
因為膽小。
因為害怕。
因為懦弱。
她甚至連八中貼出來那張紅榜、都沒有去看。
生怕第一行就是陳伽漠。
而後,勾起酸澀情緒,難以平複。
方循音幹脆不去看, 也不去想。掩耳盜鈴一般, 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 縮在龜殼裏、将過往全數塵封。
當然, 可能是為了照顧她情緒。
渠意枝和常哲嶼十分默契, 自此之後、也再沒說起過陳伽漠。
轉眼,四年一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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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然聽到字眼。
往事翻滾。
免不了讓人心潮起伏。
渠意枝率先反應過來, 重重敲了常哲嶼一下, 低低罵了句髒話, 又說:“……音音生日,怎麽說起別人了。常哲嶼同學, 不想和我們一起慶祝就趕緊走人。”
常哲嶼難得沒有回嘴。
也沒有插科打诨,緩解這尴尬氣氛。
他只是牢牢盯着方循音,眼神如刀, 要将她整個人剖開、分崩離析,把她所有想法、悉數一一甄別。
方循音早已不戴眼鏡。
自然,扛不住這種視線。
她眼睛眨了眨,睫毛如蝴蝶翅膀、飛快上下扇動幾下。繼而, 垂下眼簾,試圖掩飾真實情緒。
“啊,嗯。知道了。……第二件事呢?”
語氣刻意放得平緩。
不見絲毫起伏。
常哲嶼輕輕“啧”一聲, 似是嘆了口氣。
接着,慢聲開口答道:“第二件事是,小兔子這個稱呼,是咱們高一的時候,陳伽漠偷偷給你取的。尊重原創。”
“……”
他笑起來,“好了,沒了。切蛋糕吧?我剛剛都看到意枝拿蛋糕給服務生了。恭喜我們的小兔又長大一歲,求職順利,成為大兔子了。”
……
好像只是一段小插曲、簡單掠過。
至于何人心頭泛起幾分漣漪,單看涉事幾分。
許是因為人生得太瘦弱,方循音素來酒量不好,連幾聽啤酒都會萌生醉意,更遑論早些時候、她已經在家抿過半杯紅酒。若是各種酒混在一起喝,今夜必然要再次出糗。
她臉上挂一抹笑,幹脆點杯無酒精雞尾酒,坐在渠意枝和常哲嶼中間,有一搭沒一搭地聽兩人說話。
不知不覺。
夜越來越深。
桌上,渠意枝手機鈴聲響起。
她多喝了幾杯,面色泛出潮紅色澤。
甚至,沒仔細看來電顯示,直愣愣地接了起來,“喂?”
“……”
電話那頭說了些什麽。
下一秒,渠意枝立刻清醒過來。
語調也乖巧許多。
“小叔,對不起,我錯了。我馬上回家。”
方循音低低笑了一聲。
惹來常哲嶼側目。
她斂了笑意,不自覺抿了抿唇。
不多久,渠意枝挂斷電話,用力捏了捏太陽穴,嘆息,“雖然是我主動追的渠盞津……但是我還是要偷偷給你們吐槽一句,老男人真的很煩。”
常哲嶼挑了挑眉,習慣性杠她,慢聲道:“你這是站着說話不腰疼。要是真給你換個年輕男朋友,你肯定還是會嫌人家不成熟、不關心你。啧,女人,就是口是心非。”
渠意枝哼笑一聲,“就你能說,就你懂。也是,畢竟是大學換了幾十個女朋友的情場浪子。”
“诽謗是要負法律責任的,OK?”
眼見着、兩人又要吵起來。
方循音連忙站起身,拉了拉渠意枝衣袖,輕聲開口:“時間差不多了,枝枝,渠小叔不是也催你了嗎?要不散了吧?謝謝你們來給我慶祝生日。”
壽星發話,夜生活宣布告一段落。
常哲嶼本是自己開車過來的,但因為喝了酒,也沒法自己開回去。
幹脆把車丢下,厚着臉皮去蹭渠家司機。
司機是渠小叔安排,按照渠意枝指示,将三個人各自送回家。
四年裏,渠意枝和常哲嶼都搬了家。
只有方循音還住在八中附近,距離這家清吧最近。
自然,第一個先送她。
不過十來分鐘。
方循音懷中抱鍵盤禮盒、手裏提着渠意枝送的包,艱難下了車。
車窗玻璃降下。
她悶聲輕笑。
“枝枝、常哲嶼,先再見啦。”
路燈光從她身後撒過來,整個人逆着光,襯得她眉眼如畫,頗有些唇紅齒白、顧盼生輝味道。
副駕上,常哲嶼微微怔愣片刻。
汽車再次啓動。
漸漸地,方循音身影消失在後視鏡中。
而常哲嶼卻依舊保持着原本姿勢,視線一直看向窗外。
後排,渠意枝将頭靠在椅背上,眼睛都沒有掙開,慢聲開口:“別看了。人已經走了。”
“……”
常哲嶼沒有搭話。
低下頭,狀似随意地笑了一聲。
渠意枝:“常哲嶼,這麽多年過去了,你還沒有看明白嗎?音音她還是喜歡陳伽漠,一直在喜歡陳伽漠。哪怕他們倆成不了,将來,她也不可能和任何和陳伽漠有關系的人在一起,比如說——你。”
衆所周知,常哲嶼是陳伽漠最好的兄弟。
兩人一起長大,形影不離十數年。
甚至,連陳伽漠回到江城,也是常哲嶼第一個知道。
交情無需多言。
渠意枝自小心思通透,自然,看得比誰都清楚。
倒是常哲嶼,自稱自己是婦女之友,實際上身入其中,依舊無法看穿。
渠意枝輕輕嘆了口氣,自言自語一般、喃喃問道:“……這些你高中的時候不就知道了麽?為什麽還?”
“……”
常哲嶼遲遲沒有說話。
單手抵住腦袋,靠在車窗上。
窗外,燈火迷離。
地處中心區域,就算是深夜,依舊車來車往。
将江城“不夜城”這個稱呼貫徹得很好。
常哲嶼臉上不見絲毫、往日那種玩世不恭笑意,光線明明滅滅,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都憂郁沉靜了幾分。
靜默良久。
他嘆了口氣,低聲作答:“哪有什麽為什麽啊。就覺得挺可愛的呗。陳伽漠能喜歡他,我就不能嗎?我們倆一起長大,愛好和口味一致,不是很正常?”
渠意枝:“常哲嶼,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你壓根就不是喜歡音音。你只是愛上了一種感覺,一種她在追逐陳伽漠的過程中,表現出來的感覺。”
如果用矯情點說法。
大概可以形容為“愛上了她的愛情”。
“……要不然,我實在理解不了,你這樣的性格,看到她一直在喜歡你的好兄弟,還能喜歡她。這太不像你了。”
她漫不經心地笑了笑,接着說:“還好你今天什麽都沒說,要不然,我都怕我尴尬。常哲嶼,你要是真喜歡音音,就要打敗陳伽漠。但是你最好想清楚,你是真的喜歡音音嗎?如果她和你在一起之後,你會不會漸漸就覺得,她和那些喜歡你的女生也沒什麽不同了?”
常哲嶼擰起眉,“渠意枝,你還是操心操心自己的事,少揣測別人想法。還真當自己是什麽戀愛大師啊。”
“我只是給你打預防針。音音是什麽性格我們都清楚,軟綿綿的,絕對扛不住第二個陳伽漠。你要是會傷害她,就別靠近她。要不然,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
方循音回到家。
康文清和方為都已經入睡。
只給留了走廊一盞小燈,免得摔跤。
她輕手輕腳換了衣服、洗漱。
再回到自己房間,阖上門,躺到床上。
生日禮物放在牆角。
但注意力早已不在此處。
忙了一天,方循音沒有絲毫睡意,眼睛瞪大老大,愣愣望向天花板。
陳伽漠回來了?
确實,都已經本科畢業,他家人在江城,總得回來。
但他沒有留在清華繼續深造嗎?
她咬住下唇。
眉頭不自覺蹙起。
有些事,不是刻意不去想、就能當做不存在。甚至,只要翻閱起記憶,宛如發生在昨天一樣、歷歷在目。
比如說那個夏日。
比如說那天深夜,她清醒過後,去陳伽漠家小區門口,看到在紙盒裏喵喵叫的卡戎。
他竟然真的把卡戎丢了出來。
還随手丢在這種地方。
絕情得令人絕望。
樁樁件件,數也數不盡。
方循音一骨碌坐起身,拉開抽屜,将那張照片翻出來。
照片裏,她還是18歲年華。
滿臉膽怯,姿勢別扭地擰着脖子、用力望向另一處。
另一頭,少年模樣如金似玉,仿佛天生一張主角臉。然而,卻并沒有同她對上視線。
無論何時何地。
只有她一直在仰望他。
倏忽間,方循音靈感迸發,立刻打開電腦。
創建一個新文檔。
她開始飛快打字。
【初戀是一場永不落幕的仰望。從喜歡上一個人的那一刻,好像就已經将自己置于最低的位置。
無論他是不是也喜歡自己,幾乎沒有什麽分別。
如果他願意回頭,那就是初戀。
如果他一直不回頭,大抵,就是苦不堪言的暗戀。……】
很不幸,方循音是後者。
九月。
小區樓下,金桂飄香。
方循音正式入職那家雜志社上班。
在這個實體雜志和書籍集體沒落的時代,這家雜志社旗下還有三本現行月刊雜志,每月穩定出刊。自然,完全可以稱得上十分成功。
但老板很有危機意識,早就跟上了大潮流,開始運營網絡雜志、以及各種自媒體平臺。為了能拓展業務,又開設新部門,做社科方向刊目。
方循音就是進入了這個社科部門。
社科雜志具體方向是天文學和中國航空。
旨在做成一款科普類雜志,面向青少年銷售。
她在看到招聘平臺介紹時,心髒重重一跳,幾乎沒有絲毫猶豫、就給公司HR發送簡歷。
沒什麽理由。
就是想做。
總算,讓她面試成功、順利入職。
辦公室地點在世紀大道附近,距離她家四五站地鐵,十分方便。
一切都是剛剛好。
……
入職第一天。
主編給她們幾個新編輯安排任務。
“大家盡快去找一些能寫社科稿子的寫手,主要是寫簡單科普、或者相關的小故事,都可以。雜志社這裏也會有,但是方向不同,主要做采訪類的篇目,每期都會有采訪,偶爾需要編輯帶着出外勤,你們準備好。還有,必要的時候,編輯也要會寫一些,這個入職的時候就講過吧?總之做好心理準備,新雜志初期,整個部門都會很忙的。第一期雜志十月就上,具體分工我已經發到各位郵箱了,記得查收。”
“好了,不廢話了,工作群裏面互相自我介紹一下,就開始工作吧。”
“……”
方循音打開工作郵箱。
從頭到尾、仔細通讀一遍。
一時之間,頗有些哭笑不得。
沒想到,運氣這麽不好,第一期就輪到她帶人去采編。
她本來就不善跟人打交道。
但工作……也沒辦法。
到底不再是原來那個小女孩,方循音深吸了一口氣,當即沉下心來。
她點開附件。
開始閱讀受訪者資料。
第一期采訪者名叫Kuiper cliff。
資料上寫,他今年剛剛畢業于加州理工學院天體物理專業、回到國內。
在大二那年,和Caltech天文觀測團隊一同發現了一顆新小行星,并為它命名。
雜志社想要采訪他、關于發現小行星的過程。
除此之外,資料裏沒有照片,也沒有具體中文名字。
方循音抿着唇,将幾行字反複看了好幾遍。
最終,視線落到這人名字上。
Kuiper cliff……
她打開翻譯軟件,将這兩個單詞貼進去。
半秒鐘後,僅僅是眨眼間。
頁面驀地跳出一行中文解釋。
猝不及防。
——【柯伊伯斷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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