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浪漫民國(1)
“小娘, 你今日又要去唱戲麽?”
大清早,屋內的光線還有些混沌,窗外麻雀發出幾聲啾鳴, 混着胡同裏鄰居的吵嚷聲,叽叽喳喳響成一片。
傅南鈞噠噠跑到床邊, 伸手抱住了一截軟乎乎細條條的腰,然後就把臉偎過去, 奶聲奶氣, “小娘別走, 鈞鈞想要小娘陪。”
宋疏衣裳穿到一半,腰間忽然貼上一個小腦袋, 他只好揉了揉男孩子的後腦勺,“乖, 不唱戲哪來的錢呢, 我是要去賺錢給鈞鈞過冬的。”
男孩子又抱着他撒了好一會兒嬌才不甘心地放手,然後睜着雙烏溜溜的眼睛看他, “昨夜降溫了,小娘多穿些, 可別再生病了。”
“好。”
宋疏依言加了一件夾棉的襖子, 見男孩子還盯着他,于是又去拿了圍巾,傅南鈞這才笑了,将懷裏揣的一個熱乎乎的雞蛋塞進宋疏手裏,“小娘吃。”
“這是給你長身體的。”宋疏不要,拍拍他的腦袋, “昨晚的小米粥還有吧, 我喝些那個就成。”
“不行, 小娘前陣子生病了,更要補身體。”
六七歲大的小孩仰着張精神的臉,認認真真地教育他,“小娘聽話,不然鈞鈞要心疼的。”
宋疏沒忍住笑,總算是點頭答應了,于是傅南鈞又開心地跑了出去,把熱乎乎的小米粥端到宋疏手邊,然後托着腮看他小娘吃飯。
小娘長得真好看,怎麽看都不膩,就像天上的仙女。
而且小娘是最善良、最溫柔的仙女,自己同他明明沒有任何血緣關系,從那個大宅裏逃出來之後,還一直把他帶在身邊,哪怕日子過得很苦。而且小娘最近越來越漂亮,越來越溫柔了,他好喜歡小娘。
小娘是他那個病秧子爹娶來沖喜的男妻,年紀輕輕就嫁入了傅家。但那個病秧子爹非但身體上生了病,心理上也得了疾病。成天不是打小娘就是打他,老爺太太勸阻也不管用。小娘不甘在傅家呆着,就帶着他逃了出來,對外只說丈夫死了,別人都把小娘當成了寡夫,也沒人知道他還有個病秧子先生。小娘以前是學昆曲的,目前也靠唱戲為生,勉強能養活他和自己。
宋疏把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小豆丁抱到膝蓋上,喂他喝粥,自己吃一口雞蛋也喂他一口,二人不知不覺就分着吃完了早飯。又叮囑他幾句在家裏不要幹壞事,乖乖等他回來,宋疏這就要出門唱戲去了。
“小娘香香!”傅南鈞對他張開短短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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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疏笑着彎下腰,在小豆丁臉蛋上一邊親了一口。
……
宋疏唱戲的地點不在平常的梨園戲班子,而在城裏最大的一家飯店。普通戲班子不是角通常掙不到什麽錢,于是方師父給他介紹了這裏的活兒,能來這家飯店的多是有頭有臉的權貴人物,給的小費自然也就多。不過可能會被人動手動腳摸兩把,做事也需要更謹慎一些。
但宋疏哪裏知道裏面的彎彎繞繞,他自來到這個世界以後就已經在這工作了,只小心謹慎地對付着,唱完戲就走,倒也沒遇到太難纏的情況。
這麽多世他都沒有受過錢的罪,頭一遭做窮人,感覺也還挺新鮮的,而且身邊還多了一個一天到晚喊他小娘的小豆丁。一開始他還有些不自在,但時間久了也就适應了。因為這個小豆丁實在是很懂事聽話,長的也乖覺,宋疏願意養着他。
這個時代對他來說也新鮮,宋疏沒多少了解,大體上清楚是一個戰火紛飛的年代,這種時候大多民不聊生,底層人民能好好活着就值得慶幸了,所以他也不覺得生活有多苦。
唯一頭疼的就是這副身子體質不怎麽樣,三天兩頭生病。前陣子剛得了風寒,才将将好就趕着來唱戲,否則他和小豆丁就要沒錢過冬了。
宋疏剛進飯店方師父就在催他,說是今天來了不少貴客,讓他好好表現,随便得到哪個大人物青眼就能掙上一大筆小費。
宋疏應了一聲,結果行頭就去後臺換裝。他唱的是昆曲,一開始只是根據記憶依葫蘆畫瓢,最近熟練了,也逐漸得出了幾分趣。
畢竟戲曲這東西自古以來就有,小時候爹爹和娘親帶他看過,他記得很清楚。
……
飯店是金碧輝煌的西式洋樓,一樓搭着舞池和戲班子,以及一些普通的座位,二樓往上就是包廂了,有身份的客人通常都在包廂裏,由專門的服務生伺候。
傅從深剛談完一筆生意,生意談成了心情卻不怎麽好,獨自一個人倚在走廊裏頭抽煙。他眼睛閉着,耳朵卻豎着,樓下咿咿呀呀的唱戲聲傳過來,仔細聽便知道是一曲《桃花扇》。
“歌聲歇處已斜陽, 剩有殘,花隔院香;無數樓臺無數草,清談霸業兩茫茫。”
唱戲的人腔調很軟,又很有質感。一個字一個字地從他嘴裏蹦出來,像是剛出籠的桂花糕,軟糯而不膩,隐約還帶着點清淡的香氣,叫人欲罷不能。
只是這詞把男人英挺的眉頭又唱皺了幾分。
指尖撣了撣煙灰,傅從深把夥計叫過來問話。
“傅爺您好眼光,這個小戲子唱功一般,聲音是真真兒好聽,扮相也是一等一的絕。”夥計立刻熱心地替他介紹了起來,“您瞧。”
男人漫不經心地垂眸看過去,果然見到了一個妙人。水鑽頭面、粉色長衫,他輕盈地踱着碎步走到臺中央,執着金扇往臺下一掃,便露出一個眼波流轉的淺笑。
從傅從深的角度看不真切他的臉,但只覺得那人像一朵盛放在水畔的桃花,輕易便把看客的魂給勾走了。但他自己卻沒有知覺,唱完了自己的戲便安安定定走下臺,連一眼都沒有多瞧那些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的觀衆。
“傅爺可是喜歡他?”夥計觀察着傅從深的神色,小心翼翼道,“他應當是沒伺候過人,您若瞧上了,我便喊他上來候着。”
……
“這位爺不是一般的人,你要是伺候好了多少錢都不是問題。”
方師父憂心忡忡地叮囑宋疏,“也不要你做別的,就陪着喝兩杯酒,布兩道菜就行,不要緊張。”
他知道宋疏的性子,其實根本不想要他去,奈何今天是經理親自下來要人,可見這位爺身份尊貴,他們無論如何都沒法子拒絕。
好在宋疏看起來還挺平靜。
走在前面的經理一路催促,眼見就要上樓了,卻又伸手把人攔下來,盯着宋疏好一通打量,“你這衣裳不行,趕緊換一套去,就換咱們服務生的。”
宋疏已經卸下了頭面,現在穿的是自己的小褂,其實破布披在他身上都漂亮,只是确實不太适和這種場合。
“經理,我家雲臻不做這行當,您這旗袍……”
“別??嗦。”經理推開他,“能被這位爺看上是他的福分,人可是第一次在我們飯店點人伺候,我還能讓他丢了臉不成,給我換。”
于是有人給宋疏拿來了一套衣裳,讓他就近區一個空包廂裏換了。
宋疏沒有穿過這種衣裳,但平日裏酒店的服務員都在穿,他也就沒覺着不對勁。看起來不過就是修身一點的長衫,下面開着叉,側面能看到兩條白皙修長的腿。
經歷過現代的宋疏什麽奇裝異服沒見過,只當這是件普通工作服,穿好後就跟着經理去了那包廂。
方師父則又是驚豔又是着急,心想着這樣的美人兒怎麽可能只讓他陪酒,哪個男人能忍得住不欺負他?
平底鞋啪嗒啪嗒踩在木制樓梯上,他的腳步還挺輕快的。
其實方才傅從深在二樓看他唱戲的時候宋疏就瞧見了對方,因為這人無論是穿着打扮還是氣質都和旁的人不一樣,隔着老遠便看得出他長得很俊,比他來這兒看到的任何人都要俊。
宋疏直覺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心中還存着對裴禹洲的懷念,他幾乎是迫不及待想再一次遇到勾陳了。
被領到包廂門口,經理通報了一聲便讓宋疏端着酒和熱毛巾進去。
宋疏依言往屋裏走,剛進屋先瞧見了男人挂在外頭的大衣,墨綠色、一看便知道昂貴的布料,左邊的口袋微微鼓起,大約是有把槍在裏頭。
繞過描金翠竹的屏風,男人便出現在了視線中。他坐在桌邊沒有擡頭,桌面上擱着好幾瓶酒,看樣子喝了不少,手裏也還握着一個杯子慢慢地晃。
宋疏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将托盤放在桌上,他喊了一聲“傅爺”,然後便垂眸打量對方。
果然很英俊,而且是具有攻擊性的長相,眉眼深邃,鼻梁和下颌線都很鋒利,只是臉頰微微有些紅,估計是酒意醺的。
宋疏擰了一把熱毛巾,懷着小心思把手湊了過去,一半是想給他擦臉,一半則是想看看勾玉會不會有反應,自己有沒有認錯人。
傅從深此時确實喝多了,頭腦有些暈沉,只隐約記得自己叫了一個人上來伺候,這會兒餘光裏出現了一條白花花、玉一樣的大腿,纖細曼妙的身影靠了過來,他剛才皺着眉擡頭,就瞧見了一張極其漂亮的臉。
這人在對他笑,笑得溫溫柔柔還有些甜,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透着盈盈的水光,如同一江春水撩撥人心,有些過分親昵了。
他柔軟的手覆上了自己的面龐,于是眼裏的笑容更軟和了幾分,配上這副風塵味十足的打扮,難免會讓人覺出幾分讨好的意思。
方才在二樓看着還以為是個冷美人,沒想到上來就穿成了這不倫不類的樣子,還賣起了笑。即便他笑得再好看,傅從深心裏都喜歡不起來,只是這人擦在臉上的熱毛巾又格外舒适,傅從深便沒動,直微眯着眼看他,将他從頭到腳打量了個仔仔細細。
“傅爺?”
宋疏出聲喚他,開開合合的紅潤雙唇在醉酒的男人眼中全是刻意的勾/引,他又靠近了半步,于是一絲冷香傳了過來,直直從鼻間勾到了他心頭最癢的地方。
傅從深握住他的手,一用力就把人帶進兩腿間站着,然後摟着他的腰聞他的手腕,“熏的什麽香?”
“沒熏香。”陡然的親密讓宋疏下意識掙紮了一下,結果男人把他攥得很緊,後yao上的那只手也不規矩地動作起來。
“沒熏?”傅從深不信,直接貼到了身上輕嗅,醉意使然,他也不想和這人客氣,完全随着心意揉弄他,“讓我好好聞聞――”
宋疏被他揉到了軟瓣,立刻往後退了一步,雖然知道這人就是勾陳,但初次見面就這樣還是讓他無法招架,心中已然升起了一絲不悅。
然而他不悅,傅從深比他還要不悅。
穿成這樣來賣笑的人突然裝起了矜持,擱誰誰都不會開心,傅從深又是說一不二的人,登時把人拽回來按在腿上,勒令他不許動。
“你躲什麽?怕我不給你錢?”說着,他從皮夾子裏掏出一疊鈔票,骨節分明的手指沿着旗袍開衩的口子滑上來,勾住內褲的邊緣,竟然是把錢卷成卷給硬塞了進去。
“收好。”男人又拍了下道。
宋疏愣怔地坐在他腿上許久,臉頰一點一點漲得通紅,如同能滴出血一般鮮豔,連帶透亮的眼珠都紅了,穿着旗袍的單薄身子微微發顫,實在是被氣狠了。
“啪!”
老方和經理原本守在外面,忽然聽到這一聲脆響。以為宋疏受了欺負,老方急着就要往裏進,經理攔着不讓,但還是被一把推開闖了進去。
但裏面的場景出乎預料。
宋疏好端端站在那兒,背對着門,衣衫有點淩亂但是沒什麽大問題,反倒是傅爺的臉偏開了,鬓發亂了,放在桌上的手背青筋暴起,顯然被扇了一巴掌,還扇得不清。
這下經理和老方都吓傻了,接連撲到傅從深腳邊跪下,經理求他大人有大量,老方則一邊求情一邊扯着宋疏要他一起跪下來求饒。
傅從深的臉黑得吓人,看也沒看他們,擡腳踹開礙事的兩人,扛起宋疏就把人帶進了裏間,二話不說往床上扔。
他長這麽大老子都沒打過他,先前打了幾年仗更是血性十足,哪可能平白無故地被一個小戲子扇巴掌,別提現在酒意上頭,就是直接把人拆了吃心都有。
男人方才坐着,此刻動起來才看得清健壯高大的身軀,壓下來的時候簡直能把宋疏全部罩住,他那小身板自然躲不過,被攥着腳踝拉開tui,傅從深修長有力的大腿抵了過去。
宋疏被他弄得疼,光潔的額上冷汗涔涔,但是目光卻十足的冷,他一聲也不吭,只冷冰冰地瞪着他,漂亮的桃花眼裏除了憤怒也含了一絲委屈。
可是傅從深捕捉不到這份委屈,怒氣上頭的男人只想着好好教訓教訓這個不乖覺的小戲子,大手按住單薄的布料用力一扯――
“撕拉――”
“咳咳。”
布料是碎了,宋疏也因為這一番折騰氣血逆流,劇烈咳嗽幾聲之後一口血就吐在床邊,甚至還有幾滴濺在了傅從深經絡分明的手背上,綻開了鮮豔的花。
男人的動作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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