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2·兩師兄弟的對決

☆、2·兩師兄弟的對決

楚國蕲城,

東城外阡陌縱橫之間,一棟搖搖欲墜的茅草房裏,蓋蘭艱難地拿着小木盆充作扇子,努力扇着藥罐子底下的火。

她忍住淚水輕聲嗚咽。荊天明張大了眼瞧着她,張開嘴好想說些什麽,卻終究是沒發出聲音。倒是原本熟睡一旁的伏念,聽見哭聲,一捋胡子便坐了起來。“蘭兒,怎麽啦?”

蓋蘭搖搖頭,只是将目光投向了旁邊簡陋小床上,正運功療養的蓋聶身上。

烏江之畔,蓋聶雖奮力擊殺了風林火山四大護衛,保住了荊軻的骨血,但也嘗到了黑煞風臨死一劍,多虧蓋聶當時運起真氣護住,才無致命之虞。

蓋聶已在這小房中,運氣療傷兩月有餘,傷口雖漸漸愈合結痂,卻是氣虛體弱無法恢複。蓋蘭等人為免暴露行蹤,也是裹足不出,偶爾以身邊財物去向附近田地中的農人換點食物而已。蓋蘭為錢財着急,被伏念發覺,問起才知道難處。伏念在秦國宮中當教席先生,負責教導天明讀書,秦王的賞金還是不少的。伏念親自走一趟蕲城換取藥物。随着伏念幾次奔波于蕲城和小茅屋之間,蓋聶也日漸恢複。十幾天下來蓋蘭與伏念這一老一少,倒已如忘年好友一般。

這天伏念又打算到蕲城采買,蓋蘭趕緊攔住他,說道:“伏先生,別麻煩,我爹已經好啦,不用再幫他買東西了!”

伏念笑道:“你別瞎操心,我是要進城去幫我自己買點大魚大肉,哈哈,當然啦,如果你幫我烹調的話,我是不介意分你們吃一點點的。”

蓋蘭不再推辭,反說道:“既是如此,伏先生路上若是看見有趣的小玩意兒,順便幫天明帶一個回來可好?”

蓋蘭轉身回屋,剛推開門,便聽得父親蓋聶說道:“伏先生又出去幫咱買東西了?”

眼見蓋聶身體終于痊愈,蓋蘭近日心情大好,一掃先前憂郁,明知父親向來嚴肅,這時也忍不住故意開起玩笑:“是啊,伏先生誇口說他要幫你買只牛來補補身子。”

蓋聶一聽哈哈大笑,想起正在熟睡的荊天明,連忙收住聲音,回頭瞧了瞧荊天明,只見這年方十歲的孩子,一張小小的臉蛋毫無生氣,雖說這幾個月他從來沒有抱怨過,但是蓋聶知道孩子心中其實有着滿腹委屈。

荊天明是荊軻的孩子,卻在秦宮長大。一朝平頂安穩的生活被破壞,變成流浪江湖,也是苦了這孩子。

一聲大喊從床上傳來,蓋蘭以為荊天明醒了,走到床邊,只見孩子滿頭大汗,緊閉雙眼,原來是在說夢話。

“父王!娘!你們為什麽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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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念是秦王給荊天明請來的夫子,看着荊天明長大。

荊天明的陣陣抽泣聲,使蓋蘭一陣心疼,她輕輕拍着他的背,又拿出手帕幫他擦汗,柔聲說道:“天明不怕,你只是做了噩夢。”

荊天明坐起身,望了望四周,渙散的雙眼瞧見蓋蘭,又看到蓋聶,這才漸漸想起如今自己身在何處。他伸手輕輕撥開蓋蘭正在為自己擦汗的手帕,說道:“蘭姑姑,別擔心,我沒事。”

說完翻倒身子,背對着兩人,卷起棉被又假裝沉沉睡去。

屋子裏一陣沉默,蓋聶看向自己的女兒,發現蓋蘭也在看着自己。蓋蘭小聲說道:“我看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這幾個月來天明吃不好睡不飽,氣色越來越差,人也瘦了,您想我們是不是帶他回家的好?”

蓋聶說道:“那太危險。秦王爪牙消息靈通,此時應已得知天明和我們一道,家,恐怕已經不安全了。”

蓋蘭點點頭:“那爹有什麽打算?”

蓋聶沉吟了,說道:“為了天明的安全,我想我們還是找個地方暫時躲一躲。”

蓋蘭輕輕握住蓋聶的手,她深知父親這輩子從來沒有逃避過什麽,如今說出這暫避風頭的話來,實在是大大違背了他的個性跟原則,不禁嘆息道:“爹,只盼你這番心意,天明長大能夠明白。”

蓋聶看着躺在床上的荊天明,說道:“明不明白倒是其次,重要的是荊軻兄弟将他唯一的骨肉托付與我,如今他已死在秦王之手,我們能夠做的,也只有好好将這孩子撫養長大成人。”

“可憐的孩子,這麽小就成了孤兒。”

蓋蘭說着說着紅了眼,卻不知此時,那躲在被中假睡的荊天明,也是淚如雨下。

“來來來!吃魚羅。沒想到吧?這麽大一個蕲城,居然沒有賣牛的。”

只見伏念手提大包小包走了進來,砰砰砰放上桌子,嘴裏笑嘻嘻地道:“人啊,不管做什麽,都得先吃飽了。”

伏念自得其樂地說了半天,這才發現蓋聶和蓋蘭兩人眼眶都紅紅的,他不得其解地問道:“這是怎麽啦?大白天的你們掉什麽眼淚?”

“那是因為他們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 一個聲音陰沉地從屋外傳來,三人臉色大變,躲在被窩中的荊天明也是一驚。

蓋聶提起劍,低聲囑咐:“你們待在屋裏,千萬別出來。”

說罷長嘯一聲縱身而出,穩穩落在大門外。蓋聶原本心想為了追殺荊天明不知來了多少秦王派出的手下,意欲先聲奪人,孰料一出門,卻只有三人。那為首之人正是自己追蹤多年的仇家夏侯央,蓋聶早知這武林敗類已投靠秦王,但是站在夏侯央身邊那人——蓋聶幾乎不敢相信,那不正是自己的師弟衛莊嗎?

“師兄,好久不見了呀。”衛莊毫無畏懼地看向蓋聶,說道,“做什麽擺出故作驚訝的樣子?你從以前就是這樣,老以為只有你做的才是對的,別人做的都是錯的。”

蓋聶顫聲道:“你,你投效了秦王?”

“秦王乃是一代英主,我為他效力有何不妥?”衛莊答道。

“那荊軻呢?是你出賣了他?”蓋聶憤然又問。

“也算不上出賣,他刺他的秦王,我只是做了我應該做的事。”衛莊淡淡說道,“我也不過就是擋下他刺向秦王的那一刀。至于将他剁成一團肉醬,那不是我下的手,我也不想居功。”

“可惡至極!”蓋聶大喝一聲。

“夠了吧?我可不是來聽你敘舊。”夏侯央不耐煩地吐出一句,追問着,“那孩子在這裏面?”

“竟然連一個孩子也不放過。”蓋聶陡然目露精光,厲聲說道,“這秦王當真喪盡天良,人人得而誅……”

話還沒說完,荊天明忽然沖了出來,滿臉淚痕口中大喊:“我不信!你們都說謊!”

當場衆人皆是一愣,蓋聶立即伸手一攔,攔在荊天明前面,口裏斷喝道:“蘭兒快來!”

蓋蘭眼見荊天明一面掙紮還要往前,情急之下将荊天明雙手反剪,荊天明動彈不得,這才被蓋蘭擔回屋內,口中兀自振振說道:“父王不會殺我的,我不信!我不信!”

夏侯央朝鮑野投去一道目光,鮑野會意,當下使出自己的獨門絕活“九幽寒冰掌”向還在驚愕之中的蓋聶偷襲而去。

蓋聶突然覺得兩道淩厲的掌風向自己的後腦勺蓋下,回頭一看,卻是一個從沒見過的年輕人拍掌向自己打來,蓋聶贊道:“好掌法!”

話音未落,早一個轉身避開掌風,奇快出劍。

蓋聶為保荊天明,打算速戰速決,以致一出手便是自己的獨門絕技“百步飛劍”中的殺招“草長莺飛”這一劍并非刺向鮑野,而是招呼上了自己多年宿敵夏侯央。

夏侯央見得這一劍,恰似九只靈動黃莺飛來紛襲自己胸口,也顧不得出刀、顧不得面子,猛然下蹲,向後兩個翻滾,這才灰頭土臉地躲過蓋聶這一劍。鮑野在後瞧見蓋聶武藝居然如此高強,一招就讓自己師父吃了大虧,天性狡猾的他已知今日讨不了好,當下用心觀察四下地形,尋思脫身之計。

夏侯央眼見蓋聶一招招攻來,自己揮刀擋格,左支右绌,衛莊和鮑野卻沒事人似的,口中不禁大喊着:“衛莊、鮑野幹什麽?還不快上。”

蓋聶一劍落空,手腕一抖,使出“雨打梨花”滿天的劍影頓時撲天蓋地而來,但是這會兒籠罩在他劍光之下的,已是夏侯央、衛莊、鮑野三人。

三人各功夫共同抵禦蓋聶的“百步飛劍”或攻或守或圍或戰,情勢登時逆轉,蓋聶已是防守居多,攻擊得少。夏侯央小人得勢,一邊進招一邊陰笑起來喊道:“沒想到你還有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待老子殺了你,便進屋去品品你女兒。”

蓋聶一聽此言,怒火攻心,他萬萬沒想到,多年不見,自己的師弟衛莊武功進益如此之大,幾翻攻擊下來,幾乎都是衛莊将自己的劍招拆解,護住了夏侯央,若是自己不能誅殺這個惡賊,又怎麽對得起被夏侯央害死的小師妹?

原來,衛莊與蓋聶有着十年級同門習藝之誼,兩人天賦極高,盡得師父真傳。蓋聶為人潇灑中不脫忠厚,衛莊行事不拘小節,性格雖異,兩個倒也相處得來。

沒想到,後來兩人竟同時愛上了小師妹,蓋聶與小師妹洞房花燭之夜,衛莊只有黯然離開,從此兩人的關系就越加不好。

如今師兄弟再度相見,衛莊滿腦子只想殺了蓋聶,多年來按捺不發的恨意在此刻翻江倒海,他的聲音有些發顫,一邊一出招一邊說:“蓋聶!你受死吧。你奪走了小師妹,又殺了她,今日我要為師妹報仇!”

蓋聶登時腦中一轟,胸口像是給誰重重敲了一記:“師弟,你說什麽?誰告訴你我殺了師妹?”

衛莊目含凜冽殺氣,斜眼瞄了一下也在苦戰中的夏侯央,手裏一劍快過一劍,說道:“你以為沒人瞧見你下的手嗎?就是這夏侯央,在你屋外親眼所見。”

“夏侯央你個奸賊,竟敢誣陷于我。”蓋聶怒道。

就這麽一個分神,衛莊的劍已經由下往上,刷地削落自己胸前一片衣襟,劍尖直抵蓋聶咽喉,蓋聶向後一仰,避過了這一劍,彎腰旋身臉孔朝下,狀似失去重心向下撲倒,同時将劍向後方斜刺而去,正是“百步飛劍”中的第五式,衛莊見他使得精熟,不禁喝道:“好個落霞殘照!”

只見衛莊身體微微一側,狀似醉卧急往下撲,肩膀一帶,長劍後翻斜刺出去,也是一招“落霞殘照”當的一聲,清脆響亮,兩把長劍劍尖一觸即收,衛莊與蓋聶的臉眼看就要貼地,兩人卻又同時藉由方才長劍與對方互格的勁力巧妙一旋,雙雙站定。

“就算你再怎麽恨我,也該知道我這輩子從不說謊。我現在就告訴你……”蓋聶長劍朝旁一指,聲音竟也微微發顫,“殺了你小師妹之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便是這夏侯央!”

夏侯央正自吃驚,原來衛莊也會使“百步飛劍”不知這師兄弟二人話題怎麽一轉,便說到了自己。

衛莊聽得蓋聶這一語,硬生生收勢,他深知師兄蓋聶為人正直從不打诳。衛莊瞥過眼去瞪着夏侯央道:“是你!你居然殺了她。”

衛莊本不至于如此容易被騙,可是小師妹之事一直是他心中的結,雖然一時誤信,可是此時也能反應過來了。

夏侯央奸計被破,也不在乎,說道:“是我又怎麽樣?你那小師妹,年輕雖然不小了,風韻倒好,我也不過就将她給……嘗了一嘗,又怕她沒法做人,幹脆她殺了,你要是不服氣,那好,等我回到鹹陽,也把我小師妹給你嘗嘗,咱們不就扯平了嗎?”

“你騙我。”

衛莊暴怒起來,劍尖輕點,一招“草長莺飛”突向夏侯央襲去,“是你!我就先要了你的命!”

夏侯央心想衛莊與自己同為一主,就算衛莊想跟自己算帳,也會先殺了蓋聶再說,沒想到這看起來文弱的衛莊,出劍如此神速,霎時九只黃莺向自己胸口翩翩飛舞而來,他大驚之下情急喊道:“鮑野,快幫師父!”

可惜的是,連個鬼影都沒出現在夏侯央面前。

九只黃莺飛上他的胸口化作了九道血光,鮑野早在蓋聶說出往事前就已拔腳開溜,那時衛莊、夏侯央兩人的注意力都在蓋聶身上,誰也沒發現身邊突然少了個人。

夏侯央看着衛莊手中沾滿自己鮮血的長劍,吐出最後一口氣說道:“鮑野,你……你這小兔崽子……”

話沒說完,兩眼一翻便倒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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