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四十四
前頭被懷疑是來郊游的二人仍自顧自地分食着幹糧。
“江哥哥, 我沒手了。”搖槳的小孩兒手中動作不停, 稚嫩的嗓音裏沒有什麽明顯的起伏,周琰卻明明白白聽出了一股淡淡的期冀之意。
“好, 那我喂你。”江逾白對孩子一向是很體貼的,将幹糧撕成小塊,體貼地喂進吳小六嘴裏。
周琰眼力很好, 隔着幾丈看清了他們往來的動作, 咧嘴呵呵輕笑了一聲, 雙眼直勾勾地盯着那艘船,似乎是想直接撞上去。
斷蒙:“......”
“江哥哥, 這幹糧真好吃。”吳小六有些高興, 而一旁的江逾白則沉默了下來。他穿越前後就沒虧待過自己, 在王府更是錦衣玉食,手裏這種幹糧在他眼裏給孩子吃已經是很不妥的事情了,沒想到這孩子還贊這幹糧美味。
江逾白心下軟了軟, 道:“慢慢吃。渴了吧,還有清水。”說着溫和地将水壺裏的水倒出來一些,遞到吳小六嘴邊。
“江哥哥真好。”吳小六,面對江逾白也忍不住表現出一點癡纏的小兒模樣。要知道吳小六是個早熟的孩子, 他一向看不慣姐姐生的侄子侄女們嗚嗚咽咽撒嬌的做派, 現在卻恨不得整個人縮成一團滾進江逾白懷裏。
這可是神仙一般的大哥哥啊。
“咔啦”。一陣輕輕的脆折聲響起,原來是周琰将手中燈籠的把手捏斷了, 約莫是用了內力, 木質的長柄斷地幹脆利落、整整齊齊。
斷蒙:“............”自家王爺這個醋吃的有點厲害啊。
那邊江逾白似乎聽到了什麽, 微微扭了扭頭,卻被笑眯了眼的吳小六再次出聲吸引了注意力:
“江哥哥,聽說你是江湖上一等一厲害的劍客。你......你能收我做徒弟嗎?”
“我也想像你一樣厲害。”
江逾白沉默了。
一瞬間,斷蒙只覺得身邊的空氣都凝滞住了。周琰一身玄衣幾乎融化在黑暗裏,斷蒙卻能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他的所在,仿佛因為他,這寂寥空曠的地下河道一瞬間又重新變得局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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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逾白看着吳小六眼裏澄澈清亮的光,摸了摸他的頭,輕聲道:“小六的志向很好。”
吳小六眼睛一亮,豎起耳朵看着他。
“可惜,我不能收你為徒。”江逾白的語調低沉了下來,“......我已經收過一個徒弟了。”
周琰的嘴角向上彎了彎。
“......但是我卻沒能好好教導他。”
周琰:“.........”
“我曾經有過一個師弟。我也以為我做到了一個師兄該做的事,對他盡心教導。到頭來,還是眼看着他踏上了邪道。”江逾白笑了笑添上幾句,氣氛仍是十分沉重,“可見我不是個做師長的好料子。”
這下輪到吳小六無話可說了。他知道自己怕是戳到了江逾白的傷心處,于是趕忙轉移了話題:“江哥哥,你看你身後——”
江逾白愣了愣,轉身,周琰正好将手中的燈籠點了起來,兩艘小船已經離的很近了。江逾白隔着昏暗的水面,将燈光下玉人似的周琰看了個清清楚楚。
江逾白:“......”
吳小六:“......”他還想說江逾白身後飄了個水草來着。
江逾白怔愣後一陣尴尬,卻見周琰一個手勢,斷蒙将槳劃的快了些。“桄榔”一聲,船身輕輕相碰,兩人就離得更近了。
周琰定定看了江逾白一眼,也不顧身邊還有斷蒙和一個呆愣的吳小六,邁步到船前,俯身一把将江逾白拉到自己身前——
“師父。”他的手臂鐵箍一般将江逾白往自己的胸前逼近,兩人幾乎臉貼着臉,溫熱的呼吸拂着江逾白的鼻尖而過,“你有什麽想說的話,大可以當着我的面直接說......何必在這裏和一個孩子掰扯?”
江逾白心狠狠一跳,下意識地抽回自己的手臂,側臉不敢去看他。卻在下一刻微微睜大了眼,喊:“小心!”
只見周琰側後方一片黑呼呼的人形随着破水之聲襲向他的肩膀。江逾白将周琰往自己身後一扯,把他推到吳小六身邊,躍到斷蒙那邊的船上,腰間無咎出鞘,劍光閃過,那人影低吼着被江逾白砍中胸口,吃痛退回了水裏。
“嗚哇!”吳小六一聲驚呼,江逾白回身去看,才發現小船的另一頭也扒拉上來一個濕漉漉的人,滿頭的亂發水草似的遮住了臉,浮腫的五指青脹不堪。還有一個伸手扯住周琰的衣角,大有把他拉進水裏的意思。
周琰皺着眉将玄色的外衣撕裂,一腳将那人形踹回水裏。剩下的衣料一脫,扔到了扒拉在船頭的人形面上。吳小六将驚呼壓回嗓子裏,舉起船槳狠狠向那人形的頭上砸去。
“此地不宜就留。”周琰喝令道。斷蒙稱是,手下越發不留情,将敢浮上來的人形統統摁下去。江逾白接了他的活,讓他騰出手來劃槳。那一頭吳小六熟練地擊水,兩艘小船這麽且戰且走,總算又行了一段路。等他們踏上松軟濕漉的砂石地後,衆人才算松了口氣。
周琰去拉江逾白的手,江逾白跟觸電了似的又馬上甩開。他們這一來一往,昏暗陰森的地下石道氣氛瞬間不對了起來。
吳小六年級小,看不懂他們到底在做什麽,邁着小短腿就想上去保護江逾白,被斷蒙伸手攔住了。
“大人的事情,就讓大人自己解決吧。”
然而大人們自己也将事情處理地亂糟糟。
江逾白拉開周琰扯自己衣袖的手,輕咳了一聲:“你怎麽在這兒?”
“我那個不省心的侄子讓我來查那群青衣人。”周琰寸步不讓,繼續揪着江逾白的手不放,“我倒是好奇......師父你怎麽在這裏。”
江逾白試圖将視線轉移到吳小六身上,卻發現吳小六的身影被高大的周琰擋了個嚴嚴實實。他也顧不上自己心頭的千思萬緒,哭笑不得地敲了敲他的額頭:“讓開。既是來辦事的,就別這麽孩子氣。”
江逾白此言一出,兩人僵硬的氣氛瞬間活泛開了。周琰笑了,順着他的話接下去,壓低了聲音道:“還說我孩子氣。一言不合就留書出走的是誰?”
“出走?”江逾白死不認賬,“像你這般的小輩那才叫出走。我又不是你王府的人,住到了日子自己離開,順理成章的很。”
“我知道,師父只認飄渺山是你的家。”周琰冷不防開口,“可我也是想讓王府成為你第二個家的。”
江逾白:“......”
周琰:“師父,別裝下去了。你若是對我沒有一星半點的意思,怎麽能容忍我放肆到現在?”
江逾白一噎,再次惱羞成怒:“你也知道你的所作所為算得上是放肆了?”
周琰卻步步緊逼:“那又如何?這種事情你情我願,又有什麽錯,又礙了誰的道?”
“我反倒想問師父一句——承認自己的心意,有這麽難嗎?”
江逾白沉默了。他修長的睫毛低垂了下來,仿佛要戳進人的心裏去。他嘴唇微張,蒼白的齒痕在唇上一閃而逝,周琰本能地感受到了不妙。
“你不明白,阿琰。”江逾白沉悶的聲音一聲聲錘在周琰柔軟的心上,“我也算是看着你長大的。雖然錯過了很多,卻也欣慰你如今成了這副天之驕子的模樣。”
“我的來歷遠非你所能想象。真正的我,大概也沒被幾個人看透過。”江逾白苦笑,“我自己朝不保夕,若是拉了你和我作伴,哪天說不準自己先躺進棺材裏了。”
周琰沉默。
“你看,我把什麽都忘了,你卻已經都經歷過一遍了。”江逾白說,“你坦白跟我說,倘若有一天我又似上一次那麽無聲無息的消失在了世上,且再也不會像今天這般重新折返到你面前,同你說話——你要怎麽辦?”
他的身體,他身上的玄異之處,一切都昭示了他将來保不齊落一個怎麽樣的結局。趁着周琰還年輕,趁着江逾白僥幸活了過來,這情分當斷則斷,還有回旋的餘地。
......總不能讓周琰把他江逾白捂在心口上一輩子。
若是真向那片泥沼策馬狂奔一去不回頭,來日連個能把他這個傻徒弟撈出來的人都沒有。
江逾白覺得自己能壓抑住那份心動,替周琰的長遠發展做周全的打算,已經比從前做師兄時掩耳盜鈴要進步多了。
可周琰不打算領他的情。
“師父......”周琰臉色古怪,似是好笑又似是認命般湊近了說,“我可真是服了您了。”
“這番話,你可早就已經說過一遍了。”
周琰仍想說些什麽,只聽得他們側對着的岩壁咔啦幾聲脆響,竟慢慢地敞開一座小門來。
那洞開的門中不見一絲光亮......詭異昏暗,那黑色仿佛要蔓延出門邊,化成一只猛獸将人一口吞噬似的。
“江哥哥,這位......叔叔。”吳小六咽了咽口水,在周琰威脅的目光下用稚嫩的嗓音說道,“咱們還是先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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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逾白,在現代出事前供職于南方某企業的風險評估部門,差一步就做到了總監。
所以這是職業病。他覺得自己在感情這方面就不适合被投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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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