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一謊接一謊

顧曦展顏笑了,眼裏沒有一點溫度,如飄舞的雪絨,“連殺手都派過,不,連沈将軍自己都不止一次動過手。你真當這下下,由你沈羿一人說了算?”

她深吸一口氣,顯然氣極了,但出口的聲線依舊溫柔,“我會親自帶他們去衙門報案!”

“顧曦!”

“沈将軍。”尖細的黃門嗓刺破了沈羿氣急敗壞的聲音。

陳然甩着拂塵穿過人群走進來,“見過沈将軍。顧姑娘,可信得過咱家,可信得過陛下?”

沈羿臉色更黑了,“陛下又要過問臣下的家事?”

語氣裏的不滿都要飄出酥怡園了。

“喲!瞧大将軍說的。您與顧姑娘,可不是家人。”他說完,又看向顧曦,“顧姑娘,您的意思呢?”

顧曦漫不經心地笑道:“若是陛下都信不過,這天下,還有可信之人嗎?”

新貴們肅然起敬,原來他們的陛下是這樣的陛下!

“難道大将軍信不過陛下?”

顧曦軟綿綿地反問一聲,沈羿眸子一縮,“休要胡言亂語!”

顧曦早料到了他的答案一般,得逞地颔首,朝陳然福了一禮,“謝陛下恩典,有勞公公。”

陳然笑了笑,“要謝陛下,姑娘親自入宮去。馬車已經在園子外邊候着了。陛下說了,那件事情叫您受了委屈,這回,他親自盯着。”

顧曦一怔,心頭暖意融融,對楚秦又生出幾分感念。

陳然瞧她的模樣,覺得自己說得了差不多了,便直起腰辦起正事來,“陛下有命,新科進士古宏岩為監察禦史,新科進士康沐平為大理寺獄丞,即刻上任!此案移交大理寺。康大人,犯人就交給你帶回回大理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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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語重心長地交待,“莫叫陛下失望。”

沈羿正要說話,他似早料到一般,轉過身對其讨好地笑着,“大将軍若有不滿,也別為難咱家一個做奴才的,去宮裏見陛下去。哦,對了,陛下說了,大将軍本不負責今日瓊林宴的治安,誤了要事都要來,兩次發生這樣的事情,實在難以叫人放心,他甚是失望。想必,您是因為家宅不寧不便辦理公務,不如回家歇歇。”

沈羿眯了眯眼,“這是何意?”

陳然道:“今日起,任于莫為禁衛軍統領。”

見他似要說什麽,陳然提醒他,“這還是陛下的旨意。”

并不是與他商量。若是有不滿,找陛下去啊!

“很好。”沈羿瞧着他們,笑了。

顧曦頓時覺得脊背一陣陣發涼,見他要走,突然開口,“等等。”

沈羿擡眸瞧她,眼裏閃過期盼與歡喜。

顧曦定睛細看,又什麽都沒瞧見,心下暗嘲,自己竟然會眼花成這樣……

陳然疑惑了,“顧姑娘?”

顧曦道:“我信陛下,也信陛下任命的幾位大人,可我希望這個案子可以當堂審訊,就在這裏,水落石出,還望陳公公替小女子向陛下讨個恩準。”

沈羿似乎心情轉好了,“你還是信不過陛下。”

“不,我是信不過沈大将軍。”顧曦抿了抿唇,“沈大将軍只手遮天,縱是查出了真相,也有的是辦法遮掩。我不過是個弱女子,求的,只是一個公道。”

沈羿眸子一縮。

陳然深深地瞧她一眼,既贊同又不認同。

她也說她是一個弱女子,就這麽公然地與沈羿扛上,難道不怕再受報複嗎?

沈羿年紀輕輕就已經名揚天下,在場的不乏他的崇拜者,“顧曦,別以為你是遠鶴先生的女兒,就可以為所欲為!”

“沈大将軍為大楚披肝瀝膽,是大家眼裏的英雄。”

“……”

顧曦聽他們一個個說完,看着陳然,“陳公公可否允我向陛下請旨?”

陳然笑了笑,“不必了。”

“顧曦。”沈羿也笑了,“女子就該在後宅好好地做好自己的本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太自地以為是,不知輕重。陛下豈是一個婦道人家想見就能見的?”

顧曦斂眉。

沈羿說得好似很了解他似的,可他們分明只在成親那日見過一面。

陳然眉頭一挑,“沈将軍此言差矣!顧姑娘又豈是旁人能比?”

他朝顧曦微微躬身,解釋道:“方才咱家已經命人傳了話回去,姑娘稍等片刻……”

一次又一次地被陳然駁了面子,沈羿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既是如此,本将軍還有事,先行一步。”

“沈将軍。”顧曦擡眼,對上沈羿投過來的視線,低聲道,“但願此事當真與沈将軍無關。”

沈羿站的地方,與她只一臂之隔。

她這一句話說得又快又輕,僅沈羿一人能聽到。

在沈羿目光發沉時,她又盈盈一笑,朝他行一禮,“将軍慢走。”

“呵……”沈羿深深看她一眼,冷漠地離開,轉過月亮門,他身邊的人問道,“大将軍,咱們真就這麽走了?您若是想追回夫人……”

“追?你開什麽玩笑?”沈羿似笑非笑地道,“她一個孤女,要在京城立足,沒了本将軍,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你當陛下給她一回面子,她就能當顧媛了?再不濟,也就是個替身罷了。她心高氣傲,脾氣臭,必然不願意做一個替身的。”

他身邊的人是禁衛軍裏的老人了,班山想了想,道:“屬下聽說陛下對她很不一般。”

“再不一般又能如何?”沈羿冷哼一聲,“一個皇帝,能做到只她一人?”

不知想到什麽,他笑了着拍了拍了班山的肩,“你進去吧。用不了多久,她鬧夠了,就自己會回來了。”

班山:“……”陛下後宮本來就是空的。

不過,他意識到沈羿不願再聽,也就沒有再要提醒的意思了。

湖邊。

陳然就那麽杵着,讓大家各自了位置歇息,不遺餘力地給沈羿上眼藥,“大将軍深得陛下信任,任務繁重,還不忘為陛下分憂,原本今日有別的差使,卻突然瞞着陛下來了這裏,惹得陛下不悅。咱家原還不懂,看到姑娘啊,就什麽都懂了。”

他的聲音又尖又細,很有穿透感。

不過,他的聲音很小,有意只讓顧曦聽到。

落在顧曦耳中,如同要命的警鈴,一遍遍地拉響。

果然她的所有危險都與沈羿有關!有生以來,她第一次生出要除掉沈羿的心思。

一直到楚秦過來,她才重新有了安心的感覺。

陳然立馬搬來兩個椅子,“陛下竟然親自來了,老奴不知,不然,當去門口相迎才是。”

楚秦沒理他故意做作的油嘴滑舌,就勢坐下,讓各位進士們起身,對顧曦道:“坐過來。”

陳然補充道:“陛下的意思呢,是姑娘到一旁坐着,瞧着幾位大人審便是了。”

楚秦斜他一眼。

顧曦應下,看着康沐平、古宏岩等人審問蓮西和那名黑衣侍衛,又看着他們問一個又一個的證人,揪着帕子的手緊緊的。

“吃點東西,壓壓驚。”楚秦突然出聲,仿佛将四周的緊張氣氛抽去了大半。

顧曦偏頭瞧他。

他一直都是端方溫雅的,從來都是帶着溫和的笑容,似乎不會生氣。

兩人坐的位置,離衆人較遠,連顧煜都被帶着去瞧審案,只有陳然承侍在兩人身邊。

顧曦的目光轉到白嫩的豆花上,有些詫異。

楚秦道:“和記的豆花,你嘗嘗。”

“是。”顧曦早間來時,只吃了一個青團,與人鬥智鬥勇,這會兒确實餓了。

一口豆花入嘴,她愣了愣,困惑地看向楚秦。

後者的注意力就放在她身上,适時偏頭瞧她,“怎麽?不合适?”

“入口即化,鮮嫩可口,甜度适中。”顧曦中肯的評價,可就是太合适了……

合适到他似乎對她的細微的喜好都了如指掌,就像明川給她準備的一樣。

楚秦以拳抵鼻,滿足地笑了。

顧曦瞥見他的唇角,愣了一愣。

先前不曾注意,現在離得近,細看,他笑時唇角勾起的弧度,和明川幾乎一模一樣。

這不可能!

顧曦被自己突然冒出來的想法驚住,匆忙壓下。

“在想什麽?”她的小動作,沒能瞞過楚秦。

顧曦彎唇,“民女在想,陛下撿到的書裏,是如何提到民女的。”

楚秦的兩根手指捏了捏:“……”

很好,他又要開始圓謊了。

“朕的書裏,朕當初娶的人就是你,與你一生一世……”

“陛下慎言!”顧曦呆愣一瞬,便反應過來。

楚秦一臉認真,“朕本要娶的人是你。只是不知為何,大禮當日才發現被換了人。顧曦,你能給朕一個答案嗎?”

顧曦張了張嘴,不知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她想了很多種顧媛恨自己的原因,唯獨沒想到可能和這個有關。

他認真的神色映入她的瞳仁,不似在說謊。

好在康沐平那邊審出了結果,讓她将話題就此岔開。

康沐平道:“啓奏陛下,犯人招了,他們是沈大人通房丫鬟映西的下人,受映西的指使,謀害顧曦姑娘。”

顧曦擰眉,“我與映西無怨無仇,她為何要害我?”

康沐平道:“犯人交待,是因為她的主子瞧不過眼沈将軍總念叨您。”

其實,蓮西的原話是:“哪怕和離了,将軍夜夜喚的還是她的名字,我家主子氣不過……”

不過,這樣的話太過污穢,他說不出口。

顧曦困惑不解,“她的主子,真的是映西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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