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婚前的契約
楚秦也長嘆一聲,“原來如此。”
七雙目光齊齊落到他身上,他将唇抿成一條線,“當年,朕讓欽天鑒核算八字确定婚期,顧随安送來的八字就是這八個,朕知不對,責怪他們這點小事都辦不好。而後,顧随安才送來了曦兒的八字。若不是八字無誤……”
他緊抿着唇,看向顧曦,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微一頓,緩緩松開。
若不是八字無誤,他也就不會以為真的塵埃落定了,後面的事情也就不會發生了。
沈羿兇猛地盯過來,“你果然早就對我的妻子心懷不軌。”
“說什麽胡話!”楊氏一巴掌打在沈羿背上,鮮色的血染上她的掌與指,她既心疼又無奈,“這是誤會。既然弄錯了,就撥亂反正。”
“憑什麽?!”沈羿怒吼,“是你自己不夠重視,僅憑一個八字,便不事事關心!活該你娶錯了人!而我!從一開始就知道要娶的是她!我了解她,一直愛的是她!”
楊氏怔住。
想到當年兒子定親之後時而露出的魂不守舍的歡喜态,有些心疼。
楚秦道:“既是愛,為何要傷她?她從小被嬌慣着長大,是家中明珠,才學不遜于男兒,最是溫柔也最是倔強、驕傲,最是冷靜無情。”
沈羿有一瞬的茫然,仿佛在問,“什麽意思。”
楚秦道:“你若是真的了解她,就不會帶蘇嫣來羞辱她,也不會在和離之後一再地威脅她。她的溫柔大度,只是生來如此,其實她心思敏感要強。她不将喜怒說出來,并不代表她就能容忍被人欺負。”
他點到即止,不再說下去。
沈羿完全失了顧曦的心意,他才高興,沒必要告訴別人怎麽去追他的心上人。
顧曦終于尋到機會開口,“你怎麽知道你了解我?你我在婚前從未見過。”
沈羿震驚了,“你忘了我們曾經的海誓山盟了?”
顧曦動了動眉頭,壓制住湧出的惡心感,“從訂婚到成婚,半年時間。我從未踏出過顧府,若你真的見過,有過海誓山盟,那個人不是我,是……”
“別說了!”沈羿反應過來,想要阻止她說出那個名字。
固執的顧曦自然不會讓他如願。
她道:“是顧媛。那段時間,她裝成我的模樣外出,想看看自己裝得像是不像。”
楚秦笑笑,“難怪她有那樣的自信,以為朕辨別不出真僞,原來是沈羿給她的。”
顧曦贊同地點頭。
突然明白了為何書中原劇情會有她無法理解的矛盾點了。
如果沈羿原本喜歡的就是顧媛,那麽一切都說得通了。
任何一個替身,都經不過本尊的份量。
同時,細想之下,寒毛聳立。
“不!不可能!”沈羿臉上血色褪盡,顯出幾分蒼白和脆弱,“一定是你為了擺脫我而故意說出來氣我的!她那樣的腦子,他們一家三口那樣的貨色,怎麽可能想到這種步步為營的招數?!”
顧曦平靜地道:“這些,都是我今日才得知。你看守我們的人,應當全都聽到了。只要你去查……”
“我不信!”他嘶吼一聲,“你已經嫁給了我,那就是我的妻子!一輩子都是我的人!”
楊氏毫不留情地拍在他背上,将他猛提的氣息打斷,疼地他倒吸一口涼氣,緊繃的氣氛頓時變得滑稽。
“沈羿。”一直觀望着的太後平靜出聲,“顧曦是哀家早就看中的兒媳,她手裏有鳳印。按你的邏輯,她豈不是皇後,一輩子都是皇後?”
她面無表情地看向顧曦,“哀家讓你帶着的東西,可還帶着?”
在場衆人,無一不吃驚。
楚秦黑亮的眼裏幾要湧出霞光。
楊氏是震驚。
顧曦則是困惑并驚訝,她看向太後,在後者的眼底看發現了淡淡的鼓勵。
她不知道什麽鳳印,從未見過,試着拿出袖籠裏的木盒子遞出去,見太後滿意地颔首,心下長舒一口氣,又油然生畏。
細品太後剛才那幾句話,沒有一句話是錯的,可讓人聽了便以為太後在很早以前就把鳳印交給她了,仿佛沈羿才是那個後來者。
其實,是不久前才讓她拿着的東西。
“不可能!”沈羿的聲音突然停下,楊氏一手扶住他,另一手呈手刀樣,還懸在空中。
她扶着他倒下,自己跪坐在他身邊,“陛下,太後,顧曦。我,就這麽一個兒子,從小對他又當爹又當娘。養不教,父之過。罰我吧。”
“當然要罰你。”太後沒好氣地掃她一眼,“你親自接管這件事,查清楚背後的人。”
楊氏震驚擡首,看到太後眼睛閃動的睿智的光,“娘娘的意思是……”
“顧家那三人,沒有這樣的城府。”太後轉動着手裏的佛珠,不願多說,轉身看向恒雲大師,“今日之事,你是個見證人,日後沈羿便交給你了。”
“娘娘慈悲,還請娘娘明示,是否落發。”
太後慢悠悠地将視線轉向楊氏和沈羿,“過往種種,皆是虛幻,紅塵糾葛,三千情絲,該斷則斷。”
這是要落發的意思了。
在恒雲大師長長的佛號中,她緩緩轉身,與婉秋離開。
顧曦看着她身上飄動的青衫,許久不能回神,許多天以後,她還清楚地記得太後當時的一言一行。
顧媛被抓進大牢,沈羿留在靈泉寺中……
一切都發生地悄無聲息。
量身的宮人離開,顧曦翻開書冊,瞧見裏面書寫到了她與楚秦的大婚,又阖上。
“明川。”她出聲,外面的人走進來,站在三丈之外,抱臂看着她。
“你不是明川,讓他過來。”她神色如常,語氣如常,只是按在書冊上的手指,甲色微微發白。
“明川”詫異一瞬,轉身往外走,一出門,健步如飛。
明川很快就到了,但他也站在三丈之外,安靜地看着她。
他一句話未說,顧曦卻從他的神色裏看出了期待和不安。
“我以後該叫你明川還是陛下?”她平靜地看着他,走到他面前,擡手去碰面具,見他躲避,手一頓,“不可以嗎?”
有些失落,但她尊重他的決定。
正要收回手,卻被眼前的人握住。
他握着她的手,慢慢地摘下銀色的面具,露出楚秦的臉。掌中的手,細滑無骨,微涼的溫度,與面具相近。
“你終于肯見我了。”見顧曦沒有排斥的意思,他松快了許多。
自那日之後,她一路不言語,哪怕他與她說話,她也只是淡淡地“嗯”“哦”“啊”一聲。
知她不想見他,他便不打擾。
她早就猜到了,真正瞧見的時候還是一陣陣悸動。
“另一個是誰?賢王嗎?你對我無所不知,我卻在今日才知你是你。”
“他那麽閑,自然要讓他辦些正事。”楚秦撇撇嘴角,将“賢”字解釋出了別的含義,“欽天鑒定下了幾個日子,你來挑一個?”
顧曦:“我挑?”
“鳳印的事,沒有先問你的意思,是我對不住你。以後……”
“就這個吧。”
楚秦準備了許久的認錯在看清顧曦選定的日子時卡殼了,“六月初六!确定是這個?”
他激動地又問一遍,“真的要六月初六?如果你不願意……”
“你不願意?”
顧曦不答反問。
“求之不得!”楚秦歡快地像個孩子,“我還以為你不想嫁,會……會……”
“會選最後一個?”
楚秦笑着注視她,“還有一個多月,也是太慢了些。”
她笑笑,“我本不打算再嫁人。與其住進別人的後宅之中,每日愁苦丈夫今日對誰溫和些,明日又瞧中了誰,要宿在誰的房中,倒不如我自己做自己的主,過自己的清靜日子。”
她掀起眼,認真地道:“我不會争寵。”
“你不需要争寵。我說過,不會再有別人。”楚秦嚴肅起來,“你相信我。”
但這世間,最難的就是相信二字。
顧曦沒說相信還是不信,“我想。如果是你,我願意進宮試試。只是,我們定下契約,若你他日有了別的心怡女子,便放我自由,可好?”
“你想簽就簽,不過,肯定不會有。你為什麽不肯信我一次?”既有惱怒,也有心疼。
他知道,當初她與沈羿之間不曾簽過這東西。
顧曦道:“我是不信自己。”
楚秦不明白。
顧曦:“我曾自負地以為自己是最優秀的,什麽都能把握好。那日見到太後的鎮定和才智膽量,我才知自己有太多不足。連太後都走到現在這一步,我若進了宮……”
她笑笑,“陛下,我想活着。好好活着。”
也想楚秦好好活着。
楚秦一怔,轉而道:“若叫人知道我簽下這麽個東西,豈不是毫無顏面?曦兒,你要如何補償我?”
顧曦抿唇想想,“你不說,我不說,旁人如何會知道?”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楚秦理直氣壯,“不如,你給我繡個荷包,挂在身上,誰也想不到,裏面裝的會是這個。”
顧曦轉身,他轉着跟過去,“我随身帶着,也随時記得不叫你失望。”
冷不丁的,他面頰上一軟,呼吸頓住,慢吞吞地轉眼看向還未離得太遠的紅唇,啞了音,“占了便宜就跑。誰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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