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十本日記本,時光将它們讀完已是深夜。

朱佳妍的母親将它們交給她,并且反複叮囑她，日記本從來沒有給其他人看過,希望她妥善保管,及時歸還。

第二天，時光又讓周澹然請朱佳妍的母親出來了一趟,請她吃飯,順便把日記還給了她。

時光看着緊緊捏着日記本的朱佳妍母親，問道：“阿姨,您恨韓棠嗎？”

朱佳妍母親看了她一眼,眼中閃現了一道淩厲的光，但很快就寂滅，接着眼神中又晃過了悲傷和無奈：“如果說不恨，那是假的。妍妍入葬之前，我替她收拾房間，發現了這些日記本，當我看到最後，明白了這一切都是韓棠造成了之後，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一定要讓姓韓的血債血償。但是在第一本日記的扉頁，妍妍夾了一張紙。”朱母拿出錢包，從錢包裏抽出一張紙遞給時光。

時光垂眸，将這張紙翻開，原來是一封信。信上寫着：

媽：

若您看完了我的日記，千萬不要怨恨韓棠，也不要為我去做什麽傷害他的事情。他曾真心實意地愛過我，給過我最浪漫最甜美的愛情，我很感激他在我的生命裏出現過，我還愛着他。只是，很多事情身不由己。如您對韓棠做了什麽不好的事，我想我在九泉之下也無法瞑目。我只希望經過我這一次，他能醒悟過來，不再自卑，好好生活，找到一個更好的女人永遠陪着她。

另外，我之前聯系了一家醫院，提及了捐獻角膜和器官的事宜。您一定要理解我。我并非無私到連自己的生命都不顧。只是我希望在我走後，您還能有所寄托，有所希冀。我知道我做的事對您來說太殘忍，但我能給您做到的只有這些了。

對不起。

時光始終不明白，為什麽朱佳妍如此心疼她的母親卻還是選擇了自殺，為什麽朱佳妍還是愛着韓棠卻要用這樣自殘的方式來喚醒他。

如果換做她，她會怎麽做呢？她大概更會直接一點，找人把韓棠打一頓來提醒他？

可惜的是，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自己的想法，朱佳妍沒有說明她選擇自殺的原因，時光也無從知曉。

她只能揣測，也許是因為朱佳妍發現自己還是愛着韓棠，對他無法下手，但又怕他傷害自己或者傷害自己的嫁人，所以最終做了這樣的決定。

只是也許。

時光沉吟了許久，又問道：“那……阿姨，您需要我為您做些什麽嗎？我很感謝朱佳妍的眼角膜，如果沒有她，我應該一輩子都會在黑暗中度過，我一直想謝謝捐贈我角膜的那個人，無奈院方不願意透露，今天我很幸運，終于碰到了您。您有什麽要求嗎？只要在我能力範圍內，我一定會幫您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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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母卻緩緩搖了搖頭：“我沒什麽要求。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您用我女兒給你的眼睛好好生活下去，觀察更多的人事，發現這個世界的美好。這樣就算是對我女兒的報答了。”

“需不需要我幫您……唔，懲罰一下韓棠？”

“不用。妍妍知道了一定會怪我。妍妍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朱佳妍的媽媽走了很久之後，時光一直坐在原地發愣，忡忡地不知在想些什麽。

周澹然等了很久，伸手在她眼前揮了揮手，她依然沒有任何反應。

于是他便捏了一下時光的臉頰想要喚醒她，但沒想到她反應過激，吓得渾身一震，尖着嗓子叫出聲來：“你在幹什麽？！”引來了衆多的目光。

周澹然有些無奈，“想什麽呢，想的這麽認真？”他邊問邊親昵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時光滿臉的不耐煩，竟然将他的手狠狠地揮開，“別碰我。”她皺着眉頭，瞥了一眼周澹然。

周澹然的臉色由紅變青，由青變黑。

此刻時光心中一團亂麻，五味交雜簡直難以用言語形容她的心情。

她委實沒有想到韓棠和朱佳妍的故事竟是這樣離奇的經過和結局。她一直以為朱佳妍是不小心出了車禍而亡，韓棠也是因為承受不了心愛的女人突然的死亡才導致性格的畸形。但沒想到是韓棠一手釀造了他們今天的悲劇。

韓棠親手把朱佳妍推向了深淵的邊緣，他害死的不止是他的女朋友，還是一個大學剛畢業準備賺錢孝敬父母的赤誠的心，同時也毀掉了一個家庭的希望。

而她，居然還傻傻地在為罪魁禍首的一切罪惡尋找着萬全的理由，甚至煞費苦心地想要為他尋求寬恕。

她該怎麽辦？

“時光同志，你想好了沒？想好了可以走了嗎？”時光完全忽視了他，周澹然臉色鐵青，不由地敲了敲桌子提醒她。

時光瞥了他一眼，見他臉色不悅的樣子，心底更是來氣。

正因為無法接受這樣殘忍的事實，所以特別憎惡周澹然特地把朱佳妍的媽媽請來告訴了這樣的真相。

心中莫名其妙地幽怨和生氣，這些情緒卻又無處發洩，只能全部加諸于周澹然身上。

她籲了口氣，想澆滅心頭燒着的那把火，卻發現似乎還是降不下去，于是喝了口冷水，揮揮手叫來了服務員：“不好意思，麻煩你來一份打包的菌菇骨頭湯。”

一直到上車，兩個人都沒有說一句話。

周澹然直接往時光的住處方向開，時光卻指了指另一個方向，說：“去醫院看奶奶。”

周澹然轉過頭來看着她，她吸了口氣，低頭看了眼放在自己腿上的外賣盒，說：“你不是說奶奶吃了東西老吐嗎，奶奶總要補充點營養的，不然這麽下去就先營養不良了。”

“阿姨都有給奶奶做，醫院也有注射營養劑。”周澹然說。

時光一愣，深深看了他一眼，舔了舔幹燥的嘴唇，表情有些決然地說：“不去了，回家吧。”

周澹然嘆了口氣，車子還是轉了個方向。

時光見狀，冷冷地說：“不是說不去了嗎？”

“你的心意該讓奶奶知道……”

話音未落，就聽見時光暴躁的聲音：“不去了不去了，我不去還不行嗎？！”

周澹然蹙了蹙眉，踩下了剎車，一邊又轉動方向盤，車子停在了路邊。

他定定地望着時光。

他的眼神如最深的夜，如大海中的漩渦深處，令時光有些捉摸不透。他的臉上挂着一抹很淺很淺的笑，卻又不像是在笑。确實，他不在笑，或者可以說嘴邊那道若有似無的笑意更顯得他此刻正在生氣。

生氣……

時光好像從未見過他生這麽大的氣。

整張臉似乎都緊繃着，笑容是如此冷冽和僵硬，臉上的每一處細節都隐隐地散發着一種令人窒息、令她害怕的氣息。

他為什麽生氣？時光不明白。

時光咬了咬唇，問道：“是你說的，奶奶那邊都有人安排好了，你的意思不就是奶奶那邊根本就不用我來操心，我叫這一灌湯完全是多此一舉。”

“我沒說過。”

“……”時光深深吸了口氣，“你到底想怎麽樣？”

“這句話不該我來問你嗎？你從剛剛開始就莫名其妙地跟我發脾氣，你不解釋一下？”

“……我只是有點煩。”時光的聲音頓時小了下去，她轉過了頭，靠回了椅背，目光幽幽凝視着前方。

“我知道你在煩什麽。所以，現在你想通了嗎？”

“想通什麽？”

“要不要再幫韓棠的忙。”

“我沒在想這個。”時光掩飾。

“我是在問你這個問題，當事者的日記你也看過了，你還想不想要替韓棠減刑？”

“我不是要替韓棠減刑，我只是想要給他最公平的懲罰。”

“二十年就是最公平的懲罰。”

“你心裏很清楚是不是！”

“加上他對朱佳妍做的，二十年算便宜他了。”

“可是朱佳妍根本就不希望他因她受到任何懲罰，她希望他過的好。”

“憑什麽傷害了人還可以逍遙法外，就因為朱佳妍和她母親沒有及時讓他醒悟，所以他才會對你做出那樣的事。你別忘了，他曾對你做過什麽樣的事，你因為他有多少時間不敢出門。我不是因為他劃了我一刀，所以就懷恨在心。而是我覺得，像他這樣的敗類，作為一個清醒的旁觀者，我們更要及時的、盡快的将他繩之以法，給他一點甜頭，他才會意識到自己做的事有多麽傷風敗俗，有多麽給他的祖宗丢臉。但你們女人總是婦人之仁，一時心軟想要放過他，但他真的能體會到你們的苦心嗎？你真覺得随随便便坐幾年牢或者交點罰金什麽的，他就能明白自己犯了什麽大忌然後改過自新嗎？你确定嗎？我看你是不能，所以不要心軟，不要為他求情，就讓他在牢裏帶個二十年，等那時候出來他的心境和現在肯定大相徑庭，那時候他就再也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了。”

時光悶聲不吭，但腦中的想法确實被周澹然的這一番話給動搖了。

他說的沒錯，女人總歸是婦人之仁，更容易釀成大錯。就像朱佳妍原諒了韓棠，韓棠卻沒有體味到她的良苦用心，反而将他的偏執延續到了她的身上。

但是……韓棠母親那邊怎麽交代呢？她都答應人家了的。

“要不這樣吧，你跟法官說一聲，你讓他不要受你影響，該判多少年就多少年。”她轉了轉眼咕嚕，“作假不太好……”

“所以我剛剛那一大段話算是白說了咯？”周澹然的唇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視線從她的身上撤回，聲音冰冷如霜，似乎是有些不耐煩，“行了，我該說的都說的，該看的也都給你看了，你是想繼續幫他或者不再管這件事都随便你。我是累了，不想再跟你讨論這件事，每次跟你說完都心力交瘁，結果最後還是一樣沒結果。所以，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我不管了，你要幫忙也別來找我，我在這件事情上很堅持，就算你答應嫁給我，我也不可能動搖。聽懂了嗎？所以，不要試圖誘導我，我也不會再試圖說服你。”

……

周澹然還是把時光送去了醫院。

時光坐在他車上只能受他控制，見到了奶奶也只能把苦往自己的肚子裏吞。

湯還熱着，時光喂着奶奶喝了幾口之後奶奶就喝不下了，更別說吃東西。

時光有些心疼。今天所有的心緒夾雜在一起，她的心情仿佛經歷了生死一般複雜。

她和周澹然扶着奶奶睡下，就被周澹然拉着走了。

她在醫院逗留的時間很短，大概只有半個多鐘頭。

送她回家的路上，周澹然謹遵他說的那樣，只字不提與韓棠有關的，包括朱佳妍的事。

時光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他們兩個人之間這樣冷漠沉寂的氣氛了。

似乎有他在的時候，這種氣氛完全不可能存在。所以之前從沒有想過。

但她忘了，人總有心情不好的時候。

所以，說實話，剛開始在氣頭上不覺得，現在氣漸漸消了，她卻非常的不習慣。

好在正當她琢磨着話題的時候，周澹然先開了口，問她：“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還沒告訴我？”

時光在腦袋裏過了一遍，有些疑惑地問道：“我還有什麽事沒有告訴你？”

“你說呢？”

她心裏咯噔了一下，難道他說的是韓棠媽媽來找過她這件事？還是他已經知道了程旭這個人的存在？還是……有什麽連她也沒有想到他卻很在意的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沒更。。。等周五考完了試大果紙會雙更補上~

後面的劇情會很狗血。。。

o(╯□╰)o

狗血到結尾才是小言的主旋律，不是嗎？（握拳……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