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前塵

盧将軍即盧峰,原配盧柳枝的哥哥,天生力大無窮,矯勇善戰,靠着一把子力氣和虎膽,殺出重圍一步步爬了上來,成為大佑有名的将軍之一。雖位不及文淵候,卻是個讓文淵候十分頭疼的人物。

盧峰一直怨恨文淵候未盡丈夫責任,讓自己的妹妹遺憾而死,只要在京中就會尋文淵候的麻煩。大佑文武泾渭分明,像文淵候這般棄文從武之人非常少,很容易兩邊不讨好。武官怨念文淵候背叛陣營,文官又不屑與半道出家的人為伍,地位非常尴尬。

文淵候若非十分得官家寵信,根本不可能爬到今天位置。可饒是這般,文淵候其實在朝上依然難以自處。再加上有盧峰這個刺頭在,更是讓文淵候在朝中舉步難艱。盧峰是個十足的粗人,根本不管什麽禮教規矩,做事憑自己喜好。就算被罰也不疼不癢,盧峰被派往東南鎮守,這才讓文淵候有了些許喘氣機會。

魏玉華恍然大悟,對于文淵候來說是與不是已經不重要,大不了當做養子,只要能讓盧峰看在這個孩子的份上不找他麻煩即可。

魏玉華蹙眉,“那我之前的謀劃豈不是白費?”

方媽媽笑道:“夫人真是當局者迷,這般一來對夫人才是最為有利。”

魏玉華也不是個傻的,不過是過于緊張而亂了心神,方媽媽一點就明白了過來。是與不是又如何,添堵的并非是她而是有孩子的那位。大佑律法規定,即便是養子也有繼承權,分財産的時候也能擁有親子相同的權力。因此不管是養子還是親子,只要入了族譜,都能讓尹悅菡頭疼。

“這個孩子我該如何對待?侯爺态度暧昧不明,實在令人難以捉摸。”

“夫人是主母,只需不偏不倚便是,無需過于熱情或是冷淡苛刻。而夫妻之間哪有說不開的事,侯爺一直敬重您,尹氏雖說嚣張,又何曾真正騎到您的頭上,這後院還不是您把持着。”

魏玉華有些委屈,“可侯爺待我越發冷淡,自打得知我尋到了這個孩子的下落,望向我的眼神讓我覺得心底發寒。”

“侯爺一時心中有氣也是自然,夫人,您別怪老奴多嘴。男人喜歡知情知趣的女子,夫人有時候您太過于剛硬,不肯放下身段,這讓侯爺也難以與您柔情蜜意。”

魏玉華頓時苦了臉,她從小是以宗婦模樣教導的,男人喜好的那套被稱之為輕浮。每次與侯爺說話總是忍不住會端着語氣,偶爾低吟撒嬌自己都覺得別扭。她還真做不來尹悅菡那般模樣,實在是太不成體統。

方媽媽見此也只能嘆一口氣,女人從來都很艱難,不管怎麽做總能挑出毛病來。若魏玉華膝下有子,倒可不屑那些豔麗小妾獻媚手段,只需相夫教子做個端莊夫人,這個位置就坐得穩穩當當,根本不必與那些小妾鬥氣。偏魏玉華失去了這麽個大底氣,若還得不到丈夫寵愛,很快就會被這大宅院所淹沒。

“侯爺還沒回來嗎?”尹悅菡頭發散着,身穿淡綠地緞平針蝶戀花肚兜,外邊套着薄紗寬袖長袍,婀娜多姿的身段若隐若現。看似随意家居,卻極富誘惑,偏要等的人一直未出現,這般精心打扮也是白費。

芍藥欲言又止,尹悅菡不耐煩呵斥,“說!”

“一炷香之前便回了,已經在蟬鳴院裏宿下了……”

啪啦——

桌上的茶具均被掃了下來,在地上砸成粉碎。尹悅菡豐滿的胸脯高低起伏,拳頭緊握差點将指甲捏斷。原以為侯爺今夜必會到她院裏安撫她,畢竟突然冒出個嫡長子與她的孩子争輝,哪個女子心裏會好受,可沒想到文淵候竟是對她不聞不問去了蟬鳴院!

蟬鳴院是府裏周姨娘的院子,周姨娘一直是這文淵候府特殊的存在。她自打被擡入侯府出入蟬鳴院的次數一個巴掌都能數得過來,文淵候也不許其他人進入包括侯夫人。那裏就像個小小的世界,裏面的人不出來,外面的人也不進去,吃食、生活用品等都是院裏的丫鬟自己出門置辦的。周姨娘是個邊緣人物,從未曾被尹悅菡正眼瞧過。

“他到底是何意?!之前不是還小意奉承,怎的如今卻這般對我!難道他……”尹悅菡想到什麽,頓時慌了神。

李媽媽使了個眼色,屋裏的丫鬟全都退下,拍了拍尹悅菡的手背,“姨娘莫要着急,侯爺今日必是自個心底也亂得很,所以才不願見您。”

尹悅菡咬牙,“都是魏玉華這個賤人,若非她多事尋回這麽個禍害,我哪來這些糟心事。”

“姨娘稍安勿躁,若侯爺真這般看重又豈會還得些時日才讓那小子入族譜?必是要考察一番。律法規定,只要是未入族譜,即便是親子也無繼承資格。一切還未塵埃落定,姨娘又何苦現在就生怨念把侯爺惱了。不過是個鄉下來的小和尚,又能有多少見識?侯爺最厭憎什麽樣的人,姨娘還不清楚嗎。”

尹悅菡蹙眉,“可今日看着小子并非是個愚鈍的,若是當初……哎,罷了,已經過去的事再提也無用。”

李媽媽眯眼,“侯爺認為他愚鈍才是關鍵,一個無足輕重的棋子無需太費心,姨娘您的敵人自始至終就只有侯夫人一個。”

尹悅菡眼神暗了暗,彷徨的心終于找到了主心骨。

後院暗湧并未幹擾到初入侯府的莊重,魏玉華辦事周到,莊重所在的院子不僅收拾妥當,連适合他的衣裳都已經備好。奴仆也都分派好,雖表情木讷不喜言談,可做事卻毫不含糊。

莊重舒舒服服的泡了個澡,出來的時候桌上已經布好了飯菜。飯菜十分豐盛,四菜一湯還有一份甜品。分別是柳蒸羊、爆炒兔肉、香菇栗子雞、糖醋魚、山藥老鴨湯和銀耳蓮子羹。

莊重目光閃了閃,文淵候方才那番話意味不明,不信成分居多,為何還要認下只怕另有所圖。現在又一門心思讓他破戒,未免太心急了些。侯門深似海果然不做假,任何事都能做文章。

名為翠兒的丫鬟道:“夫人命奴婢傳話,大少爺從前在佛門必是未曾吃過這些,如今還俗讓您嘗嘗鮮。”

翠兒怕他還是不肯破戒,又道:“大少爺無需煩惱,不是有句話說,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嗎?只要心中有佛,倒也不拘泥于這些。還請大少爺莫要辜負夫人一番好意,她也是為了您早些适應才故意如此。”

桌上美食十分誘人,早就把莊重肚子裏的饞蟲勾起。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裝逼不過是苦了自己而已。倒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往後的事再做打算。莊重想得明白,便享受起桌上美食。一樓下去莊重忍不住眯眼,還是肉香啊,自打來到這個世界,嘴裏快淡出鳥來了。只可惜大佑并沒有辣椒,否則就更幸福了。

飯罷,翠兒遞來刷牙子和上好的牙粉漱口。刷牙子即牙刷,外形與現代牙刷極為相似,這一只牙刷以象牙做柄,一頭植入馬尾,上面蘸上牙粉。莊重還是第一次用上這麽高級的牙刷,不免打量起來。

翠兒以為他不會用,還欲教導被莊重擺手拒絕了。這玩意他用了這麽多年了,姿勢最是标準,哪裏用別人教。不過用象牙做柄也太奢侈了些,拿在手裏都要顫一顫。

“翠兒,我之前帶的那箱子呢?”

翠兒連忙幫莊重找了出來,莊重心中頓時安定下來,揮揮手命人退下。

木箱子其做工十分粗糙,一看就不是什麽值錢玩意。而莊重打開裏面卻另有乾坤,若是有人見了必是會驚訝,從未曾見過這般材料的箱子,箱子呈現銀白色,外貌與平時所見的箱子有些許差別,尤其那箱子上的鎖更是從未見過。

這箱子是莊重從從前世界帶過來的法醫勘察箱,是他與從前世界僅剩的聯系。莊重明知這樣的東西出現在這個世界并不妥,卻也無法放棄。為了掩人耳目,便是做了外頭這木箱,還是圓覺綁着他一起完成的。

打開箱子,首先入目的是兩個不鏽鋼托盤,一個托盤上放着好幾把剪刀,另一個盤子上則有勺子錘子等等之類的東西。這些都是從前莊重經常用到的,雖然到了這個世界已經荒廢了,可看到它們會讓莊重感到安心、踏實。

就連圓覺看中他一把小刀他也不願意拿出送給他,一來這些工具對他來說意義非凡,二來圓覺拿刀子是想切割食物,雖說這些刀具都消毒過,可曾經剖開無數具屍體,給圓覺這玩意實在不合适。

莊重一想起圓覺就覺得胸口發疼,撫摸手腕上的佛珠才緩解了些。

莊重是身穿而來,不知道是否因為被時光隧道壓縮的關系,整個人小了一圈,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只有十二三歲的模樣。莊重那時候還沒有發育,比同齡人都要嬌小。穿越的地方偏偏又是荒郊野嶺,這世界的荒郊野嶺非常危險,到處是猛獸。

莊重還在穿梭的過程中受了傷,腿被摔斷了,躺在地上根本沒辦法行走。若非圓覺路過救他,他早就喂狼了。圓覺出現的那一刻,莊重覺得圓覺的光頭發着溫和的光芒,讓人覺得溫暖和安全。

圓覺把莊重帶回了寺廟,寺廟地處偏僻還十分破敗,寺廟裏只有主持和圓覺兩人。香火不旺也沒什麽香火錢,寺廟日子并不好過,卻讓莊重有了安身之地。

主持是個和善的老和尚,并沒有問莊重來自哪裏,為何打扮如此古怪,很自然的接納了。莊重後來也剃度入空門,倒不是一心向佛,而是覺得方便罷了。莊重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在了解之前得給自己尋找一個安全的身份,和尚就很适合。不用交稅不用服徭役,行動自由,洗頭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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