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盧家

“大少爺,前面就是将軍府。”冬子掀起車簾,指着前方門口立着兩座威武石獅子的府邸道。

莊重探出頭來,這一片比不得文淵候府所處之地雅靜,卻更為威嚴莊肅。将軍府門口站着一個半大小子,看到他們的馬車頓時大喜,一碰一跳的沖進将軍府。距離十幾米遠也能清晰的聽到那小子大聲嚷嚷着:“表弟來了,表弟來了!”

莊重從車子上下來的時候,将軍府正門大開,湧出一群人,為首是盧峰,還有四個中年婦人,十來個十幾二十歲的男子和少婦以及一個年輕女子和四個五六歲到尚還抱在懷中的孩子。二十幾個人一同出門迎接,如此盛情讓莊重一時愣神,慌忙上去行禮。

盧峰樂呵呵的拍着莊重的肩膀,“都是一家人不需要這麽客氣,來給你介紹一下,她們分別你大舅母、二舅母、三舅母、五舅母,你四舅母也在京城,一會就能到。這些都是你的表哥們,這是大郎……”

盧家人丁興旺,雖五兄弟只剩下盧峰一個,可每房都留了後,多有三個,少有一個,這一輩加起來一共十一個,只有盧峰這一房有個女兒,也是最小的十一娘。也不知道盧家什麽風水,孫子輩四個也全都是男孩,現在盧家只有十一娘一個女娃娃。

盧十一娘是家中唯一的女孩,最是得寵,所以比一般女孩都要大膽開朗。她睜着大眼毫不避諱的上下打量莊重,一臉豔羨,“表哥長得真俊!姑姑是不是也是這副模樣?哎,我怎麽就沒接了姑姑。我若也似姑姑一般,也不會被人笑了。”

盧十一娘頓時滿臉惆悵,小姑娘不過十一二歲,濃眉大眼,小臉圓圓的像個紅蘋果似的很是可愛健康,卻與大佑流行的柔弱嬌美相悖。

盧峰和幾個舅母扭臉假咳,雖說他們與盧柳枝感情很好,盧柳枝心靈手巧,可樣貌連自家人也知道不咋樣。當初因為樣貌不佳,盧老爹又不肯湊合,生生熬成了老姑娘。否則當時也不會瞎了眼尋了莊和這麽個負心漢,也是有些着急了,看到個還算入眼的就抓住不放了。

可盧柳枝在他們心底是美好的存在,所以平時都是往好的說。本又是市井小民出身,這有時候就喜歡編故事。為得聽衆的驚嘆,最喜歡把真實故事藝術加工,親近喜歡的人說得完美無瑕,厭憎的人則如同臭水溝裏的蛆,這就使得盧柳枝在孩子們的心底是絕美的存在。

莊重笑道:“那些人笑你是嫉恨你的健康活潑,女兒家珠圓玉潤的才是最好看。”

從帥哥的嘴裏聽到這樣的話最後說服力,盧十一娘欣喜不已,若非五夫人攔着,就要上前抓住莊重的手,“真的嗎?”

“不若你問問你爹娘,他們是願意給你的哥哥們找個弱不禁風的兒媳婦,還是個健康爽朗的。”

幾個婦人都笑了起來,五夫人道:“就是這理,京城什麽都好就是這風氣不行。好好的閨女愣是故意把自個餓得走兩步都頭暈,要說那些書香門第之類的就算啦,那些個有些文采的就喜歡把自個弄得弱柳迎風,和咱不是一路的。偏偏将門之家出身的女子也都把自個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活脫脫東施效颦,蠢透了!”

話落所有人都笑了起來,幾個尚未成婚的郎君也嚷嚷讓他們娘親以後幫相看的時候莫要找那樣的,說話比蚊子聲還小,力氣比螞蟻還弱,這樣的祖宗只能當擺設。

一群人熱熱鬧鬧的進了屋,所謂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盧家人都是爽朗的,就連那些新媳婦也如此,沒有一個扭捏的,這讓莊重感覺很親切。圓覺也是這般性格,爽朗簡單好熱鬧。圓覺雖從小在寺廟中長大,卻也只是凡塵中人,若不是要照顧年邁的主持,早就還俗而去。若圓覺還在,見到這樣的家人肯定會非常高興。

莊重心底黯然,此時大家又說到當年之事,尤其是幾位舅舅如何死去,盧柳枝當初遭受的苦,氣氛凄然惹人落淚。

“真是的,大團圓的日子說這些掃興的事幹嘛!啥事都得往前看,老惦記從前日子還過不過了!”大夫人嚷嚷起來。

三夫人擦掉眼淚,也笑道:“這苦日子都過去了,現在小姑的兒子也找到了,皆大歡喜,咱們應該樂呵呵的!”

五夫人望向莊重,“聽你舅舅說你也要入國子學?正巧八郎也要去的,你們兩個也有個照應。八郎,這下可有人陪着你了。”

盧八郎是四房的孩子,比莊重大兩歲,母親已經再嫁,四房只有盧八郎一個孩子,所以為了不讓四房香火斷了,盧八郎也就沒有跟着改嫁。

大佑寡婦再嫁并非什麽稀奇事,不少大家族還支持寡婦再嫁。上任宰相的夫人就是寡婦三嫁嫁給他的,連高官都如此,何況民間。盧八哥的母親吳氏再嫁的時候,盧峰以及其他房的都送上了重禮,兩家還經常來往。盧八哥雖沒在母親身邊長大,可因為經常來往,又互相關心,感情深厚。

盧八郎苦着臉,“我不去成麽?”

大夫人直接拍了他一腦門,“胡說八道什麽呢,別人想去還去不成呢,你五叔把盧家所有功勞才換來這麽個機會,你要敢不去看我們怎麽收拾你。”

其他小子也起哄起來,假模假樣道:“就是!我們想去都去不成呢,哎,誰讓全家除了十一妹就你最得寵。”

盧八郎直接一腳掃過去,把好幾個人給帶翻了,幾個小子頓時亂成一團,互相揪着打起來,就連已經成家的都混入其中,壓根沒個正形。旁邊的媳婦孩子看着非但沒攔着,還一邊吶喊加油,整個大堂亂成一團。作為一家之主的盧峰竟是開始和幾個婦人在一旁開賭局……

莊重驚詫得差點連嘴都忘了合上,趁亂踢了一腳的盧十一娘跑到莊重身邊笑道:“表哥沒見過這陣仗吧?”

莊重咽了咽口水,“還真沒見過。”

“嘿嘿,我爹說了,武将之家就得有煞氣,這打仗的本事怎麽來?就是打出來的!不過哥哥們在家才會這般內鬥,出去可就是一起對外,所以這京城裏沒人敢欺負我們的!表哥,若你在外頭受了委屈,可千萬別忍着,報上我們的名頭,除了嗣昭王,其他一概橫掃!不,就是嗣昭王看到我哥哥們聯手,也得心裏犯怵!”盧十一娘拍拍胸膛得意洋洋道。

莊重心裏暖暖的,笑望着場上的熱鬧。

這場混仗停止的時候,所有人都鼻青臉腫,一看到對方那醜态都樂呵呵笑了起來,勾肩搭背互相诋毀,剛才恨不得把對方打得爹娘都不認識的勁卻沒了。

勉強算勝利的盧八郎哼哼,“誰想去誰去,別在這背後唧唧歪歪!好像我占了多大便宜似的,明明是你們忽悠我去填這個窟窿,現在就這副嘴臉,不帶這麽惡心人的。”

盧大郎笑着拍盧八郎的肩膀,“別說,這事還真就你去,就你一個聽那些天書不會打瞌睡。況且,是你自個答應的,君子一言快馬一鞭。”

盧八郎聽到這更憤怒了,恨恨道:“誰知道這規矩怎麽就突然給改了!之前國子學都是想去就去不想去就回家睡大覺,考試就走個過場,如今竟是要求和太學一樣了!這不是要我的命嗎。”

莊重詫異,“國子學規矩改了?”

“你不知道?國子學如今并入太學了,不是單獨開學了,規矩全都跟太學一樣。若犯了規矩就要滾蛋,以後授官都會受影響。”

莊重還真不知這一出,因與冬子打聽過,所以一直覺得國子學是個好混日子的地方。他的古文水平比起這世的學子,那是騎馬都趕不上的。他現在看這裏的書都還是很不适應,從右到左還是豎版就罷了,關鍵沒有标點符號!本就晦澀,現在更是難啃。他從前學的都是很淺顯的,哪裏比得上這些人一天都啃着這些書的。

“那考試也和太學一樣了?”

“是要一起考的,不過要求沒太學裏那般嚴格,可太差了多丢人啊。而且還得住齋,整天都得蹲在書院裏,出個門還得請假。”盧八郎一想起這個就痛苦無比,覺得那裏簡直是人間地獄。

“你就該好好收心去學點東西,明明在這上頭是個聰明的,偏就是靜不下來去學。就算以後從武也得學些東西才能有出息,你五叔是為你好,莫要不知好歹。”一個穿着素衣的婦人走了進來,臉色頗為憔悴。“這個就是柳枝妹子的孩子吧?長得可真俊俏。舅母也沒什麽給你的,這是我一點心意,莫要嫌棄,你看看合适嗎。”

莊重連忙道謝,一看竟是一頂帽子,樣式簡單也沒有什麽修飾,可不僅能将光頭遮得嚴實,還很輕薄,非常适合夏天戴。莊重直接将頭上的帽子摘去換了,光頭露出來的時候還惹得幾個孩子咯咯笑。

二夫人笑道:“這腦袋又圓又光是個有福氣的!”

五夫人則贊道:“蕙娘的女紅活計就是又快又好,前日剛得了消息,今兒就做好了。”

盧八郎卻心疼不已,“娘,您怎麽這不不愛惜自個的身體,必是又趕活了。”

“重哥兒回來我高興,這帽子簡單費不了什麽事,只是重哥兒莫嫌棄就好。”

莊重笑道:“我覺得又舒服又好看,比之前戴的那頂好多了,之前那頂太花俏了。”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肯定吳氏的手藝。盧十一娘挽着吳氏的胳膊道:“若不是八哥心疼您,我還想讓您幫我做衣裳呢。嬸嬸您的手藝最好了,外邊最好的繡娘都比不過您。嬸嬸,你什麽時候回來教我針線啊?”

吳氏笑而不語,并未接話。

大夫人嘆道:“你這人就是擰的,讓你回來跟我們一塊住你偏不,你一個婦道人家孤零零的在外頭算什麽事?就算你瞧不上我們這些姐妹,這裏有你兒子,他就該給你養老送終,你難道連他都不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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