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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時後,所有人手上的材料被收走,五名考官進場。
賀同望過去,看到了兩個“熟人”:導演劉可和編劇毛朋興,是後來圈內一對名氣很高的黃金搭檔。
藝考的考官一般都是三四個,看樣子,他們兩人應該是編外考官,說不準這段考題就是毛朋興本子裏的。表演考場上有導演,這也算是燕傳的傳統。
随後又有工作人員進來,在房間正中間擺了一張方桌,一把條凳。
攝像機開機,考生們開始依次表演。
考試進行得很快,基本每個人三五分鐘就能完成演出。有人演完了就離開,也有人繼續留下來觀看。
不出賀同所料,踩進陷阱的考生不少。
因為材料上寫了可以自編臺詞,于是許多人都将功夫花在構思別出心裁的臺詞上,希望能憑此展示自己獲得高分。之前表演的人裏,好幾個都将那張方桌當成了談論桌,有顯擺背景的,有講道理的,有談條件的,花招百出。
賀同看得心下搖頭。難怪都說燕傳難進,的确是不容易。
不一會,輪到賀同上場了。
他站起身,走到場中向考官們鞠躬并自我介紹,随後退開一段距離,開始表演。
低下頭,再擡起,賀同剛才挂着的微笑已經盡數收起,眼角眉梢瞬間帶出了淩歷感。他脊背筆挺,腰部緊繃,雙腿并攏,整個人立刻進入一種蓄勢待發的狀态,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劍,随時準備飲血。
考官席上,劉可看到賀同這一站姿,濃眉一挑,身子不自覺地坐正了些。
賀同邁步,步子大而穩,腳步聲卻奇異地很輕,可以想像如果他穿的不是運動鞋而是布靴,必定不會發出丁點聲響。只三步,身負高強武功的形象就印在了衆人腦海裏。
接着,賀同擡起虛握的左手,微屈着手肘一擺,頭也跟着微微一晃,腳下不見停,卻是向着方桌旁邊的位置走去。
看到這一連串動作,這次連毛朋興都坐正身子輕聲叫了句“好”。
劉可附和:“劍挑布簾。總算是有人抓住了‘劍’這個關鍵要素。對于一個愛武成癡、四處約戰的年輕劍客來說,劍就是他的命。”
賀同走到方桌旁邊時,擡起的腳一頓,又收了回來,只筆直地站在那裏。片刻,他稍稍側頭,眉頭輕輕一皺。
又片刻,他轉過身,向方桌邁出一步,站定,開口:“他,何在。”
嗓音一改方才自我介紹時的溫和,變得如同冰淩互撞般的清冽。
劉可看得頻頻點頭,毛朋興揚眉贊道:“就是這種性子!心無旁鹜才能年紀輕輕便練就高強武功,一門心思只知道練武的人哪裏懂什麽人情練達,就該直來直去才對。”
賀同問完,目光緩緩掃過方桌三邊,又問了一次:“他,何在。”
下一刻,他突然蹲了一個弓步,上半身下腰似地後仰,肩膀微晃,好似躲過一次攻擊,又順着收弓步之勢半轉身體,接着擡腿狠狠踩下,将條凳踩得在空中翻出一個精彩的弧線。
随着條凳落到地上的一聲響,他腳下踏了個交叉步,肩膀微斜,身子游魚般地滑到一旁,然後擡起雙手,做出撥劍的姿勢,停頓在空中,第三次問:“他,何在。”
剛才那一邊串動作快速又利落,似乎一個呼吸、一個眨眼便已經結束。即使沒有人配戲,衆人現在也仿佛能看到賀同雙手中圈着一個人,半出鞘的長劍正架在那人脖子上。
過了片刻,賀同“收劍回鞘”,左手挽了個花,自然垂下。他轉身,走出幾步又停下來,右手做了個從懷中掏摸的動作,然後半側回身子,向後一抛,附上一句“多謝”,才又轉身,“挑開簾子”走出酒館。
剛才的那幕單人武打戲看得考官們都有些吃驚,現下這一幕卻讓毛朋興不由得笑出聲:“還知道留銀子,不愧是武林世家教出來的子弟。”
賀同再轉回身時,又恢複了表演之前的柔和表情。他将條凳扶起來,又沖考官們鞠了一躬:“我的表演結束了,謝謝各位老師觀看。”
上面劉可沖他招招手。
賀同走上前,就聽劉可問:“你覺得自己演的這個劍客是個什麽樣的人?如果是一部影片裏的角色,你會怎麽給他定位?”
賀同目光閃爍了下,心下了然,這角色果然是新本子裏的。
他垂眼想了想,很快回道:“這是個心中只有劍的純粹之人。如果放在一部片子裏,我認為他是一個成長型配角,前期可以是引出主角的線索人物,後期可以有兩個改變方向。”
毛朋興接着問:“哪兩個方向?”
“他從小癡迷于劍,劍成就了他,也困住了他。如果他走不出劍的牢籠,會發展成為求劍技而不擇手段的劍之奴隸。如果他能被人點醒,破繭而出,便有可能成長為一代俠者。”
劉可和毛朋興笑着點點頭,沒再說什麽。旁邊的考官又勉勵了賀同幾句,便讓他離開了。
後面還有一些考生要表演,賀同沒準備繼續留下,只想着早點回去晚上和他葉哥視個頻。
他一邊走一邊低頭給鄒叔發信息報告考完了。就在路過幾個考生身邊時,一道語帶輕蔑的低聲傳進了他耳裏。
“有些人就是見不得別人好,自己沒膽子去争主演,就硬把角色說成是配角。”
賀同擡起眼看過去,發現那是一個小團體,一個男生被另外一男一女包圍在中間。他們這個位置雖然離考官有段距離,但剛才賀同他們說話音量都挺大,這裏的确是能聽到那些話。
這時,邊上的那個男生又說:“阮哥,剛才劉導都誇你演得好了,這個主角肯定是你的。”
聽到這話,賀同才想起來,中間那個男生剛才也被考官們叫上前說了幾句,不過當時主要說話的是學校老師。
賀同轉了個身,邁步向那三人走去。
他個子比那三人中最高的還要高出小半個頭,今天穿的還是無袖衫,露出結實的肱二頭肌,一旦靠近就給那三人帶來了不小的壓力,剛才說話的一男一女都禁不住有些畏縮。
中間那個男生臉色有些僵硬,但還是硬撐着說:“同學,你想幹什麽?”
賀同壓根沒理他,擡起手機按下錄音,目光掃過三人別在胸前的考生牌,把他們的姓名一個一個報了出來。
半縮在中間男生身後的女生低聲叫道:“你到底要幹嘛!”
賀同沖他們微微一笑:“奉勸你們一句,以後簽公司別找星辰。”
說完,直接轉身就走,對身後的叫嚣聲充耳不聞。
這麽沒腦子,他就先替他方大哥過濾掉過吧,省得簽進去再鬧妖。
晚七點過,賀同撥通了葉與澤的視頻。
鏡頭裏的葉與澤頂着一頭濕發,發上的水珠淅淅瀝瀝地沿着他臉龐滑下,劃過修長的脖子。也有幾顆水珠直接從額前滴落,挂在他半垂着的長睫毛上。
賀同被這近距離的出浴美人暴擊了下,手比腦快地截了圖。
“嗯?”
聽到異樣的聲音,葉與澤一邊發出疑問聲,一邊将毛巾搭到頭上。
賀同這才回過神,開口說;“哥,你吃飯了嗎?”
葉與澤轉了轉手機,拍到身後吃過的飯菜,然後把手機架在一邊,開始擦頭發。
“今天開機怎麽樣?戲演得順利嗎?”
“都是我單人戲,拍得挺順。”
“餘導人怎麽樣?好相處嗎?”
“還行。他以前是拍風光和人文紀錄片的。”
賀同自動翻譯了下,葉與澤的“還行”基本就是“很好說話”的意思,于是放下了心。至于後一句,應該是在肯定對方的片子好,賀同打算一會去找來看看。
“對了,你是不是要減重?”
賀同突然想到剛才看見的飯菜似乎挺少。
“要控制飲食,不需要刻意減。拍完影城的戲份就是外景,病重的室內戲最後拍。”
這片子很大一塊戲份是外景,要全國各地到處跑,時間緊任務重,等拍完一圈下來,估計葉與澤的态度正好接病重戲。畢竟他本身體型就偏瘦,平常看着就像能被風刮跑。
“那我一會叮囑下助理随身帶着糖,你小心低血糖,頭暈就含一顆。”
其實葉與澤平常食量就不大,但賀同還是有些心疼。
葉與澤微微勾起唇,輕輕應了一聲。
賀同又說:“等我明天過去了,給你們跑跑龍套。這四舍五入,也算我倆同片出道了。”
聽到這話,葉與澤微微皺了下眉:“有個角色合适你。”
賀同知道,是後半段跟在主角身邊的助理,一個挺讨喜的角色。
主角白如蘊在一座小鎮裏碰到這個大男孩,他出來尋找被家裏賣掉的年幼妹妹。白如蘊幫了他,又帶着他們兄妹離開愚昧的家鄉。男孩感念白如蘊的恩情,在白如蘊病重時就一直不離不棄地照顧他。
不過,他們找到餘争提出投資時,餘争先前已經簽過一份投資,那位投資人要了那個角色。
“沒事,”賀同倒是無所謂,“下次咱找個劇獨資,角色随便挑。”
這時葉與澤擦完頭發,又湊近了鏡頭。
“今天考得怎樣,能拿第一?”
賀同只覺得心髒再次重重跳了一下,趕緊伸手撫撫胸口,然後把自己狂吹了一頓。
“總之,這獎勵我要定了。”
“行,”葉與澤挑眉,“我等着看成績。”
第二天,賀同飛去了影城。
然而一整天事情都不太順,先是飛機晚點了足足四個小時,從早上九點拖到中午一點才起飛。接着在從機場去影城的路上又碰到前方出事故大堵車,等賀同好不容易來到影城邊的酒店時,時間都快到六點了。
匆匆忙忙把行李往房間一扔,賀同立刻就跟着接機的助理小鄭去了劇組。
劇組今天有一場黃昏時的戲,這個時候還在忙着。
結果,賀同剛看見前方架着一堆燈和攝像機的拍攝現場,就聽到那邊傳來一道淩厲的喝斥。
“不想演就滾。”
正是他葉哥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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