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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 黑田出征前那些奇怪的舉動讓我心悸了好一陣。連續幾天，我睡不着時都在想，如果那時候我不堅決推開他，他會不會真的吻我。

他的嘴唇已經離我那麽近了……如果我沒有推開他，會不會有絲毫可能性？

這個時候，也不知道是多久前濑谷說的一句半是調侃半是認真的話，竟然跳躍進我的腦海裏。

“其實，黑田也是很喜歡你的啊~”

他那是什麽意思，就算是青梅竹馬，也不應該有那樣的舉動吧……

……還有交換發帶什麽的。

提起這件事倒是勾起我的怒氣，那天我見他漸漸走遠直至看不見，我心裏都是離別的感傷、以及他算是關心後的感動，抑制不住好奇，轉過身當場拆開了發帶頂端縫進去的紙片。

這個過程中我想到了許多感人肺腑的話語。

甚至還異想天開黑田會在裏面給我告白。

實際上證明，我對黑田的本性還是不夠了解。

他是那種絕對絕對不會安好心、到最後一刻也不會說一句好話的性格惡劣的家夥！

那張紙片上赫然寫着幾個大字：笨、蛋、才、會、看！

什、麽、嘛——這個人！！

當場算是毀掉了我心裏翻騰的五味雜陳的情感。

可是笨拙的喜歡着黑田的我啊，也是笨得無可救藥，就算是這樣我也沒有一氣之下扔掉這跟發帶，反而在賭氣過後我系在了頭上。

軍隊剛離開三天，眼看敵軍逼近，心慌得靜不下來時，我竟然還會下意識的摸一摸頭上的發帶。

仿佛黑田所說的，當我覺得氣餒的時候，或是需要人鼓勵的時候，好像黑田還在身邊，挂着他惡劣的笑揉亂我的頭。

我真是……無可救藥的喜歡他啊……

我将藩裏的地形圖和人口分布圖攤開放在桌上，不停勾畫疏散和遷移地點，找藩中內部閑置區域。

如果将靠近五個通路入口處的百姓全部轉移，怕是要耗費五天以上時間，很容易造成混亂，更不論很多人會有死守祖宗之地拒絕搬遷的行為……可若是對他們置之不理，恐怕一旦城池入口失手，先波及到的就是他們。

我正在苦思冥想，管家托着茶盤過來，“家主大人，天色這麽晚了，您還是早點歇息吧。”

将茶杯放在桌上執起茶壺倒茶，我注意到他的手有些抖，顫顫巍巍的拿着很費力。

這是年老的體現。舊時巍峨高大的人們，現在都漸漸垂垂老矣。

我看着這位從小看我長大的老伯，心酸的同時忽然又覺得踏實了一些：還好我能信任的人還有一個在我身邊。

我接過茶杯，“有一件事我想聽聽您的意見，您說，我要不要對入口處的住戶進行轉移呢？”

“家主大人，您知道住在邊境一帶的都是什麽人嗎？”

我不明白這話的意思，搖搖頭。管家嘆了口氣：“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特點，貧窮。這些人都是世代貧困守着一點田地勉強為生的，還有些是在藩戰中從鄰藩逃來的，而這裏，也是很多下等士兵的家鄉。”

“那就是說，這裏的住戶很多都是下等士兵的家眷？”我想了想，“那若是我将他們轉移對安全的區域，士兵也會卸下家人的包袱，加倍努力的打仗？”

管家又搖搖頭：“您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一個人只有有堅定信念的時候才能付出所有。這些下等士兵之所以勇猛彪悍，是因為他們保護的是自己的那片土地與自己的家人。人都是有私心的，并不是所有人都将我藩安危放在自己耕種的田地有沒有被馬蹄踏毀之前。”

我這才恍然大悟，自己糾結許久的事情竟然被三言兩語說通。

“月島大人，我說一句超越主仆規矩的話。”管家頓了頓，“凡是能成事之人絕不會被瑣碎仁心牽絆。您現在重要的就是打贏這場仗，至于犧牲了多少士兵、死了多少無辜百姓，只需要将這個仇恨化為複仇力量，而不是您去黯自神傷。”

那樣的話……不會太冷酷了嗎？

可是，我也深知他說的話是對的，我總被無味的事情牽絆，看不見最重要的危機。

就在那天晚上，敵軍向津口島發起第一次進攻。

那是一次突如其來的攻擊，剛剛到達津口島的士兵還沒有來得及休息，就連夜拿着兵器前去應戰。

好在敵軍也是長途跋涉而來，士兵體力同樣所剩無幾，但是他們嘴裏喊的“讨伐賊軍”的口號卻是無比響亮。

自以為為了正義、标禀神聖使命的敵人，和拼死扞衛自己家園完全是兩種心境。

雖然無法親歷戰場，但是從事後戰報我能想像出，那一戰并不輕松。敵軍似乎想趁其不備，将最後到達布防的津口島作為突破口，集中大量兵力企圖強行攻入。

若不是一名守夜的士兵盡職盡責，恐怕敵軍真的能潛入物資處一把燒毀，然後趁亂突襲成功。

津口島的分隊是濑谷作為隊長指揮的，他作為将領一點也沒讓我失望，雖然是突發襲擊他卻處理得很好，不知是不是上過戰場的緣故，他能比同齡的年輕将領都更加有條不紊。不僅防線沒亂，軍需品保衛嚴密，一戰下來，反而是敵軍折損不少。

也是因為這一戰，每一隊士兵都進入緊急布防狀态，我的神經也緊繃起來。

這五條路是我們藩的大門，若是大門被破，敵軍長驅直入将再也難以擊退，必定直擊我藩內部。

我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覺。

我們藩會不會輸、我的兩個重要的朋友會不會出事、我會不會沒法保護百姓，一座座大山壓在心上。

終于有一天，我接到了濑谷親筆書寫的心，上面詳細彙報了戰況、雙方兵力情況、以及前線物資問題。

雖然都是些公事，但是看到他的信我卻很高興。緊接着，各個防禦通道也都有隊長來信，他們遭到小股兵力的襲擊，但都沒有大礙，防守一切正常。

然而這些信裏，唯獨沒有黑田的。

心知他性格差勁兒也完全不拿我這個家主當回事，從前線戰況來看他那裏也只是遭遇了一兩次小型攻擊，可是還是忍不住憂心忡忡。

思量許久，我直接給他寫了一封信詢問情況。

其實我想寫的話很多，落到紙上卻都成了公事公辦的語言，問了儲備問了兵員問了防禦情況，唯獨沒寫那一句：你還好嗎？

突然有些理解那些重要的人上戰場後留下的人焦慮又無可奈何的心情。

身為武士，理應以身效忠自己的主人，理應身赴戰場不懼生死。

我盡最大的努力不去想他，我一遍遍告誡自己身為家主要大局為重，不能顧及私情，這也是為什麽我把他和濑谷派向最危險最重要的關口守護。

但是、

但是……

黑田，你還好嗎？

其實我每一天都在想這句話，尤其是在我給那一株櫻花換水時。

我希望他好好的，回來看見那株花再次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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