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人生長恨水長東
穆英帝元豐二年,初夏。金陵,栖霞山下,鳳府。庭院中綠蔭匝地、花木蔥籠。樹間婉轉的鳥鳴伴随着陣陣劍氣破空之聲,令人覺得動靜如此和諧地結合在一起。透過樹枝的縫隙,可以看到一條白色的身影在院中舞劍。那身影矯捷靈動,一招一式宛如行雲流水,酣暢淋漓。
偶爾招式緩下來,可以看到一張白玉雕琢的臉,雖是□歲年紀的男孩,眉宇間卻已透出遠遠超出他年齡之上的英氣。目光追随着劍勢,流星般的光芒與劍上劃出的寒光融為一體。
鳳離飛滿含嘉許地看着自己的寶貝徒弟蕭然。這孩子跟自己學武還未滿一年,可是武功幾乎一日千裏,連自己的兒子、比蕭然年長了七歲的鳳若汐都已不是他對手。天賦異禀加上勤奮刻苦,年僅九歲的蕭然,已隐隐流露出大家氣度。
一套驚鴻劍法練完,蕭然收劍吐氣,額頭閃動着細小的汗珠,一雙黑寶石般的眼睛收斂起剛才的鋒芒,換做清澈明淨的笑意:“師父,徒兒練完了,請師父指點。”
鳳離飛剛想誇贊幾句,聽到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回頭一看,管家鳳祥領着兩名侍衛飛奔而來。那兩人看裝束像是宮裏出來的,風塵仆仆,年輕的臉上布滿焦灼。
蕭然的心陡地一沉,一絲不祥的預感像霧一般散開,難道……
“老爺,皇上派人來了。”鳳祥隔着老遠就喊出聲來。
鳳離飛與蕭然相視一眼,一齊迎上前去。
兩名侍衛向鳳離飛躬身行禮,叫了聲“鳳老爺”,又急急向蕭然跪下,道:“小王爺,屬下奉皇上之命,前來接你回宮。”
蕭然努力沉住氣,可聲音已經有些變調:“出了什麽事?”
“回小王爺,太後病重,生命垂危,皇上差屬下來接小王爺……”
蕭然腦子裏轟的一聲響,天崩地裂……
馬不停蹄地趕回皇宮,蕭然飛身下馬時幾乎站立不穩,身子晃了兩晃,被宮門口的侍衛扶住:“小王爺小心!”
蕭然眼前一陣暈眩,狠狠咬了一下唇,讓疼痛迫使自己清醒過來,撩起長袍,向着敞開的宮門狂奔進去。一口氣奔到坤玉宮,聽宮門口的太監拉長了聲音通報:“小王爺回宮了!”蕭然眼裏已經什麽都看不見,飛身掠起,像一只投林的小鳥般沖向內室。
彌留中的太後隐約聽到“小王爺”三個字,閉着的眼睛倏然睜開,顫顫地伸出手來:“然兒……是然兒……回來了麽?”
床前的蕭潼與蕭翔一齊回過頭去,在看到蕭然雪白的身影躍入眼簾時,兩人不約而同地熱淚盈眶。
錦衾中,那張熟悉的容顏依然美麗,卻蒼白憔悴得猶如風雨中一朵即将凋謝的海棠。眼淚順着幹澀的眼角一滴滴滑落下來,虛弱的聲音從失血的嘴唇裏吐出來:“然兒……母後終于等到你了……”
“母後!”蕭然開口時聲音已經嘶啞,長途奔波、憂心如焚,身心都在煉獄裏經受着考驗,全憑一口氣支撐着自己。此刻一見母親即将油盡燈枯的情形,他只覺得五髒六腑都已被撕碎,胸前又空又冷,渾身止不住顫抖。
他用力握緊拳頭,将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靠疼痛迫使自己的神經保持清醒,撲跪在窦太後面前:“母後……兒臣回來了……請母後但放寬心,好好養病,父皇在九泉下一定會保佑母後……”提到父皇,更深的疼痛攫據着他的心。剛剛失去父皇,難道現在又要失去母後?
眼淚在眼睛裏打轉,卻拼命支撐着不讓自己哭出來,蕭然緊緊握住窦太後的手,卻覺得那只手冷得似冰。才幾個月沒見,母後的手指已經枯瘦如柴。曾經是宮裏最美的女人,不,是穆國最美的女人,可現在……生命無常,原來,生命如此無常啊!
“然兒,翔兒……”窦太後想支撐着爬起來,卻根本無能為力,只是無望地蠕動着嘴唇,看着自己的兩個兒子,“母後不行了……你們要……好好輔佐你們……大哥……幫他管好……這片江山……”
“是,母後,兒臣記下了。”兄弟二人并排跪在窦太後面前,漆黑的眼底已溢滿痛苦,卻不敢将這痛苦展露在母親面前,齊齊低下頭,把湧進眼眶的淚水再次吞下去。
“母後……”蕭潼閉上眼睛,疼痛如電流般一波波襲遍全身,每個毛孔、每個細胞都被痛苦充斥着、掠奪着、蹂躏着,可是卻不能在臉上顯露出來。他是兩個弟弟的依靠,是國家的依靠,他必須莊嚴而堅定地屹立在那兒,永遠不能倒下。
“母後,三弟已經回來了,你安心歇歇吧,不要說太多話,等病好了再說不遲。”低聲安慰着自己的母親,蕭潼心中卻有強烈的負罪感。此時此刻,還要再欺騙母後麽?明明知道她已命在旦夕,明明知道她此刻還能說出話來,只是回光返照。可是,除了這樣,他還能說什麽。
窦太後的手已經動不了,只是用目光示意蕭潼走近。蕭潼跪到她身邊,窦太後蒼茫無力的目光落在他臉上,無限溫柔、無限憐惜、無限憂傷:“潼兒……母後将他們倆……交給你了……好好……待他們……”
“兒臣……一定會好好照顧兩位弟弟。”聽兒子低低地說出鄭重的承諾,窦太後唇邊展開一絲蒼白的笑容,眼睛慢慢閉上,那抹笑容卻定格在唇邊。
“母後!”蕭然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人直直地往後倒去,卻落進一個溫暖的懷抱,陷入昏迷。
蕭然發起了高燒,渾身好像被烈焰燃燒着,嘴唇幹裂蛻皮,臉色潮紅,雙目緊閉。清秀的眉目間染滿哀傷與糾結,消瘦的身軀在被子裏不斷痙攣、顫栗,一陣又一陣驚悸。
“父皇,母後……大哥……二哥……”他在夢魇裏伸出手來,向着虛空胡亂的揮舞着,企圖抓住什麽。
一只溫暖而有力的手抓住他的掌心,唇上有棉花一樣的東西醮了水沾上來,蕭然拼命吮吸着,像幹涸的土地渴望着雨露。
身邊一直有一個人在照顧他,淡淡的龍涎香的味道那樣熟悉地萦繞在鼻端。蕭然的神智慢慢清醒,聽到耳邊一個聲音柔聲低喚:“三弟,醒醒。三弟,醒醒。”
呆滞而灼熱的目光從慢慢睜開的眼縫中透出來,臉上、眼皮都很燙,太陽穴很疼,四肢百骸都在酸痛。是因為一路馬不停蹄地奔波嗎?為什麽要奔波?好像……是宮裏出事了……是母後!是母後病重……不!
他猛地從床上彈起來,驚恐地看向四周,嘶啞地喊着:“母後,母後,你在哪裏?”
身子被摟進一個胸膛,年輕而又飽含心痛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三弟,你醒醒。母後她……已經離我們去了,她去陪父皇了……”
蕭然的身軀猛地僵住,漆黑的眸子中有什麽東西一點點碎裂,心,是不是也已碎成了千萬片?可是,當他擡起頭,看到蕭潼眼中隐忍的痛苦,以及唇邊緊緊抿出的堅強,耳邊似乎想起母後臨終時的話“母後不行了……你們要……好好輔佐你們……大哥……為他管好……這片江山……”,仿佛聽到警世的鐘聲,他的心強烈地震動起來。
去年父皇駕崩,現在母後又薨了,大哥一個人要承受多少壓力、多少痛苦?他也不過十六歲啊,一肩擔當了江山,還要擔當起這個家。他的身軀難道是鐵打的?他的意志難道是鋼鐵鑄成的?而你,不僅不能幫助他、輔佐他,還要拖累他,用你的軟弱與憂傷來折磨他……蕭然,你怎麽可以這樣?
大哥,對不起,是小弟不懂事。他在心裏喃喃道歉,緊緊抱住蕭潼的身子,仰起臉來,一雙眼睛因為發燒而顯得霧濛濛的,可是臉上卻慢慢露出堅定的神采:“大哥,小弟沒事,小弟挺得住,請大哥不必管我。”
蕭潼一震,低頭看着懷中的男孩。憔悴得令人心疼,卻也堅強得令人心疼。三弟啊三弟,你這樣懂事,處處為朕着想,卻叫朕如何放心得下你?
他伸手輕輕撫摸着蕭然的頭發,勉強從唇邊牽出一絲溫和的笑意:“三弟,別難過。我們雖然沒了父皇、母後,可我們還有彼此……相依為命,朕會照顧你的。時間慢慢過去,疼痛就緩解了……”
“二哥還好麽?”蕭然暈乎乎地擡起眼簾看着自己的兄長,擔心蕭翔,唯恐他也像自己一樣倒下了。
“他還好。”蕭潼安慰道,“他待會兒會來看你,你快些好起來,我們才能放心。”
蕭然點頭。
迷離的雙眸映出大哥滿含擔憂與疼愛的目光,蕭然心裏好像有一把鈍刀在慢慢割着。大哥,我不會拖累你,你對我而言,是兄、是父、是君,你身系家國天下、百姓福祉,你擔負的太多。我會盡我一生之力,為你效命,好好孝順你,不會讓你獨自去承擔一切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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