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天涯何處不相逢
蕭潼默默注視着身邊的弟弟,一眨眼已經九歲了,來江南不過一年,身材拔高了許多。去年還是孩童的模樣,今年卻已流露出少年人的英氣。五官更加棱角分明,溫潤中透出堅毅。偶爾眸光一閃,猶如寶劍上的鋒芒,奪人眼目。
而此刻他睡着了,才讓他覺得他還是那個跟在自己身邊乖巧可愛的幼弟。只是,為什麽他跟自己保持着距離,好像連在睡夢中都謹守禮儀,那樣鮮明地把自己與他分隔開來。小時候的他不是最喜歡依偎在自己身邊,緊貼着他睡覺的麽?
母後總是說,三弟是比女孩還要貼心的,他就像一塊暖玉。可是這塊暖玉,從什麽時候起握在掌心含了涼意?而父皇總是說,三弟的心像水晶般通透,可是這塊水晶,什麽時候變成了琥珀,讓他猜不透他的心?
蕭潼慢慢靠近蕭然,伸出手,想象小時候那樣去捏捏他的臉。可是忽然想到他已經是九歲的小小少年了,若是自己不當心弄醒了他,他會不會跟自己急?于是他對自己笑了笑,伸出的手改為輕輕撫摸蕭然的頭發。
蕭然并沒有睡着,他雖然閉着眼,卻能感受到大哥溫和的目光。心裏有一股細細的暖流慢慢湧動起來,浸潤着五髒六腑,這些天來所有的委屈都化為烏有。
等到蕭潼靠近他,身上熟悉的龍涎香味鑽入他鼻端,他仿佛回到了靈犀宮,回到幼時那些單純而快樂的日子裏,兄弟倆同榻而眠、親密無間。
他輕輕嘟囔了一聲:“大哥,早點睡,保重龍體。”卻沒有睜開眼睛。
蕭潼分不清他是做夢還是醒着,也不想去分清,他只覺得此時此刻,自己的心裏有了踏實的感覺,不似方才那麽躁亂了。無論如何,他又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弟弟,不是麽?所以,明天只要身體無礙,他就該回去了。
于是他終于覺得身子軟弱無力,輕輕吹熄了床頭的蠟燭,閉上眼睛,沉沉地陷入了夢鄉。
聽到他均勻而綿長的呼吸,蕭然悄悄睜開眼睛,黑暗中看不清大哥的樣子,可他還是看了他很久。
第二天下午,蕭潼的身體已恢複得差不多,急于回去處理國事,便向鳳離飛提出辭行。鳳氏父子與蕭然一齊送他出莊,他倆回去後,蕭然仍依依不舍,一直送出十裏,又目送大哥的身影消失,才悵悵地打道回府。
蕭然沒有看到,在他走後不久,保護蕭潼的五名侍衛、影衛中有一人折了回來,那人大約十六七歲年紀,一身黑衣,五官端正,身材消瘦,目光內斂,坐在馬上的樣子仿佛随時可以消失不見。
蕭然又恢複了平日有規律的生活,每日清晨,他與鳳若汐二人早早起來,第一件事便是去栖霞山上練習一個時辰的輕功,然後回府練習一個時辰的劍法與內力,這樣上午的時間便過去了。
下午兩人各自行事,蕭然泡在鳳府的藏書樓裏看書,經史子集、琴棋詩畫、天文地理、奇兵遁甲、士農工商樣樣涉獵。秦淮河畔多文人雅士,蕭然才來一年,已與那幫人打成一片,經常參加他們的詩會。當然他沒有以真實身份示人,衆人只知“驚鴻公子”之名,卻不知此人便是靖王蕭然。
兩日後,蕭然到白鷺洲參加完詩會,經過鳳凰臺時,見一位灰衣少年跌跌撞撞地走過來,還未到他眼前,身子一晃,撲倒在地,昏了過去。
蕭然一驚,連忙下馬察看。見這位少年身上的衣服被兵器劃得支離破碎,露出一條條新添的傷痕,斑斑點點的血跡染了一身。蕭然掏出手帕,擦掉他臉上的血污,發現他很年輕,最多不過十六七歲的樣子,雖然臉色蒼白失血,卻看得出長得頗為清俊,讓人第一眼便起好感。
蕭然不忍,把他扶到自己馬上,帶回鳳府,請大夫來看過,上藥包紮。大夫稱這少年不僅身上多處受傷,而且饑餓過度,才會昏厥。蕭然為那少年換了衣服、洗了臉,又為他到廚房熬了粥,端到自己房間。又是輸真氣、又是掐人中,終于把那少年弄醒了。
少年低低□了一聲,慢慢睜開眼睛,茫然四顧,喃喃道:“我在哪裏?”
蕭然端了粥來,坐到他身邊,微笑道:“我在路上把你撿回來的,你受了傷,還餓壞了,來,先吃點粥,有了力氣再說話。”
少年依然有些恍惚,卻聽話地接過粥碗,大口大口地吞咽起來,看起來真的餓壞了。一碗粥倒進去,似乎還不夠,卻又不好意思說,臉上微泛紅色。
蕭然覺得有趣,藹然笑道:“我再去給你拿一碗來。”
第二碗粥吃下去,那少年的精神已大大恢複,放好飯碗,挪下床來。見自己從頭到腳煥然一新,他的神情震動了一下,擡頭看蕭然一眼,眼裏滿是感激之色。然後跪下,重重磕頭道:“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蕭然連忙扶他:“舉手之勞,不必客氣。”将他扶到椅子上,輕聲問道,“覺得好點了麽?雖不是重傷,卻也傷得不輕。”
“我沒事,謝謝公子。”少年柔順地道。
蕭然見他舉止溫文,越發對他有了好感,給他倒了杯水遞上去:“你是哪裏人氏?怎會到了這裏?又跟什麽人結怨?”
“我是保定府人氏,家父是镖師,家母早亡,只有我們父子相依為命。我十五歲時家父在一次押镖中喪命,镖銀被江南的一夥流寇劫走。我雖年少,卻立誓為他報仇。我用了一年時間殺了那幫流寇的首領,可我已沒有家,只有孤身一人。于是我輾轉在江南流浪,四處漂泊,飽受風霜之苦,也嘗遍世間冷眼。今日是我無意中遇見幾名官家子弟調戲民女,忍不住出手,被他們身邊的護衛打傷,逃離的途中昏迷,才遇到公子的。”
蕭然看着他那張清瘦的臉,心裏油然而生敬意。一個連自己的溫飽都不能解決的流浪漢,卻還在直覺地維護正義。這少年,真是君子!
那少年說了這番話,仰臉看着蕭然,從他眼裏看到贊賞與敬意,他的神情再次震動了一下。“請問恩公尊姓大名?”他用恭敬的語氣問道。
“我叫蕭然。”
少年站起來,再次跪了下去。蕭然大驚,這人怎麽動不動下跪?連忙伸手去扶他,少年卻不起身,只是看着他:“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何況公子救了我的性命?能夠遇到公子這樣心地仁慈之人,是我的造化。如蒙公子不棄,可否讓我追随公子,當公子的侍從?”
蕭然一怔,這少年身懷武功,有膽識也有骨氣,讓他做自己的侍從,豈非太委屈他了?正想拒絕,那少年已急切地拉住他的袖子,懇求道:“請公子答應了吧,我舉目無親,又身無長物,只能用這種方法報答公子。何況,公子若趕我出去,我也只是浪跡天涯,最後落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蕭然心軟,見不得別人哀求自己,只好安慰道:“你先起來。這裏是我師父府上,我得禀告他老人有一聲。若他沒有異議,我便留下你。”
“謝謝公子,謝謝公子!”少年大喜,連忙叩下頭去。
蕭然微笑:“才剛醒來,還需靜養,你先歇着,我去見師父。”轉身欲走,忽然想起什麽,“還未知道你的名字。”
“我……我名叫墨陽。”
“墨陽,好名字。”蕭然點頭。
鳳家父子正在書房,聽蕭然提及此事,鳳離飛微微蹙眉:“然兒,你是小王爺,身份何等尊貴,伺候你的人需久經考驗、絕對可靠才行。平空撿了個流浪漢回來,收他為仆,為師只怕不妥。”
蕭然笑道:“外人哪裏知道我是小王爺?我不過是師父收的徒弟而已,誰會打我主意?師父放心便是,徒兒看人不會錯的。徒兒收下他,他的一切花銷都由徒兒支付,不會浪費師父一分一毫的。”
鳳離飛一個暴栗敲上去,笑罵道:“臭小子,為師在乎多養一個人麽?只是為你考慮!”說罷又戲谑地斜徒弟一眼,“小王爺在草民這兒,草民可是懸着一顆心哪。若是小王爺出了什麽岔子,草民的腦袋還能保得住麽?”
蕭然摸摸腦袋,扮了個鬼臉,小聲嘀咕道:“小王爺還要挨打?打壞了,師父的腦袋恐怕也會保不住吧?”
鳳離飛哈哈大笑,舉步向外走去:“為師去看看那個撿回來的小子,看看他配不配服侍我們小王爺。”
見到三人進來,墨陽立刻從床上爬起來,恭敬地叫了聲:“公子。”又看看鳳離飛,叫了聲:“老爺。”不知道鳳若汐是誰,探詢地看蕭然一眼。
蕭然道:“這位是我師父,名叫鳳離飛,還有這位是我師兄鳳若汐。你身上有傷,還是躺着吧。”
“不,這是公子的床,屬下不該躺在這裏。”
鳳離飛摸摸鼻子,看起來這小子很機靈啊。然兒還沒答應收他,他倒已經自稱屬下了。瞧這樣子是個忠實的孩子,既然然兒喜歡,就讓他留下吧。
向蕭然颔首示意,蕭然大喜:“謝謝師父!”
墨陽顯然也明白了鳳離飛的意思,立刻跪下道:“謝老爺成全!”
作者有話要說: 煙雨在留過言,删減後空出的章節打算用番外來填補。親們想看什麽盡管提,讓我考慮考慮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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