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京上風雲接地陰
靈犀宮中靜到極點,紫藤與紫菱如往常一樣伺候在蕭然身邊,可是她們感覺到宮內的空氣突然變得稀薄了。一種無聲的壓力迫使她們喘不過氣來,心髒因為承受不了這種壓力而隐隐作痛。
她們看到她們的小王爺坐在那兒,臉色蒼白,甚至連嘴唇上都失去了血色。可是他的眼睛好黑,裏面流動着潋滟的寒光,猶如雪山之巅最幽深的冰潭。
她們吓得身子發抖,一向溫文爾雅的小王爺,怎麽會散發出這樣可怕的氣勢?
程祿顯然也感覺到了宮內的寒意,深深低着頭,靜候蕭然的下一道指令。半晌,他聽到蕭然平靜的聲音響起:“先帝駕崩,皇上不曾命任何一位後宮嫔妃殉葬,卻為何命趙總管殉葬?”
不知為什麽,明明是那樣平靜的聲音,在程祿聽來卻充滿寒意。他的身子顫了顫,躬身答道:“回小王爺,奴才不知底細,宮內傳聞,只是說趙總管是自願為先帝殉葬的。”
“是自願麽?”蕭然慢慢咀嚼着這兩個字。
“小王爺若想知道趙總管的事,或許可以去找草根。哦,不,他的原名叫曹艮,可宮裏的內侍們都叫他的綽號草根,他是趙總管身邊最得力的人。”
“草根?”蕭然在記憶中搜索着這個名字,“本王想起來了,先帝的內侍中的确有這樣一個人,本王還記得他的模樣。可是,先帝駕崩後,伺候皇上的人都換了,本王再也沒有瞧見他。”
“是,是,草根已經被調到端凝殿去當差了,小王爺若要見他,奴才去傳他過來。”
蕭然颔首:“本王要立刻見他。”
曹艮跟着程祿進來,跪伏在地,恭敬而卑微:“奴才曹艮叩見小王爺,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蕭然擺手:“免禮平身。”向身旁宮女太監示意,“你們都退下,守在宮外。”
曹艮有些惶惑,卻沒有表示出什麽,低頭站在蕭然面前。
“曹艮,本王想跟你打聽一下關于趙總管的事。”蕭然平靜地看着曹艮,溫和清逸的面容襯在一身白衣裏,近在眼前,卻讓人覺得遙不可及。
中間隔着什麽?曹艮的眼皮輕輕跳動了兩下,在蕭然的視線裏越發迷茫起來,聲音惴惴的:“只要是奴才知道的,奴才一定如實禀告。”
“趙總管是如何死的?”
曹艮臉色驟變,本來躬着的背彎曲得更厲害,小腿有些發抖,卻努力克制着:“回小王爺,趙總管是被皇上……賜死的。”
“是他自願的?”
“奴才不知。”曹艮撲通跪下去,身子抖得如同篩糠,“小王爺,事情已經過去一年了,小王爺……奴才不清楚當時的情形……小王爺饒了奴才吧。”
“既然不知,你慌什麽?”蕭然的聲音更加溫和,甚至帶了些淡淡的笑意,“在本王面前不必害怕,起來吧。”
曹艮惶然擡頭,卻沒有起身:“小王爺……?”
“趙總管有沒有向你表示過自願殉葬的念頭?或者,有沒有向任何人表示過?”
曹艮怔住,目光慢慢下垂,呆滞地看着地面:“奴才沒有聽總管說過,也沒聽其他人說過。奴才只知……是皇上下旨賜死了趙總管,傳旨之人稱總管自願為先帝殉葬,以示忠心……”說到最後,身軀又止不住顫栗起來,聲音中帶了一絲哽咽。
“把頭擡起來,看着本王。”蕭然淡淡下令,卻有着不容抗拒的意思。
曹艮慢慢擡頭,眼裏已經有淚水在滾動,躲避着蕭然的目光:“小王爺還有什麽吩咐?奴才……不能擅離職守……”
“任何事皆由本王擔着,你只要如實回答本王的問話。”蕭然盯着他,眼裏慢慢凝聚了一道精光。
“是,奴才遵命。”
“趙宏死前有沒有留下什麽?”
“沒有……”
蕭然微微勾起唇,這個沒有兩字說得那麽不确定,曹艮張惶的表情分明在表述着相反的意思。
他慢慢站起來,走到曹艮面前,深深看到他眼裏,一字字道:“他有,你立刻去将他所有遺物拿到本王面前來。本王說過,一切的一切,皆由本王擔着!”
曹艮蒼白着臉,嘴唇蠕動了半晌,才努力憋出話來:“小王爺,趙總管的東西當時都被傳旨的侍衛拿出去燒了……”接觸到蕭然瞬間變得淩厲的眼神,他又惶然加了句,“可是後來,奴才在他枕頭下發現了一樣東西,奴才悄悄收了起來……”
“去拿來給本王看。”
“是。”
藏在趙宏枕下的是一本薄薄的小本子,上面用蠅頭小楷零星地記錄着先帝發病時的一些症狀,蕭然一一看過去,發現那些記錄與太醫胡雍所講的內容完全吻合。看到最後一頁,蕭然的心跳驟然停止,手腳一陣冰涼。
那一頁上寫着:x月x日,帝病危,餘為帝洗身,驚見其腋下與膝下生出紅斑,似中毒之狀。餘惶恐叩禀,帝泣下不語,氣息奄奄。餘大恸,拜伏于地,涕淚橫流。
蕭然修長的手指一點點痙攣、顫抖,唇邊泛起一抹凄怆已極的笑容:“曹艮,先帝每日在鳳清宮處理國事,其飲食亦是由趙宏負責,對不對?”
曹艮垂下眼簾,哆哆嗦嗦地道:“以前是這樣,可是自太子,不,自當今皇上參政之後,每日與先帝在鳳清宮共同批閱奏折。皇上總是親自為先帝斟上一杯茶,以盡孝道……”
蕭然狠狠咬牙,聲音從齒縫裏擠出來,俊美的臉孔有些扭曲:“本王知道了,今日本王與你所講之事,不得對外洩露半字,否則……”
“奴才不敢!”
“好,你退下吧。”
“奴才遵命。”
看着曹艮的背影退出眼簾,蕭然的身子慢慢往後靠進椅子裏,閉上眼睛,兩滴淚水緩緩滑落下來:“父皇……兒臣該死,竟然懵懂至斯,絲毫沒有察覺你身邊的陰謀……”
“皇上駕到——”宮門外一聲通報驚醒了蕭然,他騰地站起來,擦掉臉上的淚水,大步走出去迎接。
墨陽跪在門口,看着一身明黃的少年天子在侍衛的簇擁下舉步踏上玉階,而門內那位白衣烏發的少年已躬身接駕。蕭潼擺手:“三弟免禮”,挽住蕭然的手,牽着他往裏走去。
侍衛宮女魚貫而入,蕭然回眸:“大哥,可否屏退他人?小弟有些話想單獨請教大哥。”
蕭潼微愣,随即示意衆人退下。眼角的餘光掃過墨陽,帶着一絲詢問之意。墨陽幾不可察地搖搖頭,眉宇間也是一片迷惘。
“三弟,這次回來是不是有什麽事?你為什麽不肯對朕明說?”蕭潼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弟弟,雖然從蕭然臉上看不出異樣,可他直覺地發現他身上有什麽東西不一樣了。眉眼除了清瘦些,并無多大變化。可總有哪裏不對,是什麽?是那雙眼睛,讓他覺得像一個謎。
“小弟無事。”蕭然親手倒上一杯茶來。蕭潼的目光掠過他的手,發現他的指尖死死捏在杯子上,捏得那麽緊,好像唯恐抓不住什麽,又好像已經失落了什麽。
“大哥,你宮中的那兩盆鈴蘭還在麽?”好像是随口問出的話,卻令蕭潼微微一愣,随即兩道探詢的目光投到他臉上:“你問這個幹什麽?”
“小弟只是随便問問。”
“已經枯死了。”
“哦,真巧啊,已經枯死了……”蕭然呢喃。
“三弟,你到底有什麽事?你看起來很奇怪。”蕭潼皺眉。
“大哥多慮了,小弟只是突然想起那兩盆花,記得曾經在大哥宮中看到過,十分漂亮。”蕭然的目光變得綿長,“好可惜,已經死了麽?”
“不過是兩盆花而已,當初昭月國太子元曦帶來送給朕的,因為它的香氣十分好聞,朕便将它們留了下來。父皇駕崩後,這兩盆花越長越萎縮,最後竟枯死了。想來,它也是有靈性的吧……”蕭潼拿起杯子,淺淺地品了口茶,笑道,“你就喜歡這些花花草草,倒像個姑娘似的。”
蕭然向他看過來,漆黑的眸子中有隐隐綽綽的笑意,那種笑意,令蕭潼無端覺得憂傷:“大哥,你可知道,這鈴蘭是有毒的麽?”
“……朕當然知道……”蕭潼的眉越皺越深,三弟今天是怎麽了?為什麽問的問題奇奇怪怪,臉上的表情也那麽奇怪?
蕭然走上一步,深深看到蕭潼眼裏:“那麽,皇上可知,父皇究竟得的是什麽病?”
蕭潼心頭微微一凜,前一句還是大哥,後一句就改了皇上。那雙看着自己的眼睛,深得猶如一池寒潭,裏面仿佛有什麽東西洶湧不止、呼之欲出。
“三弟,你究竟想說什麽?吞吞吐吐,是朕教你的麽?”少年天子沉下臉去。
“皇上自從參政之後,日日随侍在父皇身邊,每日為父皇親手斟上一杯茶,是麽?”
蕭潼騰地站起來,臉上霎時布滿陰雲,瞳孔中射出利芒:“三弟,你究竟想說什麽?”
蕭然毫不退縮地盯着他,臉色蒼白如紙,一字字從齒縫裏擠出來:“父皇是中了鈴蘭的毒,他是被毒死的。皇上,你在茶裏下了什麽?”
蕭潼只覺得一股寒意湧遍全身,将他的五髒六腑都凍結起來,兩耳轟鳴,眼前發黑,喉頭有一股腥甜的味道湧上來。他用力咽下去,厲聲狂吼:“畜生,你受了誰的蠱惑,膽敢誣陷朕?”
“不關別人的事,是臣自己查到的!只請皇上告訴臣答案:是與不是?”
蕭潼揮手,狠狠一巴掌甩在蕭然臉上,用盡全力,打得蕭然的身子晃了晃,一跤跌倒,白皙的臉上頓時泛起清晰的指印,半邊臉迅速腫脹起來,唇邊溢出鮮血。
蕭然舉手擦掉唇邊的血跡,輕輕冷笑,嘶聲道:“皇上那麽急于登基,竟再也等不及了麽?除去父皇,皇上便穩坐龍椅了,是不是?那為什麽幹脆不将臣一起殺了?留着臣,不是皇上的一個隐患麽?”
墨陽站在宮外,呆呆地看着院中一株海棠,心裏的不祥之感越來越強烈。不知道過了多久,所有人都聽到一聲驚天動地的碎裂聲,緊接着蕭潼的聲音在宮內咆哮:“來人!”
三名禦前侍衛一起沖進去,墨陽與靈犀宮的宮女太監也緊跟着沖進去,卻見地上一地瓷器殘骸,九五之尊臉色鐵青,用手指着倒在地上的蕭然,吼聲震得屋頂都在顫動:“将蕭然拉下去,亂棍打死!”
仿佛晴天霹靂震響在衆人頭上,靈犀宮的宮女太監侍衛齊刷刷跪了下去:“皇上開恩!皇上開恩!”此起彼伏的磕頭聲沉悶地響起。
蕭然慢慢放下手,半邊臉上印着一個鮮紅的掌印。大家驚訝地發現,他在笑,一點點笑出聲來,然後仰天大笑,笑得渾身顫抖,笑得流下眼淚。
“誰也不要求情!”他忽然嘶吼一聲,那種決絕到幾近瘋狂的樣子将所有人都吓呆了,而他依然在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怒犯龍顏,罪該萬死。你們還等什麽?還要等皇上下第二遍旨意麽?”
蕭潼氣得臉孔變形,雙眸中噬人的寒意令整個靈犀宮都冷若冰窖:“拖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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