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賈怡和他的上司

其實在這座城市正經生活了十年,他倆還沒專門去過誰家裏做客。

不是說他們沒朋友,路仁可能真沒有,但賈怡人脈挺廣,隔三岔五都有人約喝酒聚餐。

不過去朋友家做客是真沒有,大家房子面積都有限,誰聚會在家裏聚啊。

而這次也不能說去朋友家吧,畢竟是上司夫人邀請的,有點兒晚輩去拜訪長輩的意思。

所以賈怡很耐心地把自己和路仁都捯饬了一遍,再去鮮果店買幾斤新鮮水果,草莓車厘子什麽的。

“一般送水果是肯定不會被拒絕的,這是我爸媽教我的。”賈怡得瑟地挑挑眉。

“那為啥咱不買點兒便宜的?蘋果香蕉也新鮮啊。”路仁瞥一眼袋子裏似紅酒般醉人的車厘子,感到心被冷風紮得一陣一陣疼;他倆奮鬥多年,都沒完全實現車厘子自由,向來是買的生日蛋糕上有一兩粒作為裝飾。

“第一次去上司家裏玩兒,就算他們不要求禮物貴賤,我們做晚輩的,還是得自覺點兒。”路仁不愛社交,多的人情世故不太懂,所以賈怡耐心地解釋着,耐心地想把他從門裏拉出來。

相比以前,路仁現在已經很配合了,估計和上次聚會成功不無關系。

“而且我看上司愛買這些粉嫩的水果回家,估計是嫂子愛吃。”賈怡補充道。

“哦。”大貓果然理解地點了頭,“那我們還是不要待太久,家裏還有番茄呢。”

“就去半天,不會餓着它的。”賈怡瞅見大貓挽了他拎着水果的那條胳膊,笑着調開手機導航,“還要走個一公裏,這別墅區真大啊。”

“什麽時候你掙大錢了,咱倆就搬到這裏住呗,和我偶像當鄰居。”路仁興致勃勃道。

“你偶像?”

“就是洛小小太太啊,我跟你說,她不光給我老,我喜歡的那個角色配了音,還配了......”

賈怡之前就聽上司念叨過嫂子有多麽多麽厲害,如今看來,嫂子是真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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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你們誇人都是照電腦百科上面誇的嗎?

是個陰天,溫度偏低,有初冬的跡象了。

賈怡時不時應和着大貓興奮的安利,順便擡手整理了下貓脖子上的長圍巾。

他倆的圍巾是前兩年買的,淺駝色格子,不是情侶款,只是當時網店做活動,第二條半價。賈怡偶然刷到,問都沒問路仁就立馬下單買了兩條。

好就好在大貓屬于買什麽戴什麽,也沒有說不喜歡。

“喂,嫂子啊,我們快到了,還有......”賈怡接着電話,路仁捏一捏他胳膊,示意他向前看。

白色栅欄外,穿着深色呢子大衣的高挑女子微笑着沖他們招手。

賈怡電話裏和現實不遠處同時傳來一陣清脆悅耳的笑聲:“到了就好。”

“好久不見啊,小賈。”女子大大方方伸出手。

賈怡忙回握住,輕輕搖,“好久不見了,嫂子,今天多打擾。”

“是我邀你們來的,要打擾也是我打擾你們。”女子輕輕笑,漂亮的杏眼往賈怡身後瞧,“我很吓人麽?弟弟。”

賈怡便也往後看,路仁拽着他袖子,臉紅得跟只大番茄似的。

“是你偶像欸,擡頭,打聲招呼。”賈怡輕聲哄着。

路仁抓着袖子不放,畏畏縮縮地擡了眼,又被偶像過于親和的笑容吓了回去,扭扭捏捏地哼了聲:“偶,偶像好。”

“別見外嘛,也和小賈一樣,叫嫂子,小......是叫小路吧?”倒是偶像平易近人,想用稱呼拉近關系。

賈怡也就幫自家貓答道:“嗯,路仁。”

路仁忙點頭如搗蒜,可還是不敢從賈怡背後邁出來。

賈怡便幫他解釋道:“因為您是他偶像,他又特別特別喜歡您,這會兒忽然見着本尊,有點兒沒做好準備。您多見諒。”

“我知道,看出小路很喜歡我了,不喜歡不會緊張的。”女子也跟着圓話,“那咱先進去聊,外邊也怪冷的。”

“嗯。”賈怡點頭,扭過臉輕聲說,“跟着我就行。”

路仁挽着他胳膊,從他身後邁出來一點點,跟着點了頭。

女子只笑不語。

他們穿過面積可觀的庭院,草坪枯黃,法國梧桐的葉子在冷風中簌簌響。

賈怡一擡眼,便看到門外廊柱旁站着的只穿了件羊毛衫的中年男人。

“老大好。”賈怡遠遠地打着招呼。

“老賈好。”中年男人笑眯眯道。

女子笑盈盈地打斷他們倆,“小賈才幾歲,你這麽叫他?”

“他先說我老的啊。”中年男人迎上來,被女子不耐煩地揮手趕着。

“快給我進屋去吧,老人家,你要凍出個好歹來我也得跟着遭罪。”女子說。

被嫌棄了的中年男人還是不忘別過臉來沖賈怡得瑟:“看到沒,多關心我。”

賈怡保持着下屬不卑不亢的風度,不知何時已經把路仁的手牽上了,“看到了,我也有人關心。”

賈怡和上司夏祈的相遇可以謂之傳奇,至少賈怡這麽覺得。

彼時他在一手機公司當部門經理,一周七天,每天都有應酬,讓他一度懷疑自己不是當經理來了,而是陪酒來了。

好在他酒量尚可(用無數次在酒後跟老爸拜把子的經歷換來的),一般人灌不倒他,陪陪酒也吃不了什麽虧。

但他這人有一毛病,就是多管閑事,如果酒桌上有O,會多此一舉地提醒別人少貪杯,如果有需要,自己公文包裏有口服抑制劑。

別問他一個連A抑制劑都不會買的鐵公雞會随身帶同樣不便宜的O口服抑制劑,問就是家裏人給的。

路仁不擔心他的人身安全,但擔心同去酒會的O的人身安全,總讓他帶一兩盒給人救急。

事實上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可好像也無形中打亂了一些人不好的計劃。

賈怡圓滑地避開了一些刁難,抿着高腳杯裏的混合酒液,眼睛晶亮得很。

他在觥籌交錯的光怪陸離裏,看見了一個格格不入的人。

那人和他不是同一張酒桌,所以他也只為這人儒雅淡然的氣質驚嘆一下,而後繼續應付自己這邊的應酬。

不過,他還是往那邊分了分神。

酒會上的腌臜事不少,且重複,賈怡感到太陽穴突突地痛。

他那1.5的視力令他瞥到,有只手往那儒雅男子的酒杯裏灑了白色的粉末。

哦吼。

賈怡不動聲色地從身側的公文包裏摸出一支抑制劑......錯了,再摸摸。

而後他摸出一把折疊刀。

他鬼使神差地把刀和抑制劑都揣兜裏,端了半杯殘酒佯裝醉态,挨挨蹭蹭地往隔壁桌去。

結果他還沒行動呢,那儒雅男人直接把下了料的酒潑到下料人臉上。

“我如約來參加酒會,還請劉總把主人請出來,不要在我眼皮子底下耍花樣。”男子淺笑,儒雅氣質全無,金邊鏡片下一對細長的眼,勾出冷冽和不屑。

看來是他過于擔心了,賈怡保持着醉态,想不動聲色地退回座位,而周圍的目光都被吸引而來,連背景音樂都戛然而止。

呃呃,這怎麽還有點兒黑道片開場的氛圍呢?

賈怡是回不去了,只能歪歪扭扭地站着,睜大“醉眼”,想努力融入周圍吃瓜的氛圍。

“抱歉了,夏總,今天便是打也得把您打暈了。我也只是個拿錢辦事的,還請夏總多體諒。”被破酒的劉總拿出衣兜裏的小手絹,一點一點擦去自己臉上的酒液,龇牙咧嘴地扯出個難看的笑容。

賈怡瞥到陸續有精壯男人從前後左右逼近,和他一般的吃瓜群衆紛紛借醉裝睡。

嗯......這可是法治社會诶!你們為啥都虛了呢?

賈怡一面注意着當事人的反應,一面悄咪咪地往後退到牆角(說老實話,他也不是不虛),手機在西裝裏兜,太好了。

那邊夏總還在和那姓劉的歪瓜裂棗對峙,賈怡只得期待他們多對峙會兒,聲音再大些,他好給警方報告具體位置。

至于報警原因,還是不要說黑i社i會,看樣子也不太像,就是兩大公司領導人發生争執,一方帶足了人手威脅另一方而已(這個而已也好沒底氣,劉總您有紋身嗎?有紋身我就有充足理由報警了)。

所以賈怡決定用聚衆piao/娼為理由,至于□□理由不成立還有一個原因,那個劉總是他目前公司的高層。

對,沒錯,他現在做的就是把自家公司的人賣了,救那位孤立無援的夏總。

估計這波操作一過,又得被迫下崗了吧。

社畜流淚。

賈怡把手機貼身放好,這要丢了他回去就沒法叫車了。

然後摸一摸褲兜,折疊刀還在,打算深吸一口氣後起身,結果空氣中A信息素的濃度急劇飙升,他差點沒一口氣嗆死過去。

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味兒啊!

不得已把自己平時收斂住的信息素放出一些些,淨化空氣。

賈怡向着信息素濃度最高的中心一步步挪動,他已經嗅到高濃度的A信息素裏有一股子搖曳的O信息素,風暴中心的夏總面色不對。

他猜對了,那個夏總是O。

廢話,一般酒會上誰給A下藥?

賈怡只得暗中祈禱自己的信息素不會給夏總帶來更壞的影響,而警察同志趕到現場肯定還要些時間,他只是擔心夏總會在此之前被這群虎視眈眈的禽獸撕了。

找找突破口......賈怡仔細觀察着周圍,發現沒人往自己身上看,就大了膽子繞到包圍圈最薄弱的地方。

幸好燈光昏黃,幸好他穿着和精壯大漢們差不多顏色的西裝,幸好他身高也還可以......幸好的幸好,他兜裏有刀。

默默計算了下把人劃成輕傷的拘留天數,賈怡一咬牙,豁出去了。

便是拿刀紮在一大漢胳膊上,順手将他一推,生生撕開一個缺口,沖到夏總椅子邊,攥了人精瘦的手腕喊:“跟我走!”

夏總也不含糊,說走就走,哪怕他手腕已經燙得吓人。

玩大了玩大了!

賈怡拳打腳踢地撂倒撲上來的倆,夏總還可以,沒神志不清,幫了不小的忙。

“能堅持吧?!”賈怡邊跑邊問,主要為給自己壯膽,夏總能不能堅持都得随他一同跑出去。

“能!”夏總倒也中氣十足,眼鏡都甩了當武器使。

賈怡憑着自己1.5的視力,在明明滅滅的燈光裏找綠色通道的标識,一路按着标識跑,努力回想夜總會員工通道的位置。

他來這兒應酬過不少,員工通道是某次順嘴問過服務員的。

那就在......

他拉着夏總各種蛇形走位,七扭八拐撞開一扇小門,在服務員的驚呼和制止中跑了出去。

員工通道不止是通向廚房,盡頭是夜總會外的偏僻馬路。

夜風迎面而來,老舊的路燈光一閃一閃,隔着馬路和綠化帶,是繁華的大型商業步行街。

但這裏還是不太安全。

賈怡來不及喘口氣,忙用空着的那只手從裏兜掏出手機。

顫抖的手指點開通訊錄,一眼找到近期置頂。

“喂,大恒,夜總會後門,拜托十分鐘之內趕到!”

“诶,賈哥,你怎麽猜到我就在附近?”

“趕緊的吧!江湖救急,我被人追殺着呢!”

賈怡挂斷電話,喘了半口氣,松了夏總的手腕繼續掏兜,摸出那支口服抑制劑遞過去,“趕緊喝了吧,我都怕你燒死在路上。”

說罷,彎腰按着膝蓋把剩下的半口氣喘完了,這一趟子弄的啊。

“你還......準備得挺齊全。”夏總也不嫌棄,咬開就幾口飲盡,呼吸算是通暢了些。

“感謝我善良的室友。”賈怡回答說,歇了一小會兒後擡頭望着沒幾輛車過來的馬路,沒盯多久便有鳴笛喚他,“大恒,這邊!”

他沒注意到夏總那驚詫的表情,只顧走到路邊,把那黃綠交叉搭配的出租車攔下,而後沖夏總一招手,“你坐後排去!”

“哦哦!”夏總連忙應了,幾步跨進車門;賈怡甩手關門,而後鑽進副駕駛。

“先去趟中心醫院。”賈怡扣上安全帶,扭頭對自己的江湖好友,夜車司機羅大恒說道。

他和羅大恒保持着長期合作關系,自他當上部門經理日常應酬後。

因為每每應酬結束,末班公交地鐵都沒了,只得和晚上跑出租的哥們兒結成互幫互助對象,哥們兒看在熟人的份兒上,不會收他錢超過五十。

此刻賈怡享受到了自己精打細算帶來的福報,要沒有羅大恒這幫手,估計今晚這事兒難收場,他不可能背着夏總跋涉二十幾公裏去中心醫院的!

“不,不了,麻煩你們送我去白象山小區,把我放小區門口就行。”夏總在後座悠悠開口,“我沒問題的,不用擔心。”

“白象山在郊區,很遠的......”羅大恒猶猶豫豫地說。

賈怡明白過來是自己平時過于摳門,給哥們兒帶來了刻板印象,只得清清嗓子說:“人都住白象山了,還缺你那點兒車錢?”

“哦,是後邊那位給錢啊,那好說。”羅大恒立馬來了動力,“先等我導個航。”

賈怡無奈地搖搖頭,今兒特殊情況,改天再好好說道說道兄弟情誼。

他大開着車窗,雖然自己的信息素沒什麽味,但積在狹窄的車廂裏,還是會刺激到夏總。也幸好羅大恒是個B,沒使夏總的情況雪上加霜吧。

賈怡準備給路仁打個報平安的電話,不知道為什麽,平靜下來後他特別特別想念路仁。

等待路仁接聽電話的時候,後座的夏總幽幽道:“謝謝。”

“不用。”賈怡敷衍地客氣了句。

路仁接通了電話,聲音困困的,像小貓叫:“喂?”

“是我。”賈怡柔聲說,他看着飛馳而過的景觀樹和路燈,光影如同魚兒般在他指尖游走,“我今天......”

他頓了頓,路仁這個點兒應該睡覺了,所以聽起來很困的樣子。

“我今天要晚些回來。”于是他這麽說。

“哦,好,我給你留燈了。”路仁軟乎乎地說,聲音裏冒着小氣泡。

“別,別,那多費錢。”賈怡的算盤又開始打。

“小氣鬼......”路仁嘟嘟囔囔地笑,“我就給你留了,這算我的錢。”

“唉呀。”賈怡嘆了口氣,心在融化,“那還是平攤吧,不能讓你吃虧。”

“哼哼。”路仁“吃吃”地笑,“路上小心。”

“嗯,晚安。”賈怡沒注意到自己快要勾到後腦勺的嘴角。

“晚安~”路仁回了他一個,聲音是奶茶味,甜的。

他挂斷電話,車窗外的風吹進來,很舒服。

“是女朋友還是男朋友啊?”夏總問。

“是室友。”專注開車的羅大恒搶答,帶着調侃的笑意。

“是室友。”賈怡重複了遍,不好意思地低了頭。

“那也應該快了。”夏總說。

“我也覺得。”羅大恒應和。

羅大恒把車停到小區門外,探照燈照到人行道上,有個高挑女人的身影。

賈怡送夏總下車,那女人走近,挽了夏總的胳膊。

賈怡識趣地後退一步,“那我就先走了。”

“交換個聯系方式吧。”夏總微微笑道,“可能以後我也能幫上你什麽忙。”

“幫忙另說啦,就當是交個朋友。”賈怡伸了手,“我叫賈怡,怡人的怡。”

“夏祈。”夏總禮貌地同他握了手,将目光移到身邊的女子,“這是我夫人,洛淺。”

“勞你費心了,小賈。”女子溫和笑道,“今天的事情,實在是不好意思。”

“舉手之勞而已,不足挂齒。”賈怡謙虛回禮。

他們交換了聯系方式,賈怡揮揮手,“那便改日再聊,我家裏還有人等我。”

夏總夫婦齊聲道:“一路小心。”

“所以賈哥,你們這是怎麽回事兒啊?”

“小事兒。”

“希望如此,不然路哥得多擔心你。”

“唉呀,不會讓他知道的嘛。”

“哦,果然不是小事兒呢。”

賈怡果不其然地再次失業,不幸中的萬幸是,路仁對他那晚上的驚險遭遇毫不知情。

不過,路仁還是擔心他又會頹廢,一天抱着個電腦坐他旁邊,沒事兒就擡眼盯他一盯。

“我真沒事兒啦。”賈怡哭笑不得,把手機屏幕翻給大貓看,“已經有人來找我了。”

“鬥指東南?那家全球TOP20的IT公司?”路仁瞪大了眼,看一看手機屏幕,又看一看賈怡,“不是吧,爸爸你這麽強?”

“你爸爸一直很強。”賈怡拍拍大貓毛茸茸的腦袋,感慨地呼出一口氣,“實際上,這次算是遇見貴人了吧。”

“其實我有個問題想問您,老大。”

“哦?請講。”

“您願意給我這個機會,是因為上次的事情,還是真覺得我履歷可以?”

“兩個方面均有,後者比重更大一些。”

“多謝您,滿足了我小小的虛榮心。”

“你這年輕人怪有意思的。”夏總吹了一口厚白瓷杯裏的咖啡,微微抿着,“希望我們能共事愉快。”

“定不負您厚望。”賈怡右手放置心口,朝自己新任上司鞠了一躬。

“那個,老大,我忽然想起來我那次還丢了個公文包,裏面雖然沒什麽值錢的東西,但那個包......”

“行了行了,這次玩泥巴我付錢總可以了吧?”

“謝謝老大。”

賈怡總算松了口氣,放心大膽地拍泥巴,想着給自家貓做個好看的細口花瓶。

只是沒想到,手一滑,瓶口歪了。

“沒事沒事,還蠻有藝術感的。”

“......有藝術感您就不會把眼睛都笑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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