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番外一︰假如沒有一個(1)
☆、番外一︰假如沒有一個喜出望外的傍晚 (1)
1.
路仁睜開眼,對上頭頂飛出牆皮的灰白天花板。
這房子才住多久?質量這麽差咩?
嗯,不對,我怎麽離天花板那麽近?床有那麽高咩?
就在各種咩咩聲中,路仁緩過神來,終于看清了四下環境:這,這不是我的大學宿舍咩!
他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然後扯到了自己昨日過度操勞的老腰。
床板的嘎吱聲驚動了陽臺上的人,門一推便探進一個眉眼熟悉的腦袋。
“你醒了。”那腦袋的主人便是大學時期的賈怡,穿衣打扮是那不造作的随意,以及空氣裏蔓延的滋滋濺油的燒烤味信息素。
路仁驀然鼻頭一酸,卻又不自覺地綻開笑容,輕聲喚道:“哥......嗯,賈怡。”
“身上有什麽地方不舒服?要不要去校醫室看看?”大學時期的賈怡一步步走近,語氣是熟悉的溫柔與關懷。
除了腰一切都好,但路仁又不能這麽說,這事兒是十多年後的賈怡幹的,可不能賴在這個賈怡頭上。
于是路仁說:“我就是餓了。”
賈怡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那你起來穿好衣服,我們去食堂。不過,我昨天好像沒動過你衣服啊?”
路仁心虛地摸了摸自己裸着的肩膀,“嗯,我嫌熱,自己脫的。”
“那要我幫忙拿嗎?”賈怡問,很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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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要。”路仁點頭如搗蒜,這會兒全身光着,可不好意思下床,“而且麻煩你再幫忙那條內褲......”
聲音虛弱,慫得一批。
賈怡應了聲,扭頭就去陽臺幫他取換洗的衣服。
唉,賈怡這服務型人格,也是沒誰了。
路仁嘆息,幸好這人未來屬于自己。
不過,我是怎麽穿越到這裏來的?
路仁最後的記憶還是和賈怡溫存時的那個吻,結果一覺醒來就到這兒了。
那大學時期的路仁去哪兒了?該不會......
想到這兒,路仁倒吸了口冷氣。
2.
賈怡是被人抖醒的。
然後半睜了眼,看到一只比平時寬了兩圈的貓。
還穿着皺巴巴的大碼T恤。
“嗯,寶貝,你怎麽還穿着衣服?”賈怡迷迷糊糊地說,在貓背上rua了兩把,然後感覺到貓抖得更厲害了。
咋回事兒?
賈怡終于好好地睜開了眼,将這只大了一號穿着T恤的貓好好打量了番。
白還是那麽白,只不過五官更稚嫩些,看向他的目光滿滿都是......驚恐。
賈怡松開了他,往床的另一邊挪了挪,這不是我的貓。
至少,不是我這個年齡段的貓。
看身形看衣服,應該是大學時期的沒跑了。
不過大學時期的貓怎麽會在他床上?這是什麽靈異事件嗎?
賈怡穩住內心的波瀾壯闊,想要向這只無辜的不明現狀的小朋友解釋一下。
結果小朋友顫抖着開口:“賈怡,想不到你是這樣的人!”
嗯,賈怡摸了摸自己肩膀上的牙印,“或許,我可以解釋......”
一個抱枕拍了過來,“你,你別過來!”
然後“咚”地一聲,小朋友掉下床去。
被抱枕拍了一臉的賈怡想,幸好當時裝修給卧室鋪滿了地毯。
3.
賈怡覺得這個路仁有些些奇怪。
首先,他怎麽一夜之內瘦下去那麽多,整個人都小巧了兩圈。
其次,他怎麽昨天剛失戀今天就生龍活虎差點沒上蹿下跳。
嗯,難道是因為失戀過度悲傷,所以一夜之內消瘦,而今天醒來,悲傷也随脂肪的消失而消失了?
賈怡覺得自己有點對不起自己這被理科灌輸了多年的大腦。
要不還是問問,到底發生了什麽吧。
賈怡瞅了一眼身旁嚼着泡泡糖的小巧型室友。
他自顧自吹出一個粉紅色的泡泡,而後泡泡破裂,炸了他滿嘴糖漬。
而他不氣不惱,歡快得像只活潑的小貓。
賈怡收回了目光,不自覺地勾了嘴角。
他和室友關系一般,還沒見過室友這樣歡脫而可愛的神情。
4.
路仁花了好一段時間,才明白過來自己如今的處境。
這個賈怡是十多年後的賈怡,準确來說是十四年後的賈怡。
他現在所在的位置,是十四年後賈怡和路仁的新家,面積還挺可觀的。
“那,那你們是結婚了?”路仁小心翼翼地捧着牛奶杯,面前碟子是賈怡單面煎的荷包蛋和烤好的吐司片。
“嗯,對啊,四年前去領的證。”賈怡沒忙動刀叉,就看着路仁小口小口地喝牛奶,說這話時,轉了轉無名指上的銀戒指。
“哦,那還挺好的,我就是沒想到會......”路仁頭低得更厲害了,握着牛奶杯的手指難受地扭着。
雖說他和賈怡是室友,但關系也就停留在普通朋友範疇,平時一起喝喝酒撸撸串兒還行,結婚......甚至結婚四年還一起買了房,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啊。
當然光是和人結婚這一條,他都從來沒想過。
哪怕是之前,還和宋晰在一塊的時候。
“你其實不用有心理負擔的。”對面的賈怡輕輕嘆了口氣,“先吃飯,吃完我們再說其他。”
路仁擡眼看了看他,是比十多年前成熟許多,但收拾得清清爽爽,笑起來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
不管是哪一個賈怡,都很會照顧人啊。
5.
“等會兒,你說我失戀了?”路仁差點被泡泡糖嗆住喉嚨,拍了胸口好幾下才把那小塊吐出來。
賈怡在他身邊一米開外坐着,手握成了拳,“你慢點。”
路仁把泡泡糖包紙巾裏,順手丢到一旁的垃圾桶,再回過頭,重複道:“我失戀了?”
“嗯。”賈怡點了頭。
“和誰?”路仁追問,上下再把這“稚嫩”的賈怡掃了一遍。
“宋晰。”賈怡說。
路仁掐了把自己沒啥肉的胳膊,十多年前的襯衫套身上,還是過于寬大了些。
“宋晰?”路仁覺得自己是在慢動作咀嚼着這兩個字,“他和我分手了?”
“差不多。”賈怡說。
胳膊被掐是疼的,路仁沒有在做夢,面前稚嫩的賈怡同他并不太熟,并且還告訴他,他和真正并不熟的初戀分手了。
這個展開出大問題了喂!
6.
“哦,你說你和男朋友分手,然後喝多了酒,醒過來就到了這兒。”賈怡幫着小朋友理清邏輯線,“等會兒,你說你有男朋友?!”
上大學那會兒他倆好得跟一個人似的,他怎麽不知道路仁還交了男友?還,還分了手?
路仁大學期間根本心無雜念,一心向着文學好伐!
“就,就是宋晰啊。”賈怡這一驚一乍,把小朋友吓得再次瑟瑟發抖,“他還是我們班的,你不會沒見過。”
“我覺得這其中應該出了點兒問題,小朋友。”賈怡合上鋼筆筆蓋,免得自己再一激動,把筆折了,“你應該不是來自我的過去。”
7.
“什麽叫......我應該不認識宋晰?”賈怡迷惑,不明白這小巧型室友忽然激動什麽,“他就是我們一個班的,我當然認識。”
“他怎麽就和我們一個班了?”室友似乎有些欲哭無淚。
“就高考,考過來的呗。”賈怡很實誠,“你們不是報的一個志願嗎?”
室友愣住了,室友沉默了,室友從沉默中爆發了。
“我大概知道這是咋回事兒了。”室友說。
8.
“那這麽說,你也不是我的未來。”路仁說,不知為何,得到這個結論時,他的心沉了沉。
“你會有更好的未來。”賈怡說,他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情緒低落。
“謝謝。”路仁說,幾乎是下意識地,“可我還是想不到該怎麽回去,麻煩你了。”
賈怡從茶幾那頭繞過來,彎腰揉了揉他的頭,“沒事啦,一起想總會想出來的。”
9.
“我接下來要說的事兒,你千萬別害怕。”路仁從長椅上站起來,一臉嚴肅地怼到賈怡面前。
賈怡往後縮了縮,“你,你說,我心理承受能力還行。”
“我不是路仁。”路仁說。
“嗯,雖然聽起來很荒謬,但看你這個樣子不像在撒謊。”賈怡說。
“也不能這麽說。”路仁又想了想,“我還是路仁,我只不過不是你認識的路仁。”
“你是另一個世界的路仁。”賈怡總結。
“賓果,孺子可教也。”路仁打了響指。
10.
“哎喲,兒砸,你醒了。”賈怡對踩着貓步慢條斯理走過來的番茄拍拍手,可算來了個救星。
一旁情緒正低落的小朋友果不其然擡了臉看,“小貓?”
其實也不能叫小貓了,番茄這體型,算是中貓了,賈怡把它抱過來還費了些勁兒。
分明番茄也不算是橘貓,怎麽體型仿着橘貓長?
“爸要養不起你了。”賈怡抱着兒砸坐到小朋友旁邊,“來,叫......叫哥哥吧。”
番茄乖乖地沖小朋友“喵”了聲。
“我可以摸摸它嗎?”小朋友怯怯地問,手有些躍躍欲試。
“可以啊,它很乖的。”賈怡正說着,番茄也不客氣,直接一扭身,掙開賈怡的手,鑽進了小朋友懷裏。
得,果然是偏心爹一點。
當爸的捂住心口,默默流淚。
“以前,貓都不願讓我碰的。”小朋友說,欣喜而又小心地撫着番茄素淨而光滑的皮毛。
“這樣啊。”賈怡心一顫,說,“可能緣分還沒到吧。”
“那我以後也會有我的貓麽?”小朋友問。
“你以後也會有你的貓。”賈怡很認真地回。
11.
“你是另一個世界十多年後的路仁。”賈怡終于捋順了室友的前後邏輯,二人齊齊地長舒一口氣。
“不愧是你,賈怡。”室友沖他比了個大拇指,坐下來往椅子背上一倒。
“那需要我做什麽?”賈怡問,習慣性地。
“不知道,我覺得我倆能捋順,就已經是件特別了不起的事情了。”不是路仁的路仁說,“你呢,別老給自己攬活兒做。”
“可你那邊也有家人朋友在等你,你不回去他們怎麽辦?”賈怡說。
“那就讓他想辦法吧,我相信他。”路仁眯了眯眼,“或者想不出辦法來,再睡一覺一切就複原了。”
賈怡注意到他言語中的“他”,但賈怡沒追問。
賈怡只說:“你和我認識的那個路仁,很不一樣。”
“畢竟我們不是一個世界,而且我還長你們十多歲。”路仁頭枕着胳膊,“說起來,我今年都快滿三十三歲了。”
“但你看着才二十出頭的樣子。”賈怡說。
“你和我認識的那個賈怡一樣,都很會說話。”路仁說,“但你們也很不一樣。”
“那他肯定比我厲害。”賈怡笑笑。
旁邊的路仁不說話,他枕着胳膊看着他。
“怎麽了?”賈怡問,有些忐忑。
“就是想說,”路仁慢慢地坐起來,“你要有點自信啊,大兄弟。”
12.
“好,好多照片!”路仁被書房的照片牆吓了一跳,湊近仔細看時,發現這些照片都是按日期有序排列的。
“沒事兒随便拍的。”賈怡抱着貓站後邊,解釋說,“然後慢慢攢了些年,就攢了那麽多了。”
路仁回過頭,“能給我講講麽?關于這些照片。”
“那故事可多着呢。”賈怡摸摸貓腦袋,“講講也無妨。”
13.
“應該到飯點了,我們去食堂吧,趕得早應該能趕上羊肉泡馍。”路仁說,“但今天你又說是周末,估計沒羊肉泡馍了。”
“那走吧。”賈怡說,想都沒想便起了身。
路仁不忙動,“你還沒說你想吃什麽呢。”
“我......有什麽吃什麽呗。”賈怡說。
路仁想了想,“那我們去校門口的面館,吃番茄雞蛋面。”
“你怎麽知......”賈怡扭過頭,話說一半又咽了回去。
路仁起了身,“我當然知道啦。”
賈怡本人是絕對不挑食,真有啥吃啥。
但最最偏好還是一碗番茄雞蛋面,路仁跟賈母學得手藝,隔三岔五給他弄了吃。
果然,只要是賈怡,都逃不了番茄雞蛋面。
14.
賈怡打了個噴嚏,估計是被貓毛撓了撓鼻子。
他給小朋友講述他和他家貓的故事還不到三分之一,就到了飯點。
都餓了。
但由于自家廚房一直由路仁掌控,賈怡到目前都還只會簡單地煎個雞蛋,午飯還是太複雜了。
“我們出去吃吧。”賈怡說,覺得自己這些年有些失敗。
“不,不用那麽費心的。”小朋友惶恐。
“倒不是費心。”賈怡讪讪地笑,“只是我不會做飯。”
“啊?......”
“這些年一直是我丈夫做飯,我頂多給他打打下手。”賈怡說,不自覺就帶上點兒甜蜜的笑容。
小朋友低了頭,耳朵尖有點紅,“那,那好吧。”
15.
“我有些懷疑你和另一個我是什麽關系。”賈怡眼見着室友輕車熟路地點好兩碗面,而給他的那一碗完全符合他多事兒的标準。
于是,他這麽說道。
“那你說我們是什麽關系?”室友把面推給他,反問着,又去拆了兩雙一次性筷子。
賈怡不适應地接過筷子,“應該不是朋友,哪怕再好的朋友我也不會告訴他這個。”
“鐵哥們都不告訴嗎?”室友低頭拌着自己碗裏的面。
“鐵哥們會知道我喜歡吃什麽,但他不會細致得連我不喜歡蔥花和只要一半湯底都知道。”賈怡說。
“那你有答案了。”室友吸溜起面條,含含糊糊地說。
“你們是情侶?”賈怡猜測,用反問的語句和陳述的語氣。
室友并不扭捏,擡頭答:“是啊,準确點兒說,現在是合法夫夫。”
賈怡的筷子掉了一根,“你,你不是喜歡宋晰的嗎?”
“喜歡是喜歡,但從沒成過。”室友幫他抽了雙新筷子,“而且誰規定我喜歡過宋晰,我就不能跟賈怡結婚了?”
“是沒這規定。”賈怡回應着,雖然室友口中的賈怡不是自己,但聽着還蠻讓人心跳的。
“再說了,我對賈怡那也不叫喜歡。”室友說,“我那叫愛。”
“受,受教了。”賈怡顫顫巍巍。
“所以大兄弟,你也不要每天跟欠別人債似的,無底線地對人好。”室友看向他的眼睛,“你要相信,你自己就好的不得了,以後會遇到也一個人對你無止盡地喜歡、無止盡地愛。”
16.
路仁這半天過得暈暈乎乎的,一是忽然到了個陌生的環境不适應,二是自己昨天才傷心斷腸過,三是傷心斷腸後的今天竟然都沒有繼續為這事兒難過,而是雀躍地期待着這個世界的賈怡講述他和這個世界路仁的故事。
路仁覺得自己這樣不正常。
畢竟他身處異世界舉目無親;畢竟他昨天才遭受愛了七年的人的拒絕;畢竟在他原本的世界裏,沒有人會在意他......
他該難過一點,該抱怨一點,該表現得像個正常人一點。
可是......
“這一帶是新開發出來的,我和我丈夫有時間就過來探探店。”賈怡熟練地把菜單推到他面前,“你看看,想吃些什麽。”
路仁低了頭,一頁一頁地翻,上面的價格令他膛目結舌,猶豫良久,便又把菜單推了回去,“你點吧,我随意。”
賈怡瞅了他一眼,低頭勾了幾個菜,便擡手叫了服務員。
等菜肴一道道上來,路仁發現這幾道正好是他看中的。
賈怡自自然然地招呼着:“現在就別客氣了,吃吧。”
路仁傻愣愣的,捏着筷子半晌不落,他就失神地望着菜肴底下精細的盤子,想着對面這人是咋知道自己喜歡吃什麽。
賈怡是對這個世界的路仁特別上心吧。
真的,太好太好了。
17.
飯飽過後,路仁想在闊別已久的校園裏四處逛逛。
賈怡陪着。
路仁猜想,一是這孩子細心會讀空氣;二是這孩子熱心怕他惹上是非。
畢竟剛剛在聊天過程中,路仁得知這個世界這個時間段的宋晰,也是學校的風雲人物,愛慕者多得能從A大排到晴空塔,可偏偏鮮花選擇了路仁這朵牛糞,自然有很多人憤憤不平。
昨日的分手大戲可謂是非常之轟轟烈烈。
然後他倆果然在閑逛中遇見了熱心的吃瓜群衆們。
“欸,這不是那誰嗎?”
“宋晰怎麽栽在他這種人手裏?”
“我早說他們倆不合适......”
“你別管他們。”賈怡說。
路仁正聽八卦聽得津津有味,回複說:“我沒管他們。”
“你們當着別人面說閑話是不是不太好?”可賈怡還是走過去,打斷了他們的議論,而後收獲了數道看神經病的眼光。
路仁耳朵靈,聽到他們邊離開邊說:“昨天就是這個賈怡多管閑事,還把那死渣男從酒吧撈回宿舍,我昨天夜跑的時候看見,摟得那叫一個緊。我懷疑就是他從中作梗。”
“別吧,他倆要有一腿也太辣眼了。”
“燒烤怪和奶茶胖子,噫......”
諸如此類的話。
賈怡捏緊了拳頭,路仁看到了。
他叫了他一聲:“賈怡。”
賈怡回過頭來。
路仁說:“沒事的,我們繼續逛吧。”
18.
賈怡看出來小朋友情緒低落。
也許是為這頓飯的價格而不好意思,也許是想起了其他不好的事情。
小朋友沒具體和他說,那個所謂的同宋晰分手的昨天,到底是怎麽樣的。
“你介意和我說說,你的事情麽?”賈怡看着前方的道路,裝作不經意地問。
後視鏡上白玉珠子的挂繩晃了一晃。
“不介意是不介意,但我這人沒什麽好說的。”小朋友抓緊了安全帶。
賈怡說:“例如你的愛好特長啊,我知道你寫文是很厲害的。”
小朋友的貓耳朵豎了起來,“你有看過我,不,你丈夫的文啊?”
“他的文我都看過,一字不漏。”賈怡笑了笑。
是紅燈,賈怡停了車,時間分分秒秒地過。
“我以為我寫文那麽無聊,沒人會看呢。”小朋友輕聲說,“我知道我很差勁,宋晰的朋友都不喜歡我,說我除了碼字敲鍵盤,什麽都不會,就是個廢物。”
“但我覺得會寫文是項很了不起的技能。”賈怡說,綠燈亮了,他開動了車子,“你不止是在敲鍵盤碼字,你是在創造一個嶄新的世界。”
“我一直很佩服這樣的人。”
“那是因為你丈夫的緣故吧。”小朋友臉很紅,“愛屋及烏什麽的。”
“我覺得不是。”賈怡說,“準确點兒說是他的文字讓我看到真正的、可愛的他。在喜歡上他之前,我就已經覺得他渾身都是閃光點。”
“真的嗎?”小朋友輕聲問。
“是真的呀。”賈怡語調勾着柔和的尾音,“如果我能那麽快意識到我喜歡他,我和他何必一起生活了十年才揭開窗戶紙?”
小朋友低低地笑:“我知道了。”
19.
“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多管閑事?”賈怡問。
他們已經遠離了那群亂嚼舌根的人,走在學校靜谧的林蔭道上,但徐徐涼風并沒有吹掃賈怡胸中的氣悶。
他一向厭惡自己做些費力不讨好的事情,自己受點兒累也就罷了,結果被他施以援手的當事人卻絲毫不在乎。
室友搖了頭,“我從沒覺得你是在多管閑事,我很感謝你昨天把這個世界的我撈回宿舍。酒吧很亂,如果他在那裏過一夜,後果不堪設想。”
倒是把他所有的抱怨都堵了回去。賈怡嘆了口氣,也是,對方比他年長十來歲,肯定會說些場面話。
更何況,在另一個世界,對方同自己是夫夫,哪怕自己不是另一個賈怡,這個路仁也是不會令“賈怡”氣悶難過的。
“嗯,我也謝謝你。”賈怡說,不自覺帶上了委屈的情緒。
室友應該是在看他,但他不敢與之對視,怕讓室友見着了自己自私的狹隘。
所以賈怡覺得,自己一直是個僞善的人,明明是義務幫人,卻還要在乎這在乎那的。
“賈怡,我的感謝單單只是因為你昨天幫了‘我’,與我丈夫無關。”室友開了口,“有人不在乎你的好,但也會另有人在乎,例如我。”
“無關其他,只是因為你善良、熱心和赤誠,就足以值得所有褒獎。”
“謝謝,嗯......我是說不客氣......”賈怡語無倫次,差點咬到了自己舌頭。
室友笑了:“我知道的。”
20.
路仁繼續聽賈怡講故事,抱着好大一只小番茄。
番茄不時地喵喵叫,不知是在提醒他什麽。
賈怡擡手拍拍小貓腦袋,半威脅半玩笑地說:“哎呀,講一講怎麽了嘛?”
路仁看到,番茄翻了個賊亮的白眼。
“你聽得懂貓語啊?”路仁眨巴眨巴眼。
“學了幾年,一知半解,它跟它爹親一些。”賈怡說,“它是它爹撿回來的,我平時工作也忙,一般都是它爹陪着它。”
路仁知道,這又是一段這個世界路仁的新故事了。
番茄把頭埋進他懷裏,以沉默抗議賈怡的喋喋不休。
真好呀。路仁摸了摸貓咪流暢的脊背,毛皮如水般光滑。
21.
不知覺就到晚上了,路仁同稚嫩的賈怡一道回宿舍,卻是整天沒見着這個世界的何源和趙随。
“周末的話他們一般是出去住。”賈怡解釋說。
“哦。”路仁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那他們是一起出去住?”
“一起”二字音咬得重。
賈怡理所應當地回答:“對啊,他們是情侶嘛。”
路仁倒吸了口冷氣,好,好吧,這也不是沒可能,宋晰都能和路仁在一塊,那何源為啥不能跟趙随是一對?
“在你們那邊不是這樣的嗎?”賈怡問。
“與這有一點點出入。”路仁縮一縮脖子,可不敢說他們那世界的一地雞毛。
反正不管哪個世界,源兒開心就好,問渠大兄弟,非常抱歉了!
“那你去洗漱吧。”賈怡說,“沒準兒真像你說的,睡一覺就複原了。”
“你那麽想讓我走啊?”路仁起了玩心,笑眯眯地調侃道。
“那邊的賈怡會擔心你,我猜。”賈怡坦然道,“我還是算蠻了解我自己的。”
“确實。”路仁笑着嘆氣,說,“那就最後問你個小問題。”
“請講。”賈怡擡了擡手。
“我在想我的突然出現,會不會影響到你和這邊路仁的關系?”路仁說。
“應該會有一點吧,至少應該能從普通朋友進展到好朋友。”賈怡說,卻是看出他心思般笑了,“放心吧,我應該不會因為知道你和那邊賈怡的關系,就開始和這邊的路仁談戀愛。我們還不具備這個基礎。”
“這次是我受教了。”路仁朝他拱一拱手,心想着不愧是賈怡。
總是能清醒地溫柔着。
你會有很好的人來愛你,你也值得很好的人來愛你,哪怕這個人并不是“我”。
但只要有人願意去珍視你、疼惜你,哪怕這個人并不是“我”,都沒關系。
“你一定一定會幸福的。”于是,來自另一個世界三十三歲的路仁,對這個世界十九歲的賈怡,由衷地說。
“我可以保證。”路仁補充道,笑容燦若千陽,“祝晚安,好夢。”
22.
“晚安啦,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時叫我。”賈怡抱着被子,打算今晚在客廳沙發上湊合一夜,扭過頭來對抓着門框欲言又止的小朋友囑咐道。
“其實......”小朋友漲紅了臉,“其實我睡沙發就好了,你不用......”
“我睡沙發習慣了,隔三岔五就出來睡一次,你不用擔心這。”賈怡安慰着小朋友,滿嘴跑火車,但又反應過來覺得自己似乎在說自家貓的壞話,便求生欲極強地補了一句,“當然我丈夫會出來陪我睡,可不是他趕我出來睡的。”
邏輯自洽,非常完美。
賈怡為自己呱唧呱唧鼓掌。
小朋友被逗得輕松了些,卻忽然想起什麽似的收斂了表情,“那個,我多嘴問個問題。”
“請講。”賈怡鼓勵道。
“就是,如果我回去不會跟那邊的賈怡在一起,你會失望嗎?”小朋友下了大決心般咬牙問道。
“不會,你做出怎樣的選擇我都支持。”賈怡看着他眼睛,“而且如果你回去是因為我和我丈夫在一起的緣故,而和那邊世界的‘我’在一起,我會深感愧疚。你不必勉強你自己。”
“不管你決定未來的路要跟誰一起走,我都支持并祝福。我希望你幸福。”
賈怡說完,騰出一只手來,撫了撫小朋友軟趴趴的頭發,“晚安,好夢。”
23.
路仁再次醒過來,迎面是熟悉的吸頂燈和天花板。
米色的窗簾透進淡淡的天光,他翻身,輕巧地下了床,赤腳踩在厚實而柔軟的地毯上。
沒走幾步便出了卧室門,賈怡抱着被子,規規矩矩地蜷在灰色的布藝沙發上。
路仁心一軟,踩着随窗簾搖晃的天光,輕盈而無聲地來到賈怡跟前。
24.
所以賈怡想,夢醒來過後,現實也是輕盈的。
他接受了這個從天而降的擁抱,軟綿綿又帶着奶茶甜味,像清晨傍晚的雲,又像是那朵七彩的棉花糖。
“回來啦?”賈怡拍着大貓的脊背,任由整個人陷入雲裏。
“回來了。”路仁低低地笑着,“我好喜歡你呀,哥。”
“我也好喜歡你。”賈怡說。
25.
當然,如果一切條件允許,他們還是希望能和對方在一起。
26.
“兩位先生,因為我們的失誤給你們二位造成了巨大麻煩,真的真的很抱歉!”
賈怡路仁眼見着這位長着透明翅膀的小精靈來來回回地在客廳頂上飛,不停地絮絮叨叨、自說自話,完全沒給他倆插嘴的機會。
不過他實在是太多話,賈怡費了點兒腦子,才從他淩亂的邏輯裏梳理出來一整條故事線。
即這位小朋友是什麽時空管理局的員工,在運送蟲洞的時候不慎将一只蟲洞遺落在了兩個平行時空之間,導致兩個空間不同時間段的路仁交換穿越,這才造成昨日一系列奇奇怪怪的事情發生。
“所以,為了避免混亂,我上司讓我抹除你們關于昨天的記憶。”小精靈絮叨完,嚴肅正經地總結道,“不過請你們放心,另一個世界的你們的記憶我們也是給抹除掉了。”
賈怡路仁一陣沉默,末了路仁說:“我們其實無所謂抹不抹除,幹嘛讓我們放心?”
小精靈被反問住了,好一會兒才口不擇言地反駁說:“反正,反正就是要抹除記憶嘛!”
“那抹除了總得給我們些補償吧?”賈怡的算盤珠子開始劈裏啪啦地響。
“補償......是肯定會有的,不過上頭有規定,不能說。”小精靈回複道,手指在空中劃了兩個光圈,“那就當你們二位默認了,抹除開始。”
“诶诶?!”
27.
白光蔓延至整個客廳,小精靈放心地吐出一口長氣。
卻不想耳墜的珠子發來上司的語音訊息。
“起起落,看你幹的好事!”
“怎,怎麽了,老大?”
于是被稱為“起起落”的時空管理局員工看到,該ABO世界觀所有的平行世界裏,只要這兩個名叫“賈怡”和“路仁”的人類有機會相遇,那他們不管遭遇怎樣的波折,都會成為相伴一生的夫夫。
“可他們能成為情侶的時空就這一個啊!”起起落茫然不解。
上司那頭氣到快沒聲兒了:“還不是因為你讓這個時空和另外的時空連接了!”
“消除記憶也不行嗎?”起起落着急又膽怯,“而且我只連接了兩個時空,怎麽所有他們能相遇的時空裏都變了?”
“消除記憶有個錘子用!”上司完全忘記這是他自己下達的指令,“只要一件事情變為同一個世界觀下,所有平行世界的共同真理,那麽不管我們做什麽努力,都無法将這件事抹除。”
“共同真理?”起起落還是有些懵。
“即在該ABO世界觀下,只要賈怡和路仁兩個人相遇,必定會被對方的一切所吸引,最終結為夫夫,共度一生。”上司的聲音很是疲憊。
“那不......挺好的嗎?”起起落很是樂觀。
“挺好個錘子!”上司恨不得從耳墜那頭鑽過來,舉起錘子敲開這貨盲目樂觀的腦子。
“但與對方一起,是他們最想要的幸福啊。”起起落還是不懂上司生氣的點。
“首先,我們是時空管理局的,我們的任務是确保每個時空平穩運行,不交叉紊亂;其次,他們想要的幸福只有月老和丘比特才管,與我們毫無關系;最後,你趕緊給我滾回來寫八萬字檢讨!”
“啊,老大饒命!......”
28.
是晴朗黃昏,賈怡換上自己的運動鞋,打算出門跑步。
室友路仁抓着椅子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賈怡想着室友失戀了好幾天,也該出門散散心了。
可室友一向不愛鍛煉,人前男友勸說了都沒效果,他來摻合個甚?
但老這麽悶着也不是個事兒,賈怡多管閑事之心又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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