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看守所，白熾燈，鐵窗淚。

顧筠溪的手扒在鐵欄杆上，臉上的寬面條淚跟不要錢似的往下揮灑。

若要問當事人的心情……後悔，總之就是後悔。

這TM誰還想得起來，《山海》自帶奇幻元素，裏面可攻略人物都不是純種人類啊。

就算記得設定，這TM誰能知道，這兩人一到關鍵時刻就掉鏈子啊？

講真在來時路上，顧筠溪已經哭過一輪了。

她坐在警車後座，手戴冰冷鐐铐——別說這輩子了，上輩子都沒體驗過。

顧筠溪說：“我冤枉啊，警察叔叔……”

那白白淨淨的小交警說：“別，姐，我是今年應屆生考進來的，才二十二。”

“……”顧筠溪頓了一秒，假裝上一句話她沒有說過，“我真的冤枉，我之前後座上帶的是兩個人啊。”

“哦，那還挺奇妙的。”警察應付着，轉頭偷偷給趕來的同事說：“嫌疑人神志不清，如果沒有精神病史，很有可能是毒駕，你們小心一點。”

完全聽到·顧筠溪：“……”

該死的奇幻背景！

什麽受到驚吓就會變身成上古神獸的設定！

顧筠溪狠狠瞪進了雞籠狗籠的兩只。

……一個把頭挪向左邊，一個把眼睛轉向右邊，都裝沒有看見。

顧筠溪：“…………”

不知道這兩貨的肉好吃嗎？有病毒嗎？能延年益壽嗎？

就這樣，雞籠狗籠裏的“神獸”們，跟着顧筠溪的車，來到了警察局。

雞籠狗籠放在一旁，顧筠溪則進了看守所。

畢竟不管是野生動物，還是保護動物，都該當地林業局管。而且根據老警察們的經驗，這有正經工作的城市小白領，不太可能走私野生動物，多半是好奇心作祟，買了些不尋常的動物當寵物養。

不過案子還是有調查的必要，他們可以通過這個小白領，抓到給她供貨的販子，進而抓到整個産業鏈條。

記功升職仿佛就在眼前，如此想想，還有些小激動。

于是他用警棍狠狠敲了一下籠子。

“給我安靜點！”他用警棍指了下顧筠溪，“你等下最好老實交代，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顧筠溪繼續寬面條淚。

弱小，無助，可憐……還想殺那兩畜生！

而在雞籠和狗籠裏的成眷和言攸，其心中那股尴尬勁，不輸顧筠溪。

要知道，他們活了幾萬年了，頭次被雞籠狗籠捕獲。

雞籠，狗籠……

“紅鳥”和“小白馬”，面面相觑。

鳳凰市是這個世界上，少有的人妖同居的城市。

但只有很少一部分生物，知道這一事實。

不論神獸也好，妖怪也好，在這裏居住，都有既定的規則需要遵守，其中之一，便是不能讓普通市民們知道。

所以成眷和言攸，也沒辦法輕舉妄動。

他們倒是有專業的律師，和專門的渠道，來解決類似身份事件。

那前提是，他們也得通知得到不是？

成眷眼瞅着，辦公臺上的座機，就在不遠處。

籠子的門鎖是最簡單的拉栓鎖，但凡有個爪子，都能把它打開。

當然成眷不用爪子，他用意念就可以了。

籠子的門，悄咪咪地開了。

只是附近有人泡了個面，于是在飲水機和桌子之間走來走去。

成眷的爪子，把鐵欄杆扒住了，沒能讓籠子門大開。

泡面的香味溢滿整間房子，終于那人專注在吃面上，成眷這才有機會悄悄推開籠子門，走出去。

噠噠噠。

鳥爪子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別說，聲音還挺明顯。

言攸冷然看向成眷，順便幫成眷放哨。

成眷趕緊收腳，站了一會，又站了一會，确定那個吃面的民警沒有注意過來，才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往電話那邊走。

場面一時緊張極了。

就在成眷要飛上桌的時候，言攸忽然叫了兩聲。

成眷不動，躲在桌下。

吃面的人看過來，望着言攸笑眯眯地說：“小狗啊，你也餓了吧？別急，等下我找根火腿腸給你吃。”

“噗……”成眷差點笑出聲。

而言攸：“……”

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

這波危機解除，成眷翅膀輕輕一振，就上桌，他很快播了號，此時吃面的人連湯都喝幹淨了，正要放下泡面碗看過來……

言攸，迫于現狀，再次狗叫。

吃面的人看來是個毛絨控，果然再次看向言攸，嘴裏冒出各種逗狗的專業話術。

電話那邊接通。

成眷湊到話筒小聲說：“我是成眷。”

兩人都以為這事穩了的時候，忽然有人大叫出聲：“诶老黃！你看守的雞都上桌了！”

說完，那人從裏面的房間走出來，一把捉了成眷的翅膀，三下五除二給他塞籠子裏去了。

才吃完面的老黃跑過來，“怎麽就跑出來了呢，我把籠子關的好好的啊。”

“這雞成了精，我看到它還會撥電話呢！”

那人說着走到電話旁邊，接起來說：“這裏是XX警局，剛不小心撥錯了，不好意思。”

成眷：“……”

電話那邊的律師：“…………”

雞……？

在叫誰？？？

……

這邊在奮力求救的時候，那邊顧筠溪已經被帶進了審訊室。

小黑屋，不鏽鋼桌椅，小臺燈這麽一照，顧筠溪心裏只有一個感覺——電影裏演的竟然都是真的？

錄筆錄的民警有兩位，一位專門負責問，一位專門負責記。

專門負責問的，是為女警員。

和剛才在看守所裏的嚴厲比起來，這位女警員倒是溫柔如水，甚至還給顧筠溪拿了瓶農夫山泉。

顧筠溪水一喝，嘴裏甜甜的，心裏也甜甜的。

她瞎話全編好了。

什麽，“這雞和狗是成眷成總的愛寵。”

“我只是個小小職員，負責運輸，我什麽都不知道啊？”

“我帶的藝人參演的片子，是成總投資的啊！我們經濟公司賊小，全仰仗成總，這些您都可以查，我說真的都是真的。”

“咱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不偷稅漏稅，也不遵守交通法規，哦哦不，嘴瓢了，是時時刻刻遵守交通法規，我真的冤枉啊！”

順便連真情實感的眼淚都準備好了，顧筠溪就等着一口又黑又沉的鍋，扣在成眷的頭上，絕不手軟！

然而……

顧筠溪的情緒都醞釀好了，頂着警員們懷疑的目光，說了一半，有人敲門。

問話的人推開，兩人在門口叽裏咕嚕一陣說。

等問話的民警再次回到房間裏的時候，她對顧筠溪說：“顧小姐，您完成筆錄後就可以走了。”

顧筠溪愣住。

這顯然是成眷或者言攸安排來的人。

那她這口鍋……還甩不甩呢？

……

然而筆錄并沒有接着往下問了。

顧筠溪正常回答了車禍相關，有關突然出現的動物問題，他們并沒有再詢問。

接下來就是一系列行政手續。

在半夜一點多的時候，顧筠溪終于從警局裏出來了。

沒雞也沒狗。

倒是門口停了一輛锃亮的S680。

鳳凰市從來不缺豪車。

只是顧筠溪也沒坐過豪車……以前游戲裏坐的不算。

以至于車上司機下來給她開門的時候，顧筠溪只覺得有陰謀。

帶着白手套的長腿司機十分謙和有禮地說：“成先生讓我送您先回市中心的公寓，今天已經晚了，請顧小姐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再送您回劇組。”

顧筠溪沒有拒絕成眷安排的車。

不如說，她去警局裏走一遭，全怪他們兩。

然而她也沒有接受市中心的公寓，顧筠溪讓司機開去了她租住的公寓。

金窩銀窩，都不如自己的狗窩，更何況是如此疲憊的時候。

豪車座椅舒适，隔音做得好，過減速帶的時候，竟然連颠簸都感覺不到，不過十幾分鐘車程，顧筠溪在後座昏昏欲睡。

她謝過司機下車，往門洞裏面走，上樓來到公寓門前，那裏立着一個黑影。

顧筠溪：“啊！”

然後聲控燈開了。

……是言攸。

顧筠溪整個人往下蹲，“你不吭聲站這裏幹嘛啊，吓死人了。”

“抱歉。”言攸輕聲說到。

可他聲音裏，抱歉的意味并不濃。

顧筠溪擡眼看他，卻見黑發男人眼眸間，透着一絲難以言喻的認真。

言攸問：“你……今天在車上說的話，都是認真的嗎？”

顧筠溪本不清楚他指的什麽話，可言攸就這麽靜靜地看着她，看着她，她心裏忽然就跟明鏡一般清楚。

言攸認真，所以她也認真。

言攸這個人很好，所以她也不願意裝馬虎眼。

縱使她穿過來，主要目的應該是完成沒有打通的游戲，玩那個沒有見過的隐藏線，甚至該多考慮下即使不成功，那她應該如何回到自己的世界。

明明應該用言語欺騙，甚至成為沒有心的演技派，此刻的顧筠溪卻做不到。

顧筠溪注視着言攸，眼睛一眨不眨。

她說：“是認真的。如果我沒有拒絕你們，那我就是綠茶。”

“可你拒絕了。”言攸說到。

“是啊，我拒絕過了。”顧筠溪微笑，有些無可奈何。

言攸颔首。

略長的劉海耷拉在筆挺的鼻梁上，也不知道是樓道光線問題，還是角度問題，那劉海遮住了黑眸裏的星星點點。

言攸點頭，說：“我知道了。”

說着，他轉身走下去。

男人的肩膀擦過顧筠溪的肩膀，依舊是那皂香，只是夾雜着寒冬裏的一絲冰雪冷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