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看熱鬧

李二花嘴巴張了張,原本要說出來的話卡在嗓子眼中沒說出來,她的心中百轉千回,心想這絕對不可能。

她的女兒怎麽可能跟那姓肖的狗崽子攪合在一起。

“紅萍,我聽人說看見你跟那肖狗崽子說話。”

姜紅萍露出了一個不耐煩的表情,“媽,你別叫人狗崽子,怪難聽的,人家都是個成年男人了,還狗崽呢,也該換換稱呼了。”

“說幾句話怎麽了?我一天跟不少人說話,村裏鄰裏的,遇見不打聲招呼?我還跟那黎知青,林知青,還有張家那小子……難不成還要拿針線縫了我的嘴?”

“你聽那些三八婆亂說什麽閑話。”

李二花的心安定了下來,叮囑道:“總之你跟那姓肖的遠點,遠遠見着就要避開,他家成分差。”

“現在什麽都要講成分,你姐之前能推上工農兵大學生,還不是——”

“媽!”姜紅萍打斷她的話,她是從幾十年後回來的,知道後面的時代發展,“也許再過幾年,家裏的成分就不重要了,還會恢複高考。”

“什麽高考不高考,你也少跟那些知青亂說話,聽他們做夢呢。”

李二花沒把她的話當一回事。

姜紅萍同樣沒興致跟她扯這些,随便找了個借口溜出家裏。在她的記憶裏,七幾年就會恢複高考,同樣也會改革開放,然而具體是多少年,姜紅萍也不太清楚。

她以前不關注時事,也不記這些事情。

當然,這些東西對她來說本來就不重要,她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跟肖振昌打好關系。

她要讓肖振昌愛上她。

姜紅萍穿過鄉野小道,繞到一顆老桂花樹下躲着,她低着頭小心理了下頭發,等了好一會兒,才等到了自己要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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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男人挑着擔子走來,他的衣着樸素,腿腳打着兩個補丁,被風吹亂的頭發亂蓬蓬地擠在一起。

男人的五官端正,皮膚偏黑,走路的時候習慣低着頭,徑直往前走。

他是肖振昌。

姜紅萍皺了皺眉,她重生前,是喜歡肖振昌的,可在她記憶裏肖振昌,是一副儒雅成功人士的模樣,他站在姜雙玲身邊,西裝革履,談吐不凡,是一個很有魅力的男人。

而現在的肖振昌,連村裏的普通男青年都比不上。

“現在抓住了他,以後那些好日子都是我的。”

姜紅萍把眼前的肖振昌想象成未來的肖振昌,一臉嬌羞地低下頭卷了下發尾,擠出滿臉燦爛的笑容,從桂花樹後走了出去。

挑着擔子的肖振昌習慣性低頭避開來人,卻不想那人追着他走,肖振昌擡起頭,面無表情看着站在他面前一臉笑容的少女。

“呀——”姜紅萍走進了才發現,對方居然挑的是兩筐牲畜糞便,味道很大,她險些失口驚呼出聲。

她忍不住往後退了一小步,她身上這套衣服是刻意穿上的新衣服,過年時新做的,還沒舍得穿,今天為了……才穿出來。

肖振昌将這一幕看在眼底。

姜紅萍的臉一僵,而後立刻想起自己是來做什麽的,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一雙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眨眼睛,聲音甜出蜜似的,“肖大哥,你要喝水嗎?看你一路走過來累了吧?”

不是姜紅萍自信,而是她們姜家姐妹花在這十裏八鄉出了名的好看,雖然這名聲大多來自于姜雙玲。姜紅萍自認臉長得不差,雖然比不上姜雙玲,但是她的身材比堂姐的好多了,胸大屁股大,婆家大多就愛她這樣的媳婦兒。

現在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對着他獻殷勤,不信肖振昌不上道。

姜紅萍等着他上鈎,卻不想肖振昌跟一個又臭又硬的大石頭一樣,将她忽略個徹底,快步悶頭挑牲畜糞便繼續往前走。

姜紅萍:“……”

姜紅萍想要追上去,又記起了那兩筐糞便,心想還是改天吧。

都說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層紗。

等把礙眼的姜雙玲弄走後,她有的是時間拿下肖振昌。

那個姓齊的就快來了吧?

姜家人坐在方桌前吃飯。

姜傳福坐一條長板凳,李二花坐一條長板凳,姜雙玲跟弟弟姜澈坐一起,姜紅萍跟弟弟姜益民坐在一起,六個人圍了一桌。

桌子上三個菜,一碗鹹菜,一碗沒什麽油水的煮青菜,最後一碗菜裏夾了點老臘肉。

幾個人端着的碗裏是黃澄澄的紅薯飯,大半紅薯摻點米粒。

姜傳福碗裏的米飯最多,姜澈碗裏的最少,照李二花的話來說,那就是出力氣的大老爺們要吃最好。

不過,姜益民那碗米飯有玄機,明面上蓋着的紅薯下面藏着白花花的米飯。

姜雙玲給悶頭吃飯的弟弟夾了一筷子臘肉,小姜澈遲疑了一下,默默将它吃了下去。

一小塊苦鹹味老臘肉咬了好幾次才小心翼翼的吃完。

姜雙玲心裏發酸,又給他夾了一塊,李二花甩了她一個眼刀子,“一人一筷子就得了啊,肉吃多了誰家養得起,益民,紅萍,夾完自己的。”

姜益民把碗裏的肉吃完了後,開開心心的夾了一大塊肉,姜紅萍跟着伸筷子。

姜雙玲懶得給她眼神,這種又鹹又苦還炒焦了的老臘肉她都吃不下去,争這種東西跌份。

姜傳福放下碗筷,看向姜雙玲,點着旱煙開口:“雙玲。”

“下午人要來了,你……打扮漂亮點。”

不等姜雙玲回應,旁邊的李二花搶口道:“咱家這侄女長得這麽好看,還要啥打扮的,我看現在這樣就好。”

李二花心裏仍舊不願意這門親事能成。

吃完飯,姜雙玲回到房間,姜紅萍跟着進了屋,她們倆住一個屋。

姜雙玲坐在鏡子前,姜紅萍手腳利落地翻出幾套衣服扔到姜雙玲的面前。

“姐,你換身好看的衣服呗。”

她們兩人的身形差不多,姜雙玲稍高一些,堂姐妹的衣服可以混着穿,但她們倆絕對不穿對方的衣服。

姜雙玲詫異地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漫不經心地回拒:“不用,我現在這身就挺好的。”

對方扔過來的那一堆所謂“好看的衣服”,都是些花裏胡哨的土味碎花衣服,姜雙玲倍感無語凝噎。

她詫異是因為這些土味衣服都是姜紅萍平日寶貝的心愛衣服,怎麽此時這麽大方的扔到她面前?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見她不要,姜紅萍也就作罷,把衣服收起來,她此時是真心實意希望姜雙玲能跟齊營長看對眼,這場婚事不要出意外。

之所以大方把衣服拿出來,是因為……幾十年後的姜紅萍也看不上這堆土味衣服。

她年輕時候的審美眼光确實不太好。

姜雙玲不管她,而是失神地看着鏡中的自己。

鏡子中的少女跟十七八歲的她長得一模一樣,秀氣的眉毛微微上揚,眼睛靈動宛如含着秋水,這麽靜靜地坐在那裏,儀态坦然自若,像是一個從畫裏走出來的人。

她跟這個時代的姜雙玲不僅長得一樣,膚質也是一樣,都是那種曬不黑的體質,一旦被暴曬,雖然會曬黑,但是很快就會脫皮重新白回來。

白皙的皮膚格外細膩,不長痘也不長斑,屬于偏幹性皮膚,姜雙玲從小喜歡吃魚,同學都打趣說她的皮膚就像魚肉一樣潔白細膩。

她的母親也愛吃魚,她就是繼承了母親的膚質。

這個時代姜雙玲的母親是漁家的女兒,也經常吃魚。

姜雙玲拿起剪刀,稍稍修了下發尾,綁了兩個麻花辮落在胸前,再次擡眸看向鏡子裏的人。

雖然已經看了大半個月了,但她對自己的這幅模樣仍舊感到新奇。

她高中畢業後,就去燙卷了頭發,往後的歲月,一直保持着成熟動人的卷發美人形象。

現在鏡子裏的人一身淺灰綠的純色衣服,兩條齊腰的麻花辮垂在胸前,這撲面而來的清純之感。

——還挺好看的。

可以冒充一下青澀初戀臉。

姜雙玲:“……”

之所以每天兢兢業業綁麻花辮,就是為了看這麽清純年輕的自己,也只有在這樣的時代,才能頂着麻花辮出去,不遭受旁人異樣的眼光。

有時候,摸着胸前的麻花辮,咳咳……也會覺得老臉一紅。

她很愛惜這一頭又長又黑的齊腰頭發,是以前的她絕對攢不出來的“財富”。

坐在床上的姜紅萍禁不住往堂姐身上看過去,不看還好,一看心裏憋悶的厲害。

對方一身簡單的灰綠衣服,襯得皮膚更加白皙,窗外的陽光打在她身上,身周似是攏着一層光暈,擡手時青色的血管隐隐浮現。

也不知道是不是姜紅萍的錯覺,她覺得堂姐病好了後,變得更加好看,舉手投足間更有氣質。

姜紅萍咬了咬唇,背後暗自較勁,認真打扮了一遍。

徐有鳳母女倆提着筐豬草往家裏走,就看見幾個人往一個方向跑去。

“這是怎麽了?”

“姜家來人了,去看熱鬧去。”

“來什麽人啊?”

“姜家大姑娘那個軍官對象。”

“當後娘的那個?真的呀?!”

……

聽到這些話的張紅梅心思活了,她用手肘推了推徐有鳳,“娘,咱也去看熱鬧呗。”

“行啊。”

關于姜雙玲婚事的風言風語村裏都快傳遍了,這樣的熱鬧可少有。

村裏人娛樂活動少,有熱鬧看,大家都蜂擁而去。

張紅梅轉過身暗自竊笑,她不是去看熱鬧的,她是去看笑話的。

“媽,姜雙玲找了個三四十歲的軍官,你說那軍官該不會長得跟民兵隊長一樣?哈哈,臉黑得給碳一樣,一臉橫肉,特別顯老……”

張紅梅踮起腳尖左右張望,想知道那群知青是不是也去看熱鬧。

她喜歡一個姓林的男知青,而那男知青對姜雙玲有意思,現在姜雙玲為了當軍官妻子,要嫁個又老又醜的二婚男人了,張紅梅真想拉着林知青來看熱鬧。

讓他看清姜雙玲的真面目。

在他黯然神傷之下,說不定會喜歡上在一旁體貼關心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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