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說話
窦明一下車,就看見了站在人群外的祖母。
祖母和她記憶中的一樣,穿了件丁香色素面繭綢襖,烏黑的頭發整整齊齊地绾了個圓髻,插了根燈籠銀簪,戴着對銀手镯,神色自若地圍着祠堂臺階前那株酒盅粗的臘梅樹打着轉,如同很多年前,她一覺醒來,正是茫然不知所措之時,擡眼卻看見祖母悠閑自在地蹲在田畦裏打量着瓜菜的長勢,她的心就立刻寧靜下來。
祖母!
窦昭眼眶濕潤,強忍着才沒有大聲地喊出來。
祖父和父親他們被三伯父迎進了祠堂,她則被交給了妥娘和玉簪照顧。
三堂兄六歲女兒跑過來,拉着妥娘的褲腿:“四姑姑,四姑姑,我們去玩翻繩吧?”
上一世,她和自己的這位侄女并沒有什麽接觸,她甚至不知道她叫什麽名字。
窦昭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
妥娘把她放在了地上,她一溜煙地跑到了祖母身邊。
是喊崔姨奶奶還是喊祖母呢?
窦昭有片刻的猶豫。
她想喊祖母,可又怕旁人聽了給祖母惹出事端來。
五堂兄的五歲的小女兒追了過來:“四姑姑,四姑姑!”
祖母聽到動靜望過來,看見了目光好奇的窦昭。
她笑着半蹲着身子,笑容親切:“你,你是壽姑?”
窦昭點頭,眼淚止不住地落下來。
祖母微愣,忙上前抱了她:“不哭,不哭!”幫她擦着眼淚,指尖的繭子刮得她有些痛,心裏卻是那麽的踏實。
玉簪跑了過來,神色有些不安地喊了聲“崔姨奶奶”,搶也似的把窦昭抱了過去,喃喃地說着:“七爺讓我們好好照看四小姐的……”
窦昭不悅。
祖母嘴角閃過一絲苦笑,什麽也沒有說,從懷裏掏出來一個大紅色繡着對黃鹂鳥的荷包遞給窦昭:“給你當零嘴吃!”說着,快步轉身離開。
“祖母!”窦昭忙喊她。
她高大的身影微微一頓,然後毫不猶豫地上了一旁的夾巷,去了祠堂的後院。
玉簪忙道:“四小姐您小聲點。老太爺不喜歡崔姨奶奶跟七爺、跟您多說話!”
窦昭冷笑,感覺到了深深的羞辱。
既然不喜歡,還和祖母生下父親……
她想去找祖母,二堂兄的小女兒卻拉着她不放:“您得了什麽好東西?”說這話的時候,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跟着的丫鬟深感羞慚,擄了她的腰就往三堂嫂那裏走。一邊走,還一邊紅着臉幫三堂兄的小女兒道歉:“四小姐,我們家小小姐就是好奇!”
窦昭失笑,心頭的憤懑消彌了不少。
她打開荷包,裏面是一小袋桂圓。
祖母曾說過,她第一次吃零嘴,是在她被擡進窦家的那天晚上,祖父和嫡祖母在外面應酬客人,原來在屋裏服侍的人也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床上,因為怕路上要如廁,她起床後就水米未進,又饑又渴,卻不敢動彈,無意間在床上摸到兩粒桂圓,也不管它是什麽,咬了殼就匆匆地塞到了嘴裏……所以祖母一直覺得桂圓是世上最好吃的東西。
每當窦昭生病或是摔跤之類的,祖母就會拿了桂圓或桂圓幹哄她。
荷包上還殘留着祖母身體的餘溫。
祖母是不是早早就準備好了這個荷包,一直找機會給她?
窦昭慢慢地剝了個桂圓,輕輕地放在了嘴裏。
清甜甘冽,從喉嚨滑到心尖。
她掙紮着從玉簪懷裏下了地,一溜煙地跑到了後院的花廳。
窦家的女眷都湊在二太夫人跟前說話。
窦昭一眼就看見了獨自一個在花廳角落烤火的祖母。
她朝着火盆裏丢了個桂圓核。
火盆“嘭”地竄出團火苗,把祖母吓了一大跳,不禁循跡望過來。
窦昭向她招着小手,轉身跑到了花廳後面的冬青樹下貓了起來。
不一會,祖母走了出來,站在臺階上張望。
窦昭站起身來。
祖母望着她寵溺微笑,無奈地搖頭,三步并作兩步地走過去。
窦昭問她:“您是我祖母嗎?”
祖母蹲下來,輕輕地摩挲着她的頭:“不是,我是你崔姨奶奶。”
窦昭心痛如絞,強忍着不讓眼淚落下來:“那過些日子你能讓我去田莊玩嗎?”
祖母的手微微一僵,半晌才道:“田莊到處是灰塵,不好玩。”
“那我能去看您嗎?”窦昭不死心地道。
“我要下地做活,你去看我,我也沒空領你玩。”祖母再一次拒絕了她。
她撲在祖母的懷裏,緊緊地抱住了祖母的脖子。
難道這就是她改變命運的代價?
前一世,兩人相依為命的那些溫馨從此以後只是她一個人的記憶……
窦昭滾燙的淚水無聲地落在了祖母的肩頭。
或者,她主動去田莊生活?
不過,去之前怎麽也要把王映雪的事解決了!
窦昭在心裏盤算着。
春節很快就過去了。
祖母讓人給窦昭送來了一麻袋子榆錢芽,說是兼了雞蛋炒給窦昭吃,可以清熱潤肺。
這是祖母第一次派人給城裏的窦家送東西。
祖父知道後勃然大怒:“誰讓她送來的?全給我扔掉,扔掉!”
窦昭得到信後趕來,管事正提着那麻袋榆錢芽出二門。
她上前就抱住那袋榆錢芽:“我要吃炒雞蛋,我要吃炒雞蛋。”
管事不敢不扔,又不敢強行把窦昭趕走。
窦昭大吵大鬧,驚動了窦世英。
窦世英沉思良久,吩咐管事:“把這袋榆錢芽送到廚房去吧!”
管事松了口氣。
窦世英拎着窦昭回了書房。
窦昭以為父親會和她說什麽,結果父親一整天都在書案前練字,連午膳也沒有吃。
王映雪抱了窦明過來。
窦明咯咯笑着去抓窦世英的筆。
窦世英笑着把窦明抱在了懷裏。
王映雪柔聲問:“七爺是不是有什麽心事?要不要跟妾身說說?”
窦世英沉默半晌,低聲道:“沒什麽事!”
王映雪也不追問,笑盈盈地道:“我記得七爺很喜歡吃我做的油潑面,要不,我下廚給七爺做碗油潑面?”
“不用了!”窦世英怏怏地道,“馬上就要用晚膳了。”
“很快就好!”王映雪不容父親拒絕,一面笑着吩咐乳娘看好窦明,一面風風火火地去了小廚房。
在書房練字的窦昭嘴角微撇。
父親抱了窦明湊到她跟前:“壽姑,你看妹妹長得漂不漂亮?”
“不漂亮!”窦昭面無表情地道。
父親愕然。
窦昭板着臉問父親:“妹妹有我漂亮嗎?”
父親愣住,随後哈哈大笑起來,道:“沒有,沒有。我們壽姑最漂亮。”然後把窦昭交給了身邊的乳娘,捏了捏她的小臉,道,“你這性子,倒随了你母親。”說完這句話,像想起什麽似的,頓時神色黯然地嘆了口氣,道,“你好好練字,我出去走走。”
等王映雪笑吟吟地端着碗面條回來的時候,只看見被乳娘抱在懷裏呼呼大睡的窦明。
王映雪臉色微沉。
窦昭卻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王映雪有太多的機會。
而父親和魏廷瑜一樣,在這種事上都不太靠譜。
如果這時候王映雪要是懷上了窦曉,為母親守制三年就成了句笑話,和諸家的婚事肯定也會告吹。
等到王行宜起複的消息傳來,王映雪有了王家的支持,窦家自會有所權衡——窦家已經和趙家有了罅隙,舅舅又只是個七品的縣令,就算窦家不答應王映雪扶正,舅舅也不會感謝窦家一分。而王家則不同,若是窦家順勢承認王映雪,王家對窦家只有感激涕零的份,窦家也會因此在朝中得到一個有力的盟友。
窦家會怎樣選擇,已是一目了然。
除非王行宜沒能起複,或者是,王行宜起複之後沒能重用!
窦昭努力地回憶着前世發生的事。
王行宜起複是靠了師座曾贻芬。
如果曾贻芬不推薦王行宜,王行宜自然就沒戲了。
可怎樣能阻止曾贻芬呢?
窦昭咬着指甲。
她發現,別說她現在是個小孩子,就算她是從前的濟寧侯府的侯夫人,也一定沒有辦法!
窦昭非常的苦惱。
她問窦環昌:“你知道曾贻芬嗎?”
窦環昌想了半天,歉意地搖頭,困惑道:“你問這個人幹什麽?”
“我聽爹爹說他很厲害,就想知道他是誰?”
“要不,我們去問問芝哥兒?”窦環昌腼腆地道:“他認識的人多,說不定聽說過這個人!”
窦昭跟着窦環昌去了東窦。
大人們只當她是來串門的。
二太夫人和大伯母、三伯母、六伯母都賞了她很多好吃的。
窦環昌領她去了書房,讓小厮去叫了窦啓俊。
窦啓俊穿着件粗布短褐,滿頭大汗地跑了進來。
窦環昌駭然:“你又去做什麽了?”
窦啓俊嘿嘿地笑,提起桌邊的涼水壺先給自己倒了杯水一飲而盡,這才道:“九叔,你別管我去幹什麽了,你只說你找我有什麽事吧?”
窦環昌問他:“你知不知道曾贻芬這個人?”
窦啓俊眼睛一亮,道:“你也知道曾贻芬嗎?他是五叔祖父的師座,這個人很厲害,歷經四朝,三起三落而不倒!他前些日子又被皇上招進了宮,如今做了首輔。一朝天子一朝臣,這次五叔祖父要挪個地方了……”
窦昭苦笑。
王行宜,恐怕也要挪個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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