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 chapte * r 02 “回教室讀你書……
昏黃的暮色來臨,斜陽沒入“回”字樓的對面,照着晚餐時間,分外空曠的走廊。
謝臻捏着衣兜裏的幾張紙,漫不經心地吹着涼風,似乎在等教室裏的人都走空。
這會兒的雪已經小了很多,只是零零星星地降落。
謝臻卻煩得不行,感覺這雪頭皮屑似的,沒完沒了地下了兩天兩夜。
他看了眼手腕上的卡西歐。
六點,昨天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
他很讨厭欠人情,尤其對象還他媽是個一本正經的女同學。
眼見教室裏的人差不多都往食堂去了,謝臻壓了壓鴨舌帽,準備擡腿進去。
陳一昂剛從鄰班逛一圈回來,遞過來支煙,“晚自習不上了吧?去包夜怎麽樣。”
“不抽,沒火。”謝臻不動聲色地靠回欄杆,斜睨了他一眼,“包夜就算了,開學第一天。”
“草,你這是要改邪歸正啊。”
陳一昂銜住煙,拍了一下腦袋,“瞧我這腦子,剛開學當然得先去找嫂子了。看來昨天情人節,陪了一天還沒夠,謝臻,你這、可以啊!”
謝臻橫過一記冷眼,“……陪你大爺。”
剛好此時樓上在清掃殘雪,大塊大塊的白色往下落,陳一昂身結結實實地接了一頭的冰涼。
“媽的,草。”狐朋狗友一陣陣叫爹罵娘。
謝臻輕擡帽檐,落井下石地瞥他一眼,薄唇勾了起弧度,散漫地往旁近一掃,目光恰好與迎面走來的少女無聲撞在一起。
蘇慕善避開他,倒吸進去一口夾着冷意的空氣。
秦思思挽着她的胳膊,“今天英語晚自習,要考試嗎?”
“嗯?“蘇慕善一笑,”不考,訂正期末卷子,然後做練習。”
少女有說有笑,肩并着肩走進了教室。
謝臻沉吟片刻,摩挲在兜裏的手指一動,“不說了,我走了。”
哎,走哪去?
陳一昂怔在原地,只見他大步流星進了教室。
謝臻坐回自己位置上,從抽屜裏拿出平整幹淨的試卷,又從衣兜裏取出張紅色的,夾進去。
轉過身時,蘇慕善正在低頭改數學錯題,手持中性筆,不疾不徐地寫着公式。
他視力極佳,就這麽直挺挺地站着,把她寫的東西全然收進眼底。
他發出輕飄飄的笑聲。
明晰的指節垂了下來,扣響她的桌面,“哎,學霸,△>0。”
蘇慕善回過神,臉霎時湧上熱意。
好丢人,都進入第一輪複習了,她居然還在犯這種錯誤。
她忙不疊給上面的聯立式加上了限制,腦子卻供血不足似的,有些暈乎乎,捏緊了筆杆的手遲遲沒有展開計算。
“哎,”他又敲了兩下她的桌面,“你倒是擡下頭啊?”
“有事嗎?”蘇慕善依舊埋頭,試着帶入數值。
“你卷子,不要了?”
“要。”她瞬間擡起頭,伸手。
謝臻沒有直接地給她,而且将那幾張紙輕放在她桌上。
“還你了。”向來輕佻的語氣變得輕柔莊重,“還有……昨天 * ,謝謝。”
“……不用謝。”她對住他的眼睛。
他深棕色的瞳孔幾乎被陰影染黑,眉眼上挑得恰到好處,有種渾然天成的多情薄幸。
鬼使神差地,又多看了眼他頭上的淤青,“那個……你的傷沒事吧?”
剛說出聲,蘇慕善就後悔了。
難以控制的熱浪風暴從耳後向面頰席卷。
謝臻也完全沒想到她會問這個。
他不知如何作答,只是依舊低頭對着她的眼睛,漸漸地,現在的她,與昨晚沒戴眼鏡時的那一汪明澈如水重合。
上晚自習前,教室裏的人來來往往,喧嚣熱鬧,他們之間的氛圍卻變得詭異奇怪,靜得甚至能聽到針尖落地的聲音。
蘇慕善把目光游移開,壓下耳畔的熱,“那個,我……”
陳一昂在這時闖進教室,“謝臻,你媳婦兒找你!外面呢!”
喊得大聲又張揚,只怕班裏有誰聽不見。
謝臻意識回籠,視線游移。
蘇慕善耳邊一陣嗡鳴,僵直的脖頸扭向窗外,順着他的目光看了過去。
窗戶大咧咧地敞開,一陣冷風吹了進來,方芊雙臂環胸,慵懶地靠在欄杆上,投過來又冷又淡的眸光,唇邊是似笑非笑,瞅得她心裏發怵。
“卷子收好。”
謝臻嗓音沉沉。
像在安撫她的張皇失措。
蘇慕善心頭一顫,但在她回過神時,那煙霧似的錯覺立馬消失殆盡。
他終究是向另一個人走去了。
直到英語晚自習開始,謝臻也沒回來。
蘇慕善在黑板上抄好正确答案,布置好作業,便在講臺上坐班。
倏地一下,小紙條砸到了她的卷子上。
蘇慕善擡眸看了眼靜悄悄的教室,坐在第二排的秦思思打了個手勢,沖她機靈一笑。
她舒了口氣,展開紙條:
「善善,上課之前,謝臻跟你說啥呢?我怎麽覺得你們之間怪怪的。」
蘇慕善投過去一個“認真自習”的目光,連續按動了兩下筆帽,頭埋了下去。
不知道怎麽回事,明明平日她最喜歡做完形填空,喜歡把殘缺故事填圓滿,但今天,眼中筆下心裏,都是毛毛躁躁,熟悉的陌生的英文單詞攪和在一起,看得人發暈。
一中學風嚴謹但不呆板,自習期間如有私人需求,學生是可以自如進出教室的。
蘇慕善決定去洗把臉清醒,就跟紀律委員交代了聲代班。
走廊上幽暗無人,寒風又冷又濕。
人一下子就從黑漆漆的混沌裏走出來了,她長舒一口氣,望向走廊端頭,那邊人影綽綽,竊竊的對話和風聲交織在一起。
三分鐘後,她洗完手出來,沒見人,一溜串難聽的髒話卻穿透耳膜。
沿着走廊往回,蘇慕善才發現聲源轉移了,現在他們在樓梯間,兩層之間的休息平臺。
遙遙向下看去,方芊腳邊躺着只灰撲撲的鴨舌帽,聲控燈灑下的銀光如雪,謝臻在她對面,額角的傷暴露無餘。
他沒講話,手背蹭過鼻息,先撿起帽子,輕磕在扶手上,灰塵浮浮沉 * 沉撣落,了無在意。
結束往往在寂靜中誕生,而不是歇斯底裏。
果然後來他的聲音,也像塵埃一樣,沒有重量。
過來的時候,蘇慕善就猜到是他們了。許是獵奇心理,或者別的什麽心情驅使,她站在四樓走廊上又多看了幾眼。
女生似乎是絕望了,音調由硬轉軟,鼻子似被塞進了棉花,語氣卑微挽回,去拉男生胳膊。
而他波瀾不驚,掃了掃胳膊,默不作聲扣上帽子,吝于再多的感情流露。
直到幾秒後,男聲透着沉入湖底的冷,他說,“我們到此為止。”
到此為止。
徹骨的冷風吹過來,莫名讓人想到狐死兔悲這個詞。
可是與她又有什麽大關系呢?走吧。
蘇慕善正欲斂眸擡起步,謝臻轉了過來。
不偏不倚,四目相對。
散落在他們周圍的,是月光彙成的河。
“是你……我知道了,是你!”
蘇慕善回過神,往後退了幾步。
并非心虛,而是出于本能,拔腿就跑。
可她終究反應慢了。
手腕被扼住,生拉硬拽之下,身體不由控制,跌跌撞撞沖下好數十階樓梯,牆就近在咫尺。
蘇慕善咬牙閉眼皮,然預期的碰撞并沒有到來,是一方溫熱的掌墊住了她的肩頭。
壓住的地方滾過一股股熱血,悸動順着血液傳遞,直抵脈搏。
驚甫未定。
但随着那人松開她的肩膀,她極快地回過神。身側,他頭頂把燈光劈開,一半落在光裏,一半隐暗處,神色晦暗不清。
就聽見他壓着氣,“方芊,你他媽有病?”
方芊拽着她,輪番打量:“昨天情人節有私事是假,我看你們是約會去了吧?”
蘇慕善立刻道:“我們沒有。”
“你給我閉嘴,問你了嗎?”
謝臻悶悶一句:“你松手。”
聲音不大,也醞着濃重的不滿,低垂目光所指,是蘇慕善被攥紅的手腕。
方芊一怔,“……承認了?心疼了?”
“你別給我犯神經,我們兩個人的事,你牽扯別人?”
“你少诓我,這就是三個人事!你們暗度陳倉,眉來眼去,當我剛剛沒看到嗎?”
剛剛……在教室裏。
蘇慕善下意識又看了眼身側的謝臻,心頭一頓。
謝臻目不斜視,“方芊,适可而止。”
“我就不松,你拿我怎樣?”方芊冷笑,巋然不動。
謝臻舒了口氣,“不松是吧?”
他往前幾步,直接把住手腕,将她的手指一個個掰開。
“我知道了,是玩我玩夠了……”
方芊徹底絕望,逡巡在二人面上,忽而笑了,“謝臻,難怪啊……我電話也是不值得接的。昨天晚上,搞她,爽嗎?”
血脈瞬間沖上了天靈蓋,蘇慕善頭皮發麻。
她一直不确定,解釋會不會使得情況更糟糕,所以不贊一詞,而現在,心裏為方芊僅存的悲戚,都瞬間消失殆盡。
“你胡……”她聲音發顫。
而剛開口,手腕又被捏住,被往後一拉。
反應過來時,她已經從兩人中間,被拽到了他 * 的肩側。
少年的側臉在燈光下冷峻,如同沒有溫度與感情的雕塑,寫滿了不容抗拒。
但謝臻不曾看她,“你向來喜歡多管閑事?”
“我……”
“回教室讀你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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