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那我能抄下嗎……

次日。

下午第一節 是體育課,班裏女生和隔壁班打排球賽,秦思思是班裏女排的主力,而蘇慕善體育細胞極差,沒她的事,集合完點了名,她便偷溜回了教室。

今天天完全晴朗,空氣清涼潔淨,建築裹上銀裝,覆雪在陽光的照射下泛着明亮的光輝,處處不染一塵,靜谧的校園美則美矣,但化雪遠比下雪冷,凍得人手指發僵。

蘇慕善捧着熱水杯捂手也不太頂用,剛寫了個“解”字,她就低頭呼了好幾口熱氣。

教室門口傳來清朗的男聲:“哎,教室就你一個人啊。”

蘇慕善擡頭,“這節體育課,你回來了?”

周家睿卸下書包過來,“病好了,當然要跟你們一塊兒好好複習沖刺啊。”

她笑了笑,起身為他挪進去的位置,“你真得水痘了?”

“我像開玩笑嗎?你都不知道多癢,虧我意志堅定,才沒扣痂,不然留疤了醜死。”周家睿放好書包,回過頭,見蘇慕善已端端正正地坐了下來讀題,一手捧着塑料水杯,一手摩挲着手背。

他坐下來,覆上她的手背。

蘇慕善吓了一跳,手和身體同時往後一縮。

周家睿收手,若無其事地笑道:“我試下你是不是有這麽冷?結果還真是。”

“……呃。”

“蘇慕善,你出來一下。”忽然,不遠處的聲音強行插進來,嗓音冰涼,混進 * 料峭的風裏。

“啊?”

擡眸去看,是謝臻,他還戴着昨天那頂帽子,不知是站,還是靠在前門門框那兒。

他漫不經心,“出來,數學老師找你。”

蘇慕善心裏咯噔了一聲,看了眼周家睿,示意不聊了,自己先出去。

她數學向來不好,昨天下午數學摸底考試,解析幾何的第二問又沒寫出來。

謝臻在走廊前面領着,她在後面,保持着一米的距離,或許像只笨拙的鹌鹑。

走到樓梯轉角,他停了腳步,蘇慕善扶着扶手準備下樓。

“哎,你哪去?”

一回頭,男生靠在牆側,聲音吊兒郎當的。

“你不是說,數學老師,找我嗎?”

“你覺得我會去辦公室,然後幫你帶話嗎?”謝臻掩唇,輕笑兩聲,“還有手涼,別人說什麽你都信的啊?”

蘇慕善反應過來。

拇指掰了一下虎口,扭頭往回走。

剛走到走廊口第一個班的門口,“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的朗朗讀書聲往外飄。

“哎,你回來。”

她壓低嗓音,“……什麽事?”

“數學老師不找你,但我找你。”

蘇慕善腦仁如被皮筋彈了一下,她轉頭,僵着腳往回走。

見她過來,謝臻扶了把帽檐。

總覺得戴帽子,有種被處于劣勢的壓迫感,反正周遭沒有別人,他索性取了下來,向轉角的窗口走去,喊她再往裏走一些。

她問:“有什麽事嗎?”

謝臻轉過身,額前的短發被凜冽的風吹散,額角的淤青顏色更深。

他咄咄逼人問道:“你怎麽回事?”

“什、什麽怎麽回事?”

他手從衣兜裏出來,兩指捏着張薄薄的紙幣,沒講話,只是放任眼神飄到她那兒,低垂的眸子裏彌漫着雲翳。

蘇慕善意識回籠,以為是因為周家睿的唐突,原來不是。

雖然失落,但這也是意料之中。

她抿了抿唇,“昨天晚上,我跟你說了的,都是同學,這個不需要還的。”

“你什麽時候跟我說的?”

“昨天晚上,QQ上。”

“我回你了?”

“呃……沒有。”

“……”

“沒有”倆字,說得還很有理?

謝臻無語凝噎,分神看了一眼窗外。

風吹過,鳥雀冷得凍腳,窗外那棵合歡樹撲簌簌地落冰花。

再把視線挪回來。少女緊緊地伫在半米之外,眼鏡後面的眉目清潤,鼻尖淡紅,鬓邊碎發被風撥亂了,臃腫的棉服外規矩地套校服外套,兩手緊攥。

總而言之,可憐巴巴的,像他欺負了她。

謝臻滾了滾喉結,耐着性子:“我沒答應,這算數?”

“可是……”

“我不要。”

他收回目光那一刻恍然清醒。

謝臻疾步走到她跟前,垂眸:“伸手。”

蘇慕善小聲道:“就算是借,那也只是二十,我要不了這麽多。”

“我沒零錢。”

“那就不用還了,反正……”

“伸手,”謝臻打斷,“我可沒那閑心,去試你手涼不涼。”

他的話讓她心裏猛得咯噔一聲。

餘光悄然無聲微擡,男 * 生個子高,兩個人的距離拉近之後,他格外居高臨下。

內眦下勾,眼尾愈發揚起,即便含着清淡的目光,也讓人覺得是耐人尋味的冒犯。

她不疊解釋:“我剛剛……”

謝臻:“我不關心你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伸手。”

“我不會要的。”

“不要是嗎?”

“嗯,沒別的事,我就回去自習了。”她想溜之大吉。

謝臻氣得後槽牙痛。

100塊錢還被個女生推來推去,可笑的是他竟專門等體育課單獨找她,與她啰嗦斡旋半天,她硬是軸得不會轉圜。

“哎,蘇慕善,給我回來。”

“啊……”

“你不要,我就撕了。”

謝臻說完,擡起手去激她。

這樣一來,她果然急了。

蘇慕善疾步小跑過來,從他手裏奪了過來,揚起橫眉,“你知不知道,故意損毀人民幣是犯法的!”

如果早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滑稽,蘇慕善一定不會這樣對着謝臻。

随後,謝臻果然笑出了聲。

她忙放松面部肌肉,舒緩表情。

他在對面,雙手抱臂,緩過來時還是半笑着,幾分促狹,聲線清澈但又帶着幾分風的冷。

“你遵紀守法,那你拿着吧,不然在這我這兒……”一頓,嗓音淡下來:“可就只有撕了。”

“我……”

“叮鈴鈴——”

下課鈴聲霎時沖破耳膜。

肩膀一片的肌肉緊在一起,蘇慕善捂着耳朵趕忙逃開,回眸看了眼剛剛那位置,巨大的廣播懸在上頭,不吵才怪。

樓梯間外長廊的第一間教室已有人陸續出來,看來得速戰速決。

回頭繼續辯解:“可是我……”

可是,她面前哪裏還有人呢?

今天是特地起早,趕在早上教室還沒人的時候,把那一百塊加進他課本裏的。

兜兜轉轉,這張錢又回到了蘇慕善手裏。

一整個下午,謝臻都沒在學校。

她有機會故技重施,但按照他不遜的作風,沒準脾氣上來真會把錢給撕了。

蘇慕善家境一般,一個月生活費不過八百,她無法忍受就這麽糟蹋錢,只好把錢收起來了。

下午最後一節是數學自習。

課代表把昨天晚上模考的卷子發了下來。

拿着103分的卷子,數了數做錯的選擇填空,感覺雙臂前所未有的超負荷。

一遇到題目難,區分度大的卷子,蘇慕善的數學水平就會原形畢露。

周家睿探過頭,小聲道:“別不高興啊,我還零分呢。”

“可是……你昨天又沒考。”

“我看了一圈,大家都一百出頭。”

蘇慕善不想講話。

她總成績的好壞,全賴數學和物理的發揮。

題目平和就能進班級前五,題目區分度大了,最差的一次她滑到過班級十七名,那次班主任都失望了,說她英語有讀清北的水平,數學跟剛過一本線的同學似的。

而她周圍一圈坐的,除了周家睿和她成績不相上下,其他人都遠不如她。

如此看來,真是這樣,她的數學就是剛過一本線的水平。

高中生因 * 為成績郁悶起來,有些事只能靠自己自渡,別人無能為力。

周家睿輕輕嘆了口氣,開始做這節布置的練習題。

數學課代表在坐班,教室內一片安靜,筆尖摩擦發出沙沙的白噪音很快讓蘇慕善進入了狀态,改完了能改的小題,她拿起這節課的活頁練習。

四十分鐘的自習過得很快。

接近晚飯時間,整個教室都蠢蠢欲動,不少人已經做完,随時做好了下樓搶飯的準備。

但因為之前耽誤了點時間,蘇慕善還在分秒必争,計算最後一道填空題。

“蘇慕善,你……寫完了嗎?要不要,對答案?”周家睿問。

她不擡頭,“還沒,不對答案,你交給組長吧。”

“……那好吧。”

她向前挪了挪板凳,讓周家睿去第一排。

剛好鈴聲就在這時候響了,教室門口的學生魚貫而出。

“餓死了,吃飯吃飯!”

“快快快,沖沖沖!”

秦思思往後門走,停在她旁邊,“善善,吃飯啦!”

“幫我帶份熱狗和牛奶,我還沒寫完,謝謝了!”火燒眉毛了,她也是急沖沖的,沒有平時的一點溫柔。

“那……好吧,”秦思思抿唇,“我跟佳琪她們一起吃飯去了。”

沒多久,人幾乎清空的教室阒靜下來。

蘇慕善落筆,寫下了閉區間的反括號,終于舒了口氣,盡職盡責、還沒去吃飯的小組長催了過來。

剛準備遞過去,她發現了左上角還空着,“等一下,我寫個名字啊!”

小組長語氣溫柔:“沒事,沒事,不急的。”

“什麽作業?”

二人異口同聲:“數學小題練習。”

話音剛落,她們都意識到了,這聲音的主人是誰,齊齊愕然,擡頭。

蘇慕善看到小組長的臉猝然染上紅暈,羞怯地別開半邊臉。

而她的正前方,立着個男生,身影颀長高大,信手拎着外套,搭在肩頭,一身灰色的薄衛衣,他額角還沁着淡淡的汗,鼻息輕喘着溫熱的氣體。

謝臻不客氣地拿起她的活頁,笑了笑,“那我能抄下嗎,課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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