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深思熟慮

“馬才,你是不是跟我爹談崩了啊,我看他和謝丞相的臉色都不怎麽好看啊。”跟馬才并肩走在剡溪下游的石間小道上，想着剛才他從主堂大廳裏出來的時候，我側眼看見的爹和謝安有些發黑的臉色,不由疑惑問道。但奇怪的是,馬才在他們面前主動邀我出來到這田間小道走走的時候，他們也竟然未曾阻攔。

正值下午時分，小溪水流滑過青石嘩嘩作響,晴天碧水,微微清風,山美水美,人……也很美。其實此時我心裏想的是,我竟然就這樣将馬才領到家裏來了，王羲之見了他也沒多生氣，如果再努力争取一番，桓溫之事一了，那我下年是不是也可以同梁山伯、祝英臺一樣有情人終成眷屬了呢，再回頭發現身邊的人已經停住。

馬才聽罷我的問話，停下原本悠悠邁開的步子，盯着我思索一番，面色看起來有些疑惑的慢慢答道：“這個……要是按以前王右軍待我的态度來說，要說這事談崩了，似乎不應該啊。”

“能說的直白點嗎？”收回心思才想起來，我們想的根本不是一件事，我有些黑線的問道，想起此前我問他，他就是不跟我說他跟王羲之和謝安到底談了些什麽，這讓我心中多少有點不爽快。

“直白點就是我要是想娶你似乎還遇到點麻煩，而要解決麻煩的辦法嘛……”他語調突然一轉，看着我似笑非笑，我猜他一定是想故意調我胃口，淡定的等着他說就是不問。他見我不開口，有些自讨沒趣，只能搖搖頭繼續道，“第一步……就得先娶了桓柔姑娘才行。”

“娶吧娶吧。”我聽罷臉色一黑直接朝他翻了個白眼，擺擺手随意道罷，自顧朝前走去，這家夥，不想說就算了，我心中都急的要死，他還有心思在這兒瞎扯！

“阿韻，你真讓我娶啊！”馬才一個箭步追上我，表現出一副有些受打擊的樣子。我不信他心裏不知道我在想什麽，讓你娶你就娶啊！看不出我說的不是心裏話嗎！

還未等我吐槽出這話，他又緊接着一句話把我給堵了回來：“阿韻，你一定會後悔的。”

“好啊，你要是娶桓柔，我就嫁謝玄，咱們兩不相欠，看誰後悔。”我看見他滿臉嚴肅的樣子說這話的時候，心裏很想揍他有沒有！娶你妹啊！敢娶個試試！

“唉，你逃了謝家的婚，現在就想嫁怕是難喽，我不娶你還有誰能娶你？”看着馬才一副欠扁的傲嬌樣，真心讓人很不爽！他就是成心氣我的！

“馬才！”我停□形瞪着他，看着他一副挑釁的眼神，心中暗想，不能生氣，生氣就默認我是吃他的醋了！絕不能現在就被他吃定了！

“誰說沒人娶韻之了？”側道的石頭後面，突然緩緩蹭出的身影讓我倆都是一驚，謝玄還是一身淡色束腰流紋長袍，渾身散發出一股渾然天成的儒雅氣質，臉上帶着幾絲輕笑，悠悠道，“她若想嫁，我就敢娶。”

我一下子洩了氣，謝玄這家夥又來湊什麽熱鬧！你們兩個大男人守着一未婚女子說這種話，有沒有考慮過當事人的感受啊！

“可惜，阿韻她不會嫁你！”馬才看着謝玄有幾分挑釁炫耀。

“那可不一定。”謝玄也不氣，大搖大擺走到我面前，朝我偷偷一眨眼笑道，“是不是啊，韻之。”

“表兄說的不錯，一切都是未知數啊。”我手一攤，擡頭望了一眼天空裝作深沉道，“哎呀，天氣不錯啊，奧，對了，表兄還記得我們三年前初見那一次嗎，阿韻是不是就是在這片竹林裏，遇見的表兄啊。還記得當時爹和謝伯父就是在那坐小亭裏，吟詩作賦、把酒言歡……我就坐在那小橋邊嬉水，差點一個不穩掉到溪水裏，幸好表兄路過扶了我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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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當時年紀小啊……”我一副感慨萬千的模樣。才兄，看你再跟我傲嬌，其實這些事情我根本不記得，不過就是靈芝跟我講過，然後加上我瞎猜的，看着才兄越來越黑的臉色，我心情一時大好。

“好了，阿韻，算你狠！我不跟你讨論這些亂七八糟的了，說點正經的。”馬才陰沉着臉色追過來，擡頭看了看天色，又看了謝玄一眼，才側過頭臉色突然嚴肅道，“天色不早了，我該和謝丞相一起回都城了，過些日子再回來看你。”

“哎？你和謝伯父一起走？你不是說桓将軍讓你遠離都城的嗎，你怎麽自己又要跑回去？”要走也是謝玄跟謝安回去啊。

“有些事情不能再拖了，記得學院裏山長教給我們的道理嗎，主動出擊勝算才能更大，我可不想将自己的命運交給別人來操縱。你知道我的，我認定的東西就一定要去得到，誰要擋我的路，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

我不由皺眉，“你認定的東西是什麽？”名揚天下還是高官厚祿？

馬才并不回答我的話，接着鄭重囑咐道：“阿韻，此次保衛京都一役可能兇險異常，你好好呆在王府哪都不要去，聽到什麽傳言也都不要相信，一切我自有計較，你只需在家乖乖等我回來。”

我一喜，保衛京都，這就說明馬才還是決定站在我們這邊了！

“記住，下次我再來會稽的時候，必是帶了聘禮上門求親。在此期間，我就大人大量的讓謝玄那小子陪你幾日也未嘗不可。不過，你可不能給我打什麽壞主意。”

“那好，既然這麽危險，我就勉為其難的坐家裏等着你來。”聽他如此說，心中暖暖的情緒彌漫上來，讓他保證安全的話也不用多說，因為我一直都相信他會安全回來。

話別之後，當晚馬才就領着馬家軍護送着謝安回了建康，但謝玄卻留在了會稽，我問他怎麽不跟着他叔父回去，他解釋說，桓将軍對他有提拔之恩，他不想回去與之為敵。這就是謝玄與馬才的不同之處，個人有個人的選擇，沒有孰對孰錯。

接下來在王府的日子我大多數時間是陪着王羲之的，王羲之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手把手的教王祯之練字。謝玄住在離着王府不遠處，就是謝安當年隐居會稽時暫住的舊宅東山別墅裏，當年謝先生嫁到王家之後，謝安就把這府邸一起當嫁妝送給了謝先生，王凝之沒有任官，只在家中幫着看管王羲之當初搬來會稽時的在此收購土地、置辦田園的賬務，平時他和謝先生就住在那所府邸裏。

雖然我是對王凝之有點意見，但是正值謝先生已有孕六七個月，他的心思已将完全放在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身上，再加上他知道了我代替大哥執掌王家兵權之事，對于我和馬才的事情他再也懶得過問。其實我看的出來王凝之跟大哥的感情很深厚，常常拉着我問大哥外出行軍打仗的事情，我都會很具體的跟他講述，比如在書院他怎樣當我們的夫子，比如他怎樣獨自一人退了張駿的騎兵，比如他怎樣誓死保衛的洛陽城……

王凝之跟我說大哥因為參軍一生都未曾有過妻室，但他卻是非常喜歡孩子的，所以王凝之想要把自己的第一個孩子過繼給大哥，讓他以大哥長子的名義成長，還給他未出生的孩子早就起好了名字，叫做王念之，意為永遠想念大哥王玄之的意思。

除了這些事情之外，我每日還會抽點時間去看看王家軍的訓練，自輕騎營隊不成隊的時候，我還是讓王貴薛平從王家軍裏另外挑選了其中優異的六十四人，正好湊個整數，謝玄這家夥閑的沒事的時候就去軍中開練，幫着王貴他們練兵。

“韻之，兩個重大消息，先說第一個，燕國都城被攻破了，秦相王猛親自領兵攻打的。”換上一身戎裝，剛剛和靈芝一起看完王家軍練兵，在田園的涼亭裏歇息的時候，謝玄興致勃勃的跑來跟我聊天。

“這麽快？那慕容将軍呢？”我一怔，回道。

“你說慕容垂，枋頭一戰大敗桓溫，為燕國立下赫赫戰功，威名大震，奈何卻遭其兄嫉妒，三番兩次設計想除掉他，慕容将軍不忍心骨肉殘殺，看見燕國內亂，一直忍氣退讓。怎奈朝中實在樹敵太多，連太後都想一心除掉他，時值秦王廣招賢才，他為保全家人心灰意冷之下，就去投靠了秦王苻堅。你想想啊，燕國沒了慕容垂根本不足一擊，王猛早就有滅燕之意，不到一月就帶領秦軍攻陷了燕都。”

“這不是自作自受嗎？”這就是所謂的功高震主啊！宮鬥戲碼啊！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王猛和苻堅，上次聽你說起來燕軍騎兵的事情，你說他們的騎兵比之輕騎營還要厲害的多，那秦國的鐵騎豈不是更厲害，苻堅現在将北方統一了，再整頓上幾年，不就舉全國之兵南下伐晉了嗎？”謝玄擔憂道。

“瞎操心，不是還有好幾年嗎。怕什麽，他們敢來就讓他們有去無回！再說了，不是還有你嗎，”我看他這副樣子，笑道。

“喲，你好大的口氣，我可沒有你這麽大本事。”謝玄撇撇嘴道。

“少年，不要妄自菲薄嘛，你不知道你是晉國未來的希望嗎！”我淡定的喝一口水笑道，“秦國騎兵雖然厲害，但是水軍卻是弱項，我軍6上作戰不如秦軍，但是好在我們有地勢天險。秦軍要想南下，就必定得走水路，所以你與其在此哀嘆，不如抓緊這幾年的時間建議丞相大人多造點船，多訓點水軍。秦軍舉國之兵南下，但是軍隊多了也未必是好事，就算他有投鞭斷流之勢，在水上只要他前軍一亂，後續部隊定然紛亂。相信你的智慧啦，到時定會大獲全勝的。”

“韻之，聽你這麽一說好像真的很有道理啊！投鞭斷流？這形容詞用的不錯嘛，難得你信得過我，我名望這麽小，要領兵抗敵也沒人會支持啊。”謝玄微微思考一番，笑道。

“放心好了，你不是還有個丞相叔父嗎，他會支持你的。你還可以招募北來民衆中的骁勇之士，組建訓練一支精銳部隊，就叫北府兵！我掐指算過了，秦軍若想南下，必回經過淝水，兩軍隔淝水對峙，謝表兄你到時定會以多勝少、一戰成名的！可別忘了你是謝家寶樹啊！”我裝作意味深長的掐指道。

“噗，借你吉言！”謝玄見我一副神棍的傻樣不由笑道，“不過組建‘北府兵’這個建議到是可以考慮，說不定可以和大哥的輕騎營一樣骁勇，再不濟也要定能要趕超馬才的馬家軍！”

我點點頭拍拍他的肩膀鼓舞道：“放心，一定趕超的了，那你要說的第二件事呢？”

“對了！光說抵禦外敵，忘說內亂一事了！”謝玄聽我這樣一問，突然臉色一變，起身急道：“韻之，馬才接旨入宮去當中領軍了，帶領禁軍保衛皇城，桓司馬同意了！這下糟了，八成桓司馬是想要逼宮所以是派馬才當內應去了！”

“你怎麽知道才兄不是皇上的人，他說不定真是去保護皇上了。”我聽罷一怔，強裝淡定道。

謝玄搖搖頭，皺眉分析道：“但是都城有消息傳來，說是他答應了桓将軍和桓家大小姐的親事，請帖都發下來了。朝中武百官不知桓将軍的野心，到那時一定都會應邀參加，我猜他們百分之八十是要在那時趁機掌控百官，然後動手逼宮！唉，這個馬才他到底在想些什麽啊。”

我一怔，不由拍了桌子起身：“他說的是真的啊！他确實跟我說過要解決問題，就要先娶桓柔姑娘的！”我以為他逗我玩呢！“他們幾時成婚？”

“請帖上說的是三日之後。”謝玄被我這架勢一驚，脫口說道。

“魂淡！什麽柔姑娘！我王韻之的人也敢搶！”真心怒了，要不要這麽着急啊！“靈芝！回去收拾東西我要親自去都城走一趟！”

“韻之，你可不要亂來，馬才說不定有自己的計劃呢，都城現在很危險的！你去添亂嗎？”謝玄一急，似有些後悔将這事說了出來。

“我就是要去給他們添把火！”可惡，要救國也不用犧牲色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