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贏家

江濰拒絕承認那些玫瑰是他送給陸溪的。

第一,他沒署名;第二,在任何人眼裏的 “江濰” 都不會是個肯送花的人。所以他的秘書在得知大少爺居然定了五位數的玫瑰花時無比驚詫——江家開始扶持鮮切花産業了?

陸溪挑了幾支開得最嬌豔的帶回別墅,又拿水中貴族的塑料瓶插起來,偷偷拍一張照片,看花的神情如看古董般慈祥憐愛。

這是江濰送給他的第一束玫瑰。

四舍五入,就是有保質期的定情信物。

三天後,楊纖的邀請函又送到了葉榮手裏,暈頭轉向的陸溪忙于事業,沒空理會人情世故。本想拒絕,沒成想有件事改變了他的看法。

姍姍來遲的第二波熱搜,較勁似的同時出現在各大社交平臺。

#明星深夜時都在幹什麽#

#承安財務報表造假 #

第一條隐蔽放瓜,盤點了許多明星深夜時的生活:雙排看星星的、網吧通宵的、山頂蹦極的、拍攝現場拼命的、還有陸溪這種晚上和不知名男人約會的。

他撇撇嘴,經歷了不少事,對這些實際真實但沒什麽實錘的捕風捉影不甚上心,讓他感興趣的是第二條。

最近承安怎麽頻繁出事?

起初是債務糾紛,後來是俞爍約會小男友的事被爆出,接着是財務報表造假。大廈将傾,不為虛言。

當陸溪收到楊纖的邀請函時,沒像第一次一樣果斷拒絕,他仔仔細細看了一遍,靈機一動。

“榮姐,這個我能去嗎?” 陸溪問。

“設計師沙龍會?” 葉榮消息比歌手藝人靈通太多,圈裏大事基本逃不過她的眼睛,在楊纖邀請陸溪參加之前便有所耳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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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沉吟半晌:“設計師沙龍會算是珠寶和服裝設計圈裏很有名的活動,鮮少有無關人士,能被邀請的都是各家奢侈品代言人,你有資格去,大概隔壁那些個男團的人也會去,不過……”

陸溪耐心聽着。

“楊纖不會無故邀請人,且入場需要攜伴。” 葉榮意有所指。

陸溪低頭看了眼邀請函,底下一行手寫小字明晃晃:謹誠摯邀請您作為我的伴侶。

“有設計師攜代言人參加沙龍的先例嗎?” 陸溪問着。

“呵。”

葉榮笑得邪魅,四分涼薄三分譏诮兩分懷疑外加一分陸溪看不懂的情緒,輕輕哼了一聲。

陸溪:……

“算了,不去了。” 陸溪說。

葉榮滿意地點了點頭。

當晚,陸溪五分鐘光速沖涼時,手機在水池臺邊震着,他抹掉額頭的泡沫,閉眼接起電話。

“不接受我的邀請對你來說絕對是莫大的損失。”

女人的聲音聽起來有點飄忽,大概是喝多了,陸溪擦幹耳朵裏的水,看了眼屏幕上的陌生號碼。

“現在還差十分鐘十二點,到了婦女同志睡美容覺的時間了,晚安。”

陸溪淡淡道,挂斷了手機。

他把聒噪的電子儀器扔到門口,從櫃子裏找到幾片馬上就要過期的補水面膜,大概是以前代言時品牌方送的存貨。

他勉為其難把面膜糊在臉上,再拿起手機時發現三個未接來電。

第四個…… 正在他手上震動。

“還有什麽事嗎?” 陸溪無奈地問着,臉上糊一層炭纖維布阻礙表情運動,他蠕動着唇開口。

“江濰帶着我弟弟去,你真不考慮考慮?” 女人上來第一句就吼。

陸溪沉默了,他把手機音量調小些,無動于衷地問:“您弟弟貴姓?”

“俞爍那小子…… 江濰還沒跟你說過?” 女人顯然有些驚訝,但陸溪早有準備。

江濰跟他說過,還特地用了義姐這個描述語。

“所以呢?關我什麽事。”

臉上的精華液過多,順着脖頸線條流下,他摸到一手冰涼,語氣像浸在冰水裏。

“也對,反正你也不是江濰的誰。那既然不是,我們一起談談合作,應該沒那麽困難吧?” 楊纖道。

的确,哪裏有人不會對光明前途心動呢?誰能拒絕金錢的誘惑呢?

“什麽時候?” 陸溪開口。

“下周一。” 楊纖道。

下周一,恰好有空。

“好。” 陸溪挂了電話,靜靜躺在床上,餘光瞟到床頭瓶子裏有些敗了的花。

花殘了,不如昨日,勝于明日。

……

Beta 在某些領域實際很有市場,比如作為沙龍會與酒會的伴侶。

他們不受 alpha 與 omega 信息素影響,哪怕身邊伴侶發情到當衆表演脫衣舞,beta 們也只會端起小酒杯,呼吸着新鮮空氣并疑惑地歪頭:嘿,你們這些人和動物園裏混吃等死的非靈長類動物有什麽區別?

能去設計師沙龍會的人皆非等閑之輩,楊纖給陸溪寄了一套西裝,要他在周一下午四點到星氏地下室等她。

專用停車場空無一人,暗燈照着地面的通行線,陸溪找到楊纖的車,在車外等了一會,發現似乎沒人。

車牌沒錯,時間也沒錯,陸溪看了眼手機上最新的消息【我在樓下等你】,百無聊賴等了會,念叨着楊纖不守時,一邊對着車窗整理頭發。

加長版賓利安靜停在場地中央,身材颀長的男明星注視着黑漆漆的反光膜,指尖碾過打了膠的發梢,他照着反光物體整理衣領,半天才滿意地笑了一下。

“不知道江濰見了會不會誇我。” 陸溪念叨着,一想到江濰要帶俞爍就生悶氣。他摸出手機,身邊一直沒動靜的賓利突然發出咔噠一聲,車燈亮起,自動解鎖。

陸溪一驚,還未回頭,便聽到身後男人低沉的話語:“好看嗎?我的車。”

江濰揣着兜站在陸溪身後,挑着眉梢打量他。

“先… 先生?” 陸溪咋舌,乖乖收回手,頭頂塑形的呆毛一翹,像故意跳出來告狀的小朋友。他拾掇表情,裝作偶遇地問:“先生怎麽在這?”

“不在這還真就不知道你對我的車這麽感興趣。” 江濰嘲諷道,他繞過陸溪走到駕駛位,作勢要開門,被陸溪一爪子搭在手腕上。

啪一聲脆響,肌膚相交的地方還有點疼。

“先生。” 陸溪叫了一聲名字,也不知道要說什麽,仿佛叫一下就滿足,眼睛卻直盯着江濰,一刻也不肯挪開。

“怎麽了?” 江濰擡眼,不鹹不淡地問。

陸溪不說話,手還扶着,指尖很熱,有一搭沒一搭地勾弄江濰的手腕,又碰到冰涼的金屬表帶。

“不是等人麽?繼續等吧。” 江濰瞥了眼陸溪作妖的手指,語氣無緣故帶了點酸味。

是陳年老醋的氣息……?

陸溪敏銳察覺到江濰的情緒變化,心裏有些吃味:這個 alpha 他壞得很,吃着碗裏的藍莓味 omega,還看着鍋裏的櫻桃小 beta。

不愉快,陸溪的快樂消失了,他不能讓江濰稱心如意。

“好的,先生一路順風。”

陸溪手一收,獨立于紅塵之外,男人什麽的都是廢物,beta 要挑起國家大梁獨自美麗。

他垂下眼去,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折出一片暗影,退後兩步,主動與江濰隔開距離,落寞地站在遠處,不言不語。

江濰深深看了陸溪一眼,摔門上車,油門一踩,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尖銳刺耳。賓利飄着拐彎,一溜煙駛出陸溪的視線。

車尾燈熄滅在盡頭轉角,陸溪尴尬地站在原地摸鼻子,車尾氣掀起西裝衣角,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

狗 alpha!沒人要的 alpha!抱着你的藍莓醬進榨汁機吧!

陸溪用他那雙嬌貴的皮鞋狠狠蹬了一下抱着泡沫板的承重柱,霎時一枚灰撲撲的腳印出現在上面,他臉色甚寒,掏起手機就要給楊纖打電話。

撥號結束,地下停車場的門嘩啦啦開了,汽車引擎聲在陰暗的空間裏回蕩,陸溪警戒地擡起頭,蓋住手機屏,擺上與先前如出一轍的凄苦表情。

賓利的大燈劃破黑暗,沿着飄塵的空氣落在陸溪腳下,輪胎碾壓石子,緩慢停到陸溪面前。

然後…… 陸溪和賓利漆黑的車窗大眼瞪小眼。

沉默、對峙,唯有機器誠實,散發着持續不斷的噪音和熱量。

江濰手搭着方向盤,仗着反光膜質量太好,車外的陸溪看不見他。他光明正大打量站在遠處的陸溪,再瞥了眼柱子上多出來的某塊凹陷,若有所思地一勾唇,按了下喇叭。

滴——

如大海波濤的回聲,又是海螺吹出的召喚曲,陸溪揉了揉被噪聲刺痛的耳根,薄唇輕啓,彎腰敲了敲車窗。

車窗搖下,陸溪問道:“先生怎麽又回來了?”

江濰瞥了他一眼,不安分的手指敲着方向盤,唇抿起,下颌線條繃緊,淩厲而嚴肅。

他許久不回答,陸溪便站在原地耐心等着,楚楚可憐又真心實意地望着他,眉眼還帶點畢恭畢敬的笑。

兩個死鴨子對壘,看誰比對方更犟。

過了一會,江濰才冷聲道:“落東西了。”

“這樣。” 陸溪明白了似的點頭,他打開車門,非常自然地坐了進來,插好安全帶,轉頭展顏一笑。

沉默又溫柔的笑,與陸溪所有的順從和體貼一樣,卻又狡猾的明明白白。

心照不宣的約定,自作多情的霸占,零和博弈的潮水退去,誰都是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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