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收魂任務
刑落見他走得幹脆,連個衣角都瞧不見了,只能回過頭來,前面有幾個鬼又在排隊。
“勾魂官嗎?排隊。”刑落剛走近,一個冥差就在旁提醒。
“嗯。”
排隊片刻,就到刑落了,面前又是一個冥将,同樣的裝束,同樣的冷眉豎眼。冥将收了刑落的簽子,在刑落額心一點,發了套衣物,給了個牌子,說了一句,“艮西北八號。”
“...”簡單幹脆。
刑落還未及反應,又被推着往前走去了,走了幾步,眼前映入一個黑色牌匾,“魂歸苑”,刑落默念一聲,跟着前邊幾個鬼走進去。
裏面是一排排的屋舍,規格一致,排列整齊,每個屋舍的門口,都有兩盞青燈,悠悠的泛着冷光,刑落這才覺得有點冥府的樣子了,這一個個屋舍就跟一個個墳墓似的,想到這裏面全都是鬼,就滲人得緊,不過,緩下心來他又搖搖頭笑道,“我自己不就是鬼了麽。”
屋舍前除了兩盞青燈,還有兩對牌匾,對應的是勾魂官的代號,刑落手裏的牌子正寫着“艮西北八號勾魂官”。
一個鬼走了過來,那鬼身着勾魂官的裝束,手裏提着一盞燈籠,走到刑落的面前站定,“跟我來吧。”
刑落就着青色的燈光看清他的臉,很清秀文雅的長相,看起來像是剛過弱冠。
那勾魂官說完就走,刑落還來不及搭話,只得跟上,勾魂官把刑落領進了一個屋舍。這個屋子不大,卻擺放了兩張床,中間隔了一張桌子,桌子上擺着幾張字帖。
“這是?”刑落問。
“這是我們兩個休息的地方。”
“額,請問鬼兄?”
“我是艮西北五號勾魂官。”
“額,你好,我叫刑落。你,怎麽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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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岳懷疏。”
“岳懷疏,你好,哈哈。你是我搭檔嗎?”
“是的。”
“這是收魂袋和勾魂索,你先換衣服吧。”說完就徑自出門了。
好一番尴尬的對話,岳懷疏全程冷着臉,難不成冥界的鬼都是這副樣子?
刑落換好衣服後,把收魂袋和勾魂索挂在腰間,細看之下,發現腰間的皮扣上也寫着“艮西北八號”幾個字,刑落正了正頭上的發冠,出門找岳懷疏,滿肚子的疑問正準備問,岳懷疏先道,“把你手中的牌子挂在門扉上吧。”
“哦。”刑落聽話的挂好了牌子,剛一張嘴,岳懷疏又道,“我們兩個負責的是艮西北位置,每日子時會有冥差給我們第二日的收魂名單,喚作命折子,貼在門扉上,我們只要按照時辰依次收魂就行了。”
“這,我什麽也不會啊,怎麽收魂啊?”刑落饒是再機靈,他一個新鬼,給他兩個法器他也不會用啊。
“拿着收魂袋和勾魂索,往魂魄身上套就行了,有什麽不會的。”
“...”
刑落在人間的時候,眼中的人世就只有衛封城那麽大,每日也只在牢獄和附近的酒市之間走動,不是在審訊犯人,就是在聚衆喝酒,沒有學過功夫,也沒有接觸過法器,他不會不是很正常的嘛。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刑落笑嘻嘻又問道,“那是什麽鬼都能收嗎?萬一碰到什麽厲鬼呢?”
怎麽說刑落也是看過人間的畫本子的,那些豔情鬼啦,畫皮鬼啦,一個個那麽厲害,他一個剛死不久的小小勾魂官,如果好巧不巧碰到那些鬼可怎麽辦?
“除非是魔。”岳懷疏只是這樣回答刑落。
刑落心裏還是一陣陣不安,但又一想,自己都是鬼了,還怕什麽,再說,不是有搭檔麽,刑落擡眼認真打量岳懷疏,他身子看起來很弱,腰身和手腕都很細,臉上的皮膚慘白慘白的,還能看到泛青的血管,唇上也是毫無血色,這樣一看,刑落心裏開始納悶,這麽弱小的外貌和身形,在人間會是什麽樣的人?又是犯了什麽樣的罪行才會被罰在此呢?
岳懷疏伸手撕下門扉的一頁命折子,道,“走吧。”說着伸手拉住刑落,刑落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就瞬間落在了一個院子中。
眼前突然亮堂,也不過在冥界待了沒多久,眼睛就适應了那裏的昏暗,這剛回到人間倒是不适應了,刑落擡手遮擋住光線,眯眼掃視着四周,這是一個破敗的院子,正屋上方供奉了一個神像,看不甚清晰。
岳懷疏松開了刑落,道,“還有不到一刻鐘,這個人就交給你了。”說着指了指在院子中一個衣衫褴褛的人,他佝偻着身子,身上蓋着稻草,看不清臉,或許是位拾荒乞讨的乞丐,或者是無家可歸的老人吧?
他的周身有絲絲縷縷白色幽光環繞,那是他的魂魄,即将離體,凡人看不見,作為勾魂官的他們卻是可以看見,以此辨別他們勾魂的對象。
就如刑落和岳懷疏,現在所處的是人界和冥界之外的異界內,凡人也看不到他們,甚至是神官在沒有施法的情況下,也無法看到他們。
刑落才剛離世,到冥界這一遭如做夢一般,一下子又回到了人間,看到了人間的陽光,人間的建築,人間的草,木,還有人間奄奄一息的人。
以後,他只能用這樣的方式來人間了。
刑落的手還在額上擋着陽光,他張開五指,看着陽光透過五指散落下來,照在他臉上,但是已經這麽久了,他絲毫感受不到熱度。
“感受不到了嗎?”刑落喃喃自語。
“人都死了,還有什麽感受。”岳懷疏冷冷回應。
刑落無語,他收回手走到地上的人身邊,俯身看他,想到這個人馬上就要死在這個破敗的院子裏,身邊沒有一個人,也是可憐。
以後還要這樣看着無數人死去,就如在牢獄裏看到無數人被擡出去一樣,心下變得迷茫。
“動手吧。”岳懷疏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刑落放下心裏的一絲不忍,也不遲疑,向那個人的身體伸出手,手中緩緩發出青色的幽光,他竟然毫不費力就把那個人的魂魄拉了出來,剛出竅的魂魄怔怔愣愣,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刑落看見後一驚,這個人竟然還是個少年。
“小辭!”一個清冷的聲音突然響起,緊接着,白色人影從院門外沖進來,扶起少年的身體,看到少年灰白的臉,觸摸到少年冰冷的身體,來人在少年鼻下探尋片刻,才慢慢把他又放下,無聲的站在那裏,嘴裏念起了什麽。
“看什麽,快收!”岳懷疏在旁邊催促。
“哥哥,哥哥。”那叫小辭的魂魄也清醒過來了,一雙漂亮清澈的眼睛望着那個白色人影,伸出手想去觸摸他,邊哭泣邊叫哥哥,叫聲有些滲人的凄厲。
刑落在人間也見慣了生死,對于這一幕沒有太大的觸動,只是看到那個白色的人影,他竟是有些熟悉的感覺,他會有這種感覺太奇怪了,刑落在人間時,從小就跟随父親生活在獄裏,見的人不是犯人就是小官小吏,他絕不會見過這個人,這個人渾身散發出來的清冷高貴的氣質,是他整個人生裏都沒有見過的。
“快!”岳懷疏再次出聲,“快呀!”
刑落聽到岳懷疏的聲音,暫時停止了思緒,一手甩出勾魂索,同時另一手打開收魂袋,默念“收!”
“哥哥!”随着小辭一聲凄厲的喊叫,他的魂魄瞬間被收入收魂袋內,刑落沒想到真的這麽簡單,看着收魂袋咧開嘴笑了一下。
“好了?”刑落走向岳懷疏确認。
“嗯。”岳懷疏的表情沒有多大變化,但是刑落卻覺得他神色凝重,不由得開慰他,“好了你就笑一笑嘛,老繃着臉幹什麽。”
“走吧。”岳懷疏沒有回答他,想拉他離開。
“等一下。”刑落閃了個身,他指着那抹白色身影,說道,“看一會呗,看他在幹什麽呢?”說着他走近小辭的屍體,也走近了那個人,他仗着那人看不到他,走到離他極近的距離,面對面看他。
面前的人站的筆直,他個子比刑落稍稍低一些,不過他頭上的發冠倒是比刑落的發冠高一些,這樣看起來和刑落也就一般高了。他的雙手在胸前畫了個咒,那雙手筆直修長,指尖的弧度圓潤光滑,連指上的紋理都美的恰到好處。
刑落再湊近了他的臉,這個人的臉是他前世短短的27年間從沒有見過的俊美,不是莫修染那樣的文弱秀美之氣,也不是言倦衣那樣的少年俊美之氣,他的眉色很深,微微飛揚,右邊眉毛尾部上方有一粒小小的痣,閉着的眼睛更能清楚的看到睫毛又密又長,鼻子筆挺,微薄的唇随着默念法咒,輕輕開啓閉合,刑落不由得吞咽了口口水。
這個人是仙人吧?刑落腦海裏浮現這個念頭。不過仙人都這麽小麽,這個人看起來也就二十歲左右。
刑落轉頭問岳懷疏,“他是仙人嗎?”
岳懷疏很不耐煩,卻還是沒有轉動表情,回道,“可能是。”
“那還可能是什麽啊?”
“還可能是修仙之人。”
“你之前見過他這樣的人嗎?”
“甚少。”
岳懷疏剛說完,刑落感覺到有視線看向了他,他随即轉過頭來,正和面前的人目光對了個正着。
他的眼睛就這麽望了過來,既像是看他又像是看向別處,眼睛微微上挑,狹長深邃,刑落和他的距離極近,近到可以清楚看到他墨色瞳孔裏古樹的倒影,看不到自己的倒影,刑落有一絲失落。
“還走不走了?”岳懷疏的聲音再次響起來。
“啊?走啊,走。”刑落斂了斂心神,退了開來,走向岳懷疏,繼續問道,“你以前見過的仙人或者修仙之人是什麽樣的啊,啊啊啊。” 随着刑落的喊聲,岳懷疏已經拉着他再次閃回冥界。
刑落還沒習慣這樣的快速穿梭,穩了穩身體,繼續追問岳懷疏。岳懷疏只得回他,“我見到過崖步門和七星宮的弟子,也見過少林沙彌和道觀的道人,仙人我不确定。”
“都是這樣年輕好看的人麽?”
“也不一定。”
“你看到他們的時候,也是在給剛死亡的人超度嗎?”
“是的。”
“呵,有用麽?”
“當然,很多亡魂都是有怨氣的,怨氣有大有小,有的怨氣小到可以忽略,但是有的怨氣可以霎時成魔,倘若有他們幫忙度化,可以減輕他們的怨氣,防止怨氣升天,煉化成魔。你剛剛收那個亡魂也是有怨氣的。”
刑落忍不住打斷岳懷疏,“那就讓怨氣沖天,都成魔呗。”
“怎可都成魔?那會有多少人死于非命!”
“呵,那死的這些人就都該死了嗎?你們有沒有想過,他們為什麽會有怨氣?他們的怨氣得不到發洩又該怎麽辦?”
“你!一切自有因果輪回。”
“呵呵,哈哈哈。” 刑落竟是笑了起來,“因果輪回?誰知道下一世誰又是誰,誰還記得誰呢?”
岳懷疏看着刑落的笑臉,竟是說不出話來。半晌,只道,“走,交差去。”刑落也收斂了笑意,不說話,跟在他後面走。
他們又來到往生殿,岳懷疏引導着刑落放出收魂袋裏的魂魄,然後燒了命折子,再離開。
這次刑落手裏提了一盞燈,細看了之後,發現和大殿中央滿滿當當剛死的鬼們一樣,四周也滿滿當當全是冥差。他抽簽那會都沒有瞧見,只有走近了才能看清他們,額心都有青色的印記,只是不像勾魂官一樣穿勁裝,而是穿青色長袍,袖袍寬松閑散,更為雅致。
“嗳,這些冥差的差事好像也不錯啊,比咱們這活好啊。”刑落又開始跟岳懷疏找話說。
“...”
“嗳,這裏黑漆漆的怎麽知道是什麽時辰啊,什麽時候進膳啊,什麽時候睡覺啊?”
“鬼不需要吃飯,也不用睡覺的。”
“不吃飯?不睡覺?那,那床是幹啥用的?”
“可以休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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