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無端戰火
十八層地獄。
一身黑衣的晏不惜和一身白衣的阮無城并肩站着。
“這第十八層地獄,人神鬼魔四界,無論是誰,都輕易進不來的,你放心吧。”晏不惜對阮無城道。
“他會睡多久?”阮無城的臉色看着和他的衣服一樣蒼白,說話也虛弱無力。
“你沒事吧?”晏不惜側臉擔憂問道。
“無事。”阮無城擺擺手。
“嗯,放心,會一直睡的,叫醒他的時候,喂他一粒彼岸花的種子即可。”晏不惜答道。
地獄的第十八層,專為懲治大奸大惡之徒,或不服管教的厲鬼,他們在這一層,日日忍受刀尖火海飛冰毒刺之刑,這一層并沒有行刑官,魂魄們只需呆在這裏,酷刑就會輪番上陣,永不停休。
阮無城和晏不惜腳下站着的,是兩條鎖鏈,除了兩人站着的兩條外,還有另外六條,一共八條鎖鏈架起了一具靈棺,在十八層地獄正中的上層懸挂着。
四周皆是地獄烈焰,那些鬼魂還要忍受地獄烈焰的焚燒之痛,痛苦異常,而靈棺懸挂的地方,烈焰稍顯微弱,只有零星的火星飄過來,打在阮無城和晏不惜的衣角,瞬間不見。
阮無城走到靈棺一側,望着裏面的人,顧昀卿睡着了,紅色的瞳孔也遮住了,面容看起來幹淨柔和,依稀可見最初他們相遇時候的樣子。
耳邊不斷傳來下方受刑魂魄的嘶吼哭喊聲,聲聲凄厲,極為刺耳,似乎再也忍受不了,晏不惜道,“蓋棺吧。”
阮無城輕輕吻了吻顧昀卿的額頭,在他耳邊呢喃,“對不起,原諒我,我一定會想到更好的辦法的,等我。”
之後,充滿柔情的雙眼變得冰冷,阮無城手掌翻起,騰空運氣,使靈棺的棺蓋扣上,嚴絲合縫。“走。”簡單的一個字後,他毅然轉身,飛身離去。
晏不惜看了眼靈棺,沒有停留,也跟在阮無城身後離去。
“無城,”待他們出了十八層地獄,站在外緣之後,晏不惜叫住阮無城,還想說什麽,阮無城頭也不回,打斷道,“向你透漏消息的那個神官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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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不惜頓了一下,他當然知道阮無城問的是什麽,事已至此,他開口回答,“是乙修神官莫修染。”
“哦。”阮無城應了一聲,又道,“冥界的事,要繼續勞煩你了,以後無事,不要打擾我了。”說完不給晏不惜說話的機會,徑直離去。
晏不惜想要說的話咽回腹中,站在原處,望着阮無城的背影,露出一笑,也不知是無奈還是嘲笑。
遠處,一個冥差急匆匆跑過來對他小聲禀告着什麽,晏不惜神色一凜,道,“知道了,下去吧。”
冥差不一會就跑遠了,晏不惜依然還在原地,看着眼前被烈焰包裹的地獄,映的他眼睛赤紅一片,受刑魂魄的嘶喊聲此起彼伏,站在外緣依舊聽得見,晏不惜頗是厭惡這些聲音,但是也不見他離開,只是皺着眉頭站着。
直到,有人叫他,“不惜。”
晏不惜回頭,是莫修染。
“我猜到你也該來了,剛好來的是時候。”晏不惜舒展開眉頭,嘴角微彎。
“為什麽來這裏?”莫修染在人間的幾日,仙劍大會結束了,也沒再發現魔物殺害修仙弟子的事,各大門派的弟子都差不多已經返回了,他也無事,便來了冥界,剛到長生殿,被花子溪纏住聊了會,之後有冥差傳話說晏不惜在這裏等他,花子溪才放他離開。
“魔物已經死了,就死在這裏。”晏不惜指了指地獄。
“怎麽死的?”莫修染問。
“我把它推入了無間地獄,即使是魔物,掉入無間地獄也能瞬間灰飛煙滅。”
莫修染看了看地獄上方火紅的烈焰,仿佛能吞噬萬物一般,這個四界之內所有人懼怕的東西,離他這樣近。
常人都以為地獄有十八層,其實不然,冥界的地獄共有十九層,而第十九層,正是無間地獄,那裏,是地獄烈焰的核心,它可以吞噬萬物。
地獄烈焰是冥界存在的根基,據說,上古時期,地獄烈焰在地底下翻湧而出,所到之處萬物皆化為焦土,生靈俱滅,上古神獸麒麟、鳳凰、龍、玄武為救蒼生,舍身合力壓制烈焰,身魂和烈焰融為一體,永遠埋于地底。
和烈焰一起埋入地底的,還有當時在烈焰附近的奈何,以及奈何旁的三生石和彼岸花,這些都曾是人間的東西,也曾滋養過人間的東西,到了地底下,依舊伴在烈焰附近。
麒麟、鳳凰、龍、玄武的身魂和烈焰融為一體時,他們的上古神獸之力并沒有消失,而是過度給了四個附近的人類身上,他們繼承了上古神獸之力,也靠此力量而開天辟地,掌管衆生,這才有了天界,也有了冥界。
冥界第一任冥主,正是四人之一,繼承了鳳凰之力的歸青冢,他無意中至地下發現,集合了四大神獸身魂的烈焰孕育出了冥界,而他,也厭煩天界的安然享樂,遂擯棄了鳳凰之力,舍棄了肉身,主動成為了鬼,到了冥界,甚至發現,鬼,可以操控烈焰。
只要将烈焰注入鬼的魂魄裏,就不用再懼怕烈焰,掌握了方法的歸青冢猶如掌控了烈焰,他也當之無愧成為了冥主。
他的下級,地位高至冥帝,低至冥差,他都給予了他們烈焰,封于額心,不同層級的烈焰顏色不一,一旦象征冥界的烈焰被拿掉,印記消失,他們也将與普通的魂魄無異,扔到地獄也會被烈焰焚燒。
所以地獄中受刑的魂魄們,每日除了應得的刑罰外,每一分每一秒還要忍受烈焰的焚燒,他們完全擺脫不了,只能日夜哀嚎,痛不欲生。
不僅是受刑的魂魄,四界之內,除了魂魄裏擁有烈焰的冥界衆位冥差、冥将、冥仙、冥王、冥帝和歸青冢本人,其他所有人,甚至包括天界的天帝,只要進入地獄,都會被烈焰焚燒,嘗到上古時期烈焰肆虐的痛苦。
“你可以用你的劍靈之力看一看,剛推下去。”晏不惜眼睛微眯,盯着莫修染道。
“我沒有不相信你,不惜。”莫修染回盯晏不惜的眼睛,眼神淩厲。
“無事,鏟除世間的魔物,就是你們天界的職責,你做的就是你該做的事。”晏不惜背過身去,雙手負在身後。
莫修染道,“我說了,我沒有不相信你。”
晏不惜回頭,短暫的沉默後,微笑,“去我那裏坐坐?”
“不了。”莫修染神色嚴肅,轉身離開了。
他在告訴晏不惜不再管這些事的時候,是真的不打算再理會這些事了,只是沒想到,晏不惜還要堅持告訴他事情的結局,結局怎樣,他也不想關心了。
“嘭!”一聲不大不小的響聲在魂歸苑炸開,倒也不至于把人吓一跳,刑落還是被驚了一下,趕緊跑出屋外,“什麽聲響啊?”
左右瞧了一通,才看見不遠處的一處屋頂泛起白煙,像是要着火了,“哎哎,那屋子要着火了。”說着就跑過去幫忙。
自從在花鐘言那裏聽來了些有的沒的,刑落和岳懷疏獨處的時候,稍有一絲別扭,花鐘言的那些話,說他毫不在意也是不可能的,他想起岳懷疏一直不想他和別的勾魂官走得近,也不知是什麽緣由。
他心裏本就煩悶,恰巧這時有這個動靜,他的叛逆心起,就想出去和別的勾魂官套套近乎,也去看看他們是否真如花鐘言所說的那樣。
“你別去了,就是收到冥幣而已,喂!”刑落漸漸跑遠,聽不清岳懷疏說什麽。
刑落跑得快,眨眼就到了那處泛白煙的屋舍前,那裏,兩個勾魂官正在收拾元寶和冥幣,洋洋灑灑的堆了一座小山。
刑落瞧了一眼屋舍前的兩個手牌,分別寫着艮西北三號勾魂官和艮西北六號勾魂官,他們正是刑落和岳懷疏同屬一個方位的勾魂官,蘇伏瞬和傅禹。
“這,這是什麽啊?”刑落驚訝的張嘴。
“冥幣啊。”身形稍壯一些的是傅禹,他一邊收拾一邊掃了刑落一眼,笑道,“沒見過這麽多是吧?”說着特意在刑落面前晃了晃金燦燦的元寶。
“額,”何止啊,生前沒見過,死後也沒見過,刑落剛想問這是怎麽來的,嘴剛一張,腦子突然清明,皺起臉龐,還能怎麽來的,死後有人給燒的呗,他為什麽沒有,因為沒人給他燒呗。
刑落一時又是悲傷又是羨慕,眼巴巴的看着那金燦燦的元寶,要是他也有就好了,是不是有了元寶就可以去岳懷疏說的四闕了?
刑落被元寶沖昏頭腦,又想和他們套近乎,無視傅禹傲慢的表情,笑嘻嘻湊上前去,“我幫你們收拾呗。”
“去去去,走開。”傅禹揮開刑落的手。
刑落咽了咽口水,又腆着臉笑道,“大家都是勾魂官,相互照應一下嘛,交個朋友,我就幫你們收拾收拾,不要你的元寶。”其實,刑落也就是想過個手瘾,摸一摸看一看都不成嗎。
傅禹和蘇伏瞬互相對視一眼,笑了,傅禹問道,“你是新來的吧?”
“嗯?怎麽了?”刑落皺眉,怎麽,要欺負他新來的嗎。
“這被罰做冥差的鬼啊,在人間的時候也并非大奸大惡之人,也并非至純至善之人,就是那種有點壞心思,害了幾個小人物的,才會留下來做冥差,這你知道吧?”傅禹用手指勾着下巴,慢慢悠悠道。
也不等刑落回答,蘇伏瞬接過話說,高高在上道,“有一些人在人間是王公貴族,即使到了冥界做了冥差,還是有用不盡的元寶,比如,我們。”說着,蘇伏瞬和傅禹湊到一起,望着彼此,露出得意又暧昧的笑容。
之後蘇伏瞬轉過臉來,收起了笑容,“但是,還有一些人在人間是那肮髒的老鼠,一輩子活在陰溝裏,擡不起頭,懷着龌龊的心思,做着下九流的勾當,到了這冥界啊,沒有冥幣沒有元寶,還得求我們施舍,比如,你,啊哈哈哈。”兩人又湊到一起,放聲大笑起來。
瞧瞧,他們兩個傲慢的語氣和輕蔑的臉龐,讓刑落無比後悔巴巴的跑過來示好,還不如在屋子裏待着,和岳懷疏彼此沉默不說話也比在這找不快舒服。
只是,既然來了,刑落也不是随便好欺負的。
“我當是什麽呢?有什麽了不起的?不過就是活着靠家族死了也靠家族的酒囊飯袋,都死了多少年了,還當自己是公子哥呢,是,我龌龊,我下九流,我殺了人,你們又比我高貴到哪兒去了呢,不也是害了無辜人的性命,有什麽區別,不也是龌龊,下九流!被罰在冥界做勾魂官了,還不知反悔,這裏是讓你們受刑的地方,不是讓你們享受的地方!就你們這樣的,我看你們下輩子也不會投什麽好胎,指不定死後要進那十八層地獄的,或者說點近的,我看你們家族好運被你們這號人快敗光了吧,指不定興旺不了幾年,馬上就要收不到冥幣喽,哈哈哈,哈哈哈哈!”
刑落滿肚子憤懑,自己好心想和他們套近乎,結果無端被鄙視一番,那怎麽能讓他們得意了,他的嘴也不是白長的,越說到後來越興奮,止不住的哈哈大笑,腰都直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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