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中元勾魂
一切都結束了。
刑落回魂歸苑,繼續做着艮西北八號勾魂官,他的搭檔艮西北五號勾魂官也迅速補位。
岳懷疏的魂飛魄散,就像一粒塵埃無聲的消失了,沒有引起任何鬼的在意。
岳懷疏留在這世間的東西,也只有那一張張笨拙又潦草的畫像而已。
之前刑落以為岳懷疏是在寫字,原來他是在作畫。
100年太長了,長的連從未畫過畫的人,都不得不拿起紙筆一筆一筆描繪記憶中的人,生怕忘記了她的模樣。
像刑落在人間牢獄裏見過的那位每日畫白衣黑發的人一樣。
好羨慕他們心中有所愛之人啊。
其實,也是因為,沒有後人的岳懷疏,在冥界這麽多年也沒有冥幣,紙和筆是岳懷疏唯一可以用得起的東西,畫畫也只能是他唯一消遣的方式了。
思及此,刑落懊惱的抱頭,岳懷疏魂飛魄散那一日,他回到住處後,因為筋疲力盡,渾身無力,躺在榻上就閉眼休息了。
沒成想,竟然睡着了,還做了個美夢,夢裏有青青草地,汩汩河流,他躺在草地上,翹起二郎腿,嘴裏叼着枝丫子,身邊放着君子笑,好不惬意。
更惬意的是他還看到一只漂亮的白鹿,有着一身羽白的皮囊,一雙水滴滴的眼睛,惹人憐愛極了。
它伏在他的身邊,拿它頭上的角頂着他的肚子,逗得他哈哈大笑。
可是,好夢不長啊,刑落被人叫醒了。
他坐起身,他的思緒還停留在夢中,嘴角還帶着笑。直到昌胤喋喋不休的在他耳邊反複唠叨,他才終于神思清明,原來是夢啊,竟然在冥界做了美夢,啊,美夢!
“啊。”刑落翻身在榻上翻找着醉夢蝶,他回來的時候沒有注意,現在才想起來,怎麽,不見了?難不成他睡了一覺把五只醉夢蝶全部用完了?所以給了他一個這麽美好的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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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麽呢你,我說的你都聽明白了嗎?”昌胤繼續和刑落交待着,“這就是你的新搭檔艮西北五號勾魂官吳祺瑞,你來的時間雖然也不算久,但也是有些資歷了,好好帶他吧,我走了。”
刑落還處在悲傷之中,什麽都沒了,連莫修染留給他的最後一點念想都沒了。
“哼,魔魔怔怔的,倒是有個好命。”昌胤小聲絮叨着,搖搖頭,踏出了屋子。
吳祺瑞一副怕生的樣子,在昌胤走後,讷讷的坐在岳懷疏的床榻上。
在他那一側的桌子上還散落着岳懷疏的畫,刑落起身,剛伸出手去,倒把吳祺瑞驚了一跳,趕緊起身,刑落繼續伸過去手把畫收了起來,揣進懷來。
“沒事,你坐吧。”刑落淡淡道。
他還不至于遷怒一個新人,只是,在失去了這麽多之後,他也無法敞開心懷去接納一個新的搭檔。
轉眼到了中元節,人間人人皆知,中元節,百鬼夜行,百姓不宜出門,否則遇見鬼可就倒黴了。
做人的時候害怕,做鬼了不去人間吓唬幾個人,豈不可惜。
可誰知,冥帝晏不惜着實是一個嚴苛的冥界執掌者,他認為這一日是抓捕游蕩在人間孤魂野鬼的好時機。
每一年的中元節,冥差在人間玩耍游蕩的時候,還要順帶去勾孤魂野鬼,不過若是勾魂可以拔得頭籌,還可以得到賞賜,據以往每年的經驗來看,應當是元寶沒錯了。
原本刑落是沒有興趣的,奈何元寶太吸引他了,躍躍欲試的不止有刑落,衆冥差為了拔得頭籌,甚至紛紛抱團行動,只要拿了元寶,再平分即可,再不濟也是兩兩搭檔行動。
刑落自打做了美夢醒來之後,整日渾渾噩噩,對他的搭檔吳祺瑞不怎麽理睬,吳祺瑞雖然膽小,卻很有眼力見,也不怎麽理睬刑落,好不容易可以去人間自由行動了,當然還是不帶搭檔的更好。
刑落以前那麽愛熱鬧,卻竟也突然對周圍的人失去了興致。
當晚,刑落拿着岳懷疏畫的幾十張畫像來到人間。
真好,也只有今日可以在人間觸摸到實物。
刑落尋了個火折子,蹲在街角把那些畫像燒了,“懷疏,你既也沒有來生,我就祝願你那心心念念的人,投個好胎,過好此生吧。”
說罷,看着火苗吞噬了畫上女子或持劍或騎馬的身姿,漸漸全部成為灰燼。
岳懷疏在世間留存的唯一的東西也消失不見了,既已魂飛魄散,世間再無他,往後也用不着再祭奠他了。
刑落嘆口氣,正欲起身離開,身邊同樣在燒紙的女子低聲詢問他,“你燒的也不是紙錢啊,莫不是沒銀子買紙錢?我可以給你些。”
刑落轉頭看去,女子帶着白色帷帽,看不清臉龐,聽聲音約莫是已有家室的婦人,她身上沒有絲絲縷縷的白色幽光,看來并非鬼魂。
刑落今日剛來人間,便潛入一戶人家偷了別人的衣服換上,雖然只是灰色粗布衣衫,還稍微有些不合身,刑落倒是覺得自在,許是這位婦人看他可憐,想要施舍些紙錢給他,刑落燦然一笑,道,“啊哈哈,不用,不用,多謝了。”
“既如此,那算了。 ”女子也是蹲在路邊,現下站了起來,雙手拍了拍,拂去身上的灰塵,她一身赤青衣衫,腰纏軟劍,竟是英姿飒爽,刑落不由有些懷疑自己聽聲辨齡辨錯了,或許是位笑意江湖的年輕女子吧。
刑落提了些興趣,也站起身來,多嘴問了一句,“姑娘祭奠的是哪位故人?”
“我的兒子。”
“哦..抱歉,夫人。”果然判斷還是沒錯的,只是一位婦人,為何獨自一人在此當街祭奠呢?一般來說,尋常百姓今日都會去墳前、或者家中牌位前祭奠,如他這般的甚少。
“我兒子是在臨風鎮去的,我只是想來這裏看看。”許是覺察到了刑落的疑問,那位婦人自顧說道。
“哦。”刑落稍顯不自在,手握拳頭悶咳了一聲,“咳,那,那我先走了。”刑落本無意窺探到她的內心,也不知如何安慰,畢竟今日還有大事要做。
“請問,你知道此地有一個破軍殿嗎?”婦人側身問刑落,今晚在外出行的人甚少,這個街角許久也無一人經過,接着一陣冷風卷起幾片落葉,無端又添幾分陰森。
“我不知。”刑落很是佩服這位婦人的膽量。
“好,再會。”婦人倒也不再搭話,很潇灑的轉身離去。
因為主管艮西北方位,所以刑落在人間落腳的地方還是臨風鎮,在這裏勾了不少魂魄了,一來二去的,對這個地方也算熟悉了,只是确實不知道有個破軍殿,刑落搖搖頭,向着亂葬崗走去,想必在那裏一定可以大施身手。
刑落料想的不錯,亂葬崗确實游蕩着幾只孤魂野鬼,今日難得可以觸碰到實物,那幾只鬼魂竟然坐在墳頭上一起痛快吃喝,好不潇灑。
刑落吞了吞口水,升起幾分渴慕,在他怔神的瞬間,三道勾魂索已經率先甩出,勾在了聚集的三只鬼魂身上,刑落看向勾魂索另一端,竟是傅禹、蘇伏瞬和吳祺瑞。
呵,自己的搭檔倒是和他們湊到一塊去了。
雖然被出其不意束縛住了三只鬼魂,另外兩只鬼魂卻絲毫不怕,非但未逃跑,竟還上前和他們三個打鬥在一起了。
那兩只鬼魂為一男一女,打鬥的功夫絲毫不差,并且他們手裏還持着短刀,而傅禹他們三個一手拽着勾魂索,只剩另一只手去應付,明顯應付不過來,除了傅禹,蘇伏瞬和吳祺瑞都被短刀劃傷了。
“刑落,還愣着什麽,快勾一個啊。”傅禹大聲沖刑落吼道。
刑落原本是雙手抱胸看着,沒想插手,他以為今日的鬼魂必定要做吸人精血之類的事情來,看到那五只鬼魂的時候,也沒非要勾走他們不可。
只是沒想到突然冒出他們三個,明顯是來跟他搶魂魄的,現在還要他幫忙。
刑落本就看傅禹和蘇伏瞬不爽了,若不是他們,自己也不會被罰去地獄,若不是罰去地獄,岳懷疏也不會獨自一人去勾魂,一切的根源正是他們,看他們吃點苦頭也是應該的。
“你,快點啊。”傅禹又喊道,“你快勾住一個。”那兩只鬼竟然可以同時纏鬥住他們三個,甚至齊齊向他們抓着勾魂索的手發力。
“求我啊。”刑落懶懶應道。
“好好好,我求你。”傅禹立馬求饒,頗為敷衍。
“沒讓你來,我說的是他。”刑落眼睛看着蘇伏瞬,下巴沖他點了點,“你來,求我啊。”
“你!”傅禹看看蘇伏瞬,又看看刑落,臉漲的通紅,氣急之下,怒吼,“你做夢!”
蘇伏瞬表情僵硬,忍受着手上的疼痛也不出聲,呵,果真還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刑落!”吳祺瑞突然叫道,“我來求你,可好,同為勾魂官,我們今日的任務就是勾魂,你莫不是忘了。”
“呵,你可以啊,吳祺瑞,他們給你什麽好處了,非得和他們湊在一起?”刑落涼涼說着,“我這個正經搭檔你都晾在一邊,哎,我的心好疼啊。”
刑落捂住自己不複跳動的心口,燦然一笑,“不過呢,就算你如此待我,我還是願意幫你的,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勉為其難的出手吧。”
吳祺瑞怔楞了下,臉上的羞愧一閃而過。
刑落對吳祺瑞也是有絲愧疚的,真的是看在他的面子上,刑落才願意出手的。
刑落說着,抽出腰間的勾魂索,束縛住其中一只女鬼魂。
只剩下一只了,那只鬼魂徒然怔怔的站着,不知所措,兩手緊緊握着短刀的刀柄,身體搖搖晃晃。
目前的形勢可謂是勢在必得了,任他一只鬼魂也救不了四只鬼魂。
“快跑!”刑落束縛住的女鬼沖怔怔的他喊道,“快跑!”
他含淚望着女鬼,終是忍痛回頭,跑了。
那端,傅禹、蘇伏瞬和吳祺瑞餘出了手,便趁着這功夫拿出收魂袋,收了他們勾魂索裏的魂魄。
蘇伏瞬冷冷對刑落哼了一聲,便向前去追逃跑的那只鬼魂了,自始至終沒有對刑落開口說一個字。
傅禹路過刑落,施舍似的道,“你手裏的這只就留給你了。”說完,帶着吳祺瑞跟在蘇伏瞬身後,跑了。
吳祺瑞一個眼神都沒有留給他。
好家夥。
這端,被勾魂索束縛住的女鬼眼睛一直盯着那只鬼魂逃跑的方向,眼神悲涼,看了許久,察覺到刑落久久沒有動作,才回頭看着刑落,恰好兩滴清淚從她的眼眶裏滑落,被刑落看個正着。
刑落松了勾魂索,“你走吧。”是他動了恻隐之心,下不了手。
那女鬼細細盯了他看,眼睫閃爍,突然湊近他,如花瓣的嘴唇翕合,“破軍大人?”
“嗯?”刑落後退一步,回頭掃視一圈,沒有看到莫修染,疑惑問,“你說的是莫修染嗎,乙修神官?破軍大人?”
“不,是您,破軍大人。”女鬼徒然跪了下去,“破軍大人,我們終于等到您了。”
“額,你認錯人了,我不是。”刑落摸摸自己的臉,笑道,“我就是一勾魂官,剛才還勾你的魂來着,這就忘了?再不跑,小心我反悔。”
“不,不,”經他提醒,女鬼站了起來,又湊近了刑落的臉龐,喃喃說着,“好像啊...”
“哈哈,你說的是哪位破軍大人呢?”刑落饒有興趣的問,據他從莫修染那裏所知,破軍大人确實不止有莫修染一個,在他之前也還有別人。
“不知,我們只知他是破軍大人。”女鬼也不怕他,還是離他很近,仔細看着,“真的不是嗎?”
“額。”
“對了,你快跟我來。”女鬼直接上手拉起刑落的手腕就開始跑。
刑落內心腹诽,可能做了鬼就沒有男女授受不親的意識了吧,只是雖然都是鬼了,對方還是女子,就這樣拉着他的手腕,終是覺得不妥,“姑娘,姑娘,我自己跑。”
女鬼回頭看了他一眼,肯定道,“肯定是你,你沒有勾我的魂,說明就是你,你跟我去那一個地方,肯定就會記得了。”
“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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