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染落垂簾
莫修染昏睡過去的時候,手腳還搭在刑落身上,頭埋在他的頸間,他好像很喜歡這個姿勢。
莫修染的眉毛舒展着,睫毛下猶有淚痕,鼻翼熹合,嘴唇微微張着,呼吸很輕,拂過刑落的頸間,絲絲麻麻的酥軟感,如此讓人沉溺。
刑落不想睡也睡不着,腦子異常清明。
他仔細思索着自己做過什麽好事,上天派來一個如此美好的人來到他身邊,救他性命、護他周全、替他頂罪,最重要的是,讓他體會到了愛。
自從遇見莫修染,刑落人生中那些晦暗的、隐蔽的、血腥的、渺小的過往,離自己越來越遙遠。
莫修染就是他的神,是為了救贖他而來的神。
接下來的日子,刑落一直粘着莫修染待在榻上。
刑落是鬼,自是不用吃喝拉撒,渾身精力旺盛。
他不知道神官是否也和鬼一樣,于是追問着莫修染,莫修染只回答神官吃飯睡覺就如補養靈力,可有也可無,這在刑落聽來就是和鬼一樣了,是以粘得更加心安理得,連言倦衣的囑托都忘到一邊了。
一日,莫修染還在睡覺,刑落趴在他身側無聊玩着他的發絲,玩着玩着倒還起勁了。
他把莫修染頭上的發冠取了下來,讓發絲全部傾瀉在枕榻上,然後雙手撫順發絲,以指為梳,把全部發絲攏在一起。
刑落也只是想看一下莫修染全部束起發絲會是什麽樣子,可是他的發絲又厚又長,刑落也從未幫人束過發,兩只手越抓越亂。
他左手攏滿了全部發絲在手心,右手正欲戴上發冠,幾縷發絲又從手心滑落,刑落不死心的換了用右手去攏,正欲再次戴上發冠,突然聽到門外有動靜。
這些時日,他們在四闕的一角宅院裏,無人侵擾,甚是逍遙,現下,會是誰來這裏呢?
刑落放下莫修染的發絲,快速起身穿好衣服,還未及下樓,便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小落落,修染哥哥,你們在這裏嗎?”
原來是花鐘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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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落連忙應道,“在呢。”說着已經出現在院子裏,和花鐘言打了照面。
“啊,真的是這裏?你們這個地方怎麽連個名字都沒有,四闕的路本來就沒有名字了,你們也沒,讓我好一通找。”
花鐘言見了面便開始抱怨,“我都多久沒有走過這麽遠的路了,哎呀,話說我好像也該動一動胳膊腿了。”饒是這樣說着,她還是進了屋子便在軟塌上躺了下來。
刑落目光如炬,緊盯着花鐘言,想着前不久莫修染才躺過這裏,真想這個軟塌除了莫修染誰也不能碰。
“怎麽了?”花鐘言不明所以,看看自己,“我身上有什麽東西嗎?”
“沒有。”刑落正了正神色,回答她剛才的問題,“這個地方,以後就叫染落閣吧。”
休憩的時候,莫修染也曾詢問刑落,是否為這個院子起個名字,當時,他們兩個正站在二層樓閣窗前。
刑落道,“樓外人鬼影交憧,樓上染落垂簾重,春夢了無痕。”還未及刑落說出到底叫什麽名字,莫修染便伸手捂住了刑落的嘴,溫熱的手心擦過他的唇,刑落便控制不住抱起他撲到榻上,至死方休了。
當時刑落還在取笑莫修染,“你怎麽聽得懂情詩卻不懂情事呢?”
“可以嘛。”花鐘言的聲音将刑落的思緒拉了回來,顫了顫,道,“你們兩個來真的?啊,對了,修染哥哥呢?他回來後我可一直都沒見到他呢,你把他藏哪了?”
“樓上休息呢,等他醒了,自會下來看你。”刑落有些不滿,原來自己不止是莫修染用過的東西不想讓別人用,最主要的是莫修染,也不想讓別人看到了!
“啧啧,好吧好吧,我可不願意打擾你們,就是倦衣哥哥非讓我來找你們,确保你們沒事,哎,他還是死活不願意來四闕,還不是什麽都讓我給他跑腿?”
“啊,對了,麻煩轉告他我們很好,我,近日會回去的。”刑落有絲愧疚,言倦衣和向生都是不去四闕的,以往跑腿四闕的事是他來負責的,加上上次無端消失的八天和這次蓄謀消失的十幾天,确實有些任性了。
“那我走了。”花鐘言也沒打算多待,站起身來就要出門,刑落攔住她,“稍等。”
刑落自二樓取下一只醉夢蝶,遞給花鐘言,“喏,還是上次送你的那只,我一直給你留着。”
花鐘言一如上一次一般,開心的跳起來,接過了醉夢蝶,“太好了,我還說怎麽不見了,我以為自己搞丢了呢。哈哈,它怎麽又回你手裏啦。”
“嗯,它先是跑到花子溪手裏,之後又到了一個魔物手裏,總之呢,它最後又回到我手裏了。”刑落随意解釋着。
“又是花子溪!”花鐘言憤恨的跺腳。
“花鐘言,你沒有什麽想告訴我的嗎?”刑落盯着花鐘言,問道,“你是怎麽從黑衣人手裏逃出來的?你沒有見到花子溪嗎?”她為何像是什麽都不記得的樣子。
“啊?我,什麽黑衣人啊?”果然不出所料,花鐘言怔楞的看着他,眨着雙眼。
“你真的不記得了?不記得有三個黑衣人,他們還刺傷了我的腿?”即使是彼岸花汁,若是服下也只是随機忘記一些事情,難道還有什麽法術可以讓她忘記那時發生的事嗎?
“沒有啊,我記得我一直在冥界啊。”花鐘言搖着頭,無辜坦率。
“好吧,總歸你們沒事,你回吧。”刑落擺擺手,直到花鐘言不見了身影,他才上樓。
既然他們都無事,也就無需擔心了。
可是,不對,刑落突然想起上次詢問女冥差花子溪的下落,她回答說是去四闕了,可是花子溪不正是在四闕被擄去魔界失蹤的。
說明,他還是沒有回來!
上樓後,看到莫修染還沒有醒,刑落有些無奈,趴到他身側,對着床頭的闵修劍喃喃自語,“喂,你把他叫醒好不好,告訴他我想他了。”
闵修劍“....”
莫修染一旦開始睡覺,只有兩種情況才會醒,一是自願醒來,二是闵修劍在感知到危險時喚他醒來。
刑落此刻又開始羨慕闵修劍,他為什麽不可以也能喚他醒來呢,往後時光悠長,每一日他都要看着他的睡顏,等着他醒來,不是不願意,只是太過于折磨人了。
“你若不醒也行,我倒也不是不能做。”刑落壞笑着,伸出手去。
見莫修染還是不醒,伸手繼續向下。
莫修染非常執着,睡覺堅決不脫衣,也不知哪裏養成的壞習慣。
好在他的衣服料子甚好,怎麽睡都是平整服帖。
刑落的手還未觸及自己想碰的地方,莫修染倒是悠悠轉醒了,他睜開迷霧般的雙眼,皺眉看着壓在他身上的刑落,不滿道,“下去。”
刑落聽話的撤開手,從他身上下去。
前幾日夜裏,莫修染實在受不住,在他耳邊從央求到厲聲喝止,刑落自顧快活,沒有停下,誰知闵修劍淩空架在他的脖頸處,吓的刑落一個激靈。
自此,莫修染的聲調只要一高,他就乖乖聽話,不敢不從。
莫修染攏了衣衫,坐了起來,發絲全部披散下來,遮擋了臉頰,黑發映着白膚,搖曳多姿,刑落忍不住湊近他,俯下身子問道,“是要沐浴?打坐?還是出去走走?或者你想喝什麽?吃什麽?”
通常莫修染會要求沐浴,好在四闕可比冥界方便多了,宅院裏都是有清水的。
刑落出門尋了柴火,燒了熱水,好讓莫修染沐浴,冥界的鬼若想沐浴,也只能去奈何邊舀水回去洗,之前聽說有鬼直接跳到奈何裏去洗,邊洗邊看着自己死前的鬼樣子,愣是自己把自己吓夠嗆,跌跌撞撞跑了。
莫修染撫着額角不說話,刑落便徑自倒了杯溫水,遞到莫修染嘴邊,“喏,喝一口。”莫修染聽話的張嘴喝了一口,便擺頭不喝了。
刑落看着他抿起的嘴巴,不由得好笑,他不吃東西也不愛喝水,當真是不沾人間煙火的神仙呢,這樣活生生的神仙還是他的,哈哈。
刑落想着,嘴角都要咧到天上去了。
莫修染皺眉瞪他一眼,“出去走走吧。”
“好嘞。”刑落放下杯子,走到莫修染身後,“我先幫你把頭發束起。”想了想,刑落還是半束了發絲,大半的頭發還是任由垂在身後,微波蕩漾。
“刑落,我和你回冥界吧。”莫修染道。
“嗯。”刑落耷拉下腦袋,知道自己是該回三生途了,可是,“嗯?你和我?不用,我自己回去,我回去一下就回來了,大不了以後我來回跑嘛。”
“我去見一見言倦衣。”
“這。”修染啊,你終于想起要見言倦衣了,可是我怎麽不想讓你見了呢。
“修染,我還是不放心,你的肉身在這裏太危險了,上次那樣的事情發生,我擔心還會有人沖進來找你麻煩。”
“我把闵修劍留下。”
“額,這,好吧。”刑落說完又不安追問,“可是闵修劍會不會被他人搶了去,反被他人利用了呢?”
莫修染已經旋手令闵修劍騰空,“劍靈和主人是一體的,別人驅使不了。”随後又躺了下來,施法帶着刑落落在了往生殿。
“快快快。”刑落剛落地,便伸手拉住莫修染,快步走向三生途。
剛熟門熟路的走進別院,便聽到了對話聲,是花鐘言和言倦衣,刑落拉過莫修染,側身躲了起來,側耳傾聽。
“你問他做什麽?我不知道,這是刑落給我的。”花鐘言一如往常般聲音裏帶着嬌俏,但是也能聽出帶有情緒的。
“那為何之前會在他手裏?”言倦衣的聲音相較往常的音量拔高了幾分,情緒也不穩。
“肯定是他偷去的。”花鐘言語氣中帶着鄙夷。
“是嗎?”言倦衣倒是放低了聲音,卻帶着絲絲寒意。
“倦衣哥哥,不要聊他了好不好?”花鐘言扯着言倦衣的衣袖,晃動着自己的身子,幾乎要把自己貼到他身上去。
言倦衣不動聲色的躲開,擡腿欲離去,刑落适時拉着莫修染走了出來,“言倦衣,看我帶誰來了”
言倦衣腳步一頓,看到莫修染,那雙一向冰冷的眼睛終于如冬雪化開,柔柔如春水蕩漾開,“修染,好久不見。”
“嗯,可還好?”莫修染回道。
“好。”兩人眼神彼此交彙,相視一笑。
刑落心裏正泛酸,花鐘言便沖過來,站在他們二人之間,面對着莫修染,笑嘻嘻道,“還有我啊,修染哥哥,好久不見,還有,我也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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