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取身度魂

莫修染回到天界便直接去了玄英洞,此處正是放置投胎渡劫神官的肉身之地。

原天帝崇凜在這裏施加了符咒,除了需要投胎渡劫的人,其他人一概入不得。

一為了防止他們投胎渡劫時,肉身被人惡意損害,二為了防止有人偷取肉身,讓魂魄入體,中斷投胎渡劫。

不少神官私下認為,也沒這個必要,既已是飛升成神官了,又何須會做如此卑劣下作的事情。

萬年來,玄英洞确實未遭過外人入侵,此處常年也無人守衛,周遭靜悄悄的,頗顯寂寥。

莫修染站立了良久,思緒有些煩亂,沒有了在淩霄殿請示天帝時那般堅定,他在猶豫。

終于,莫修染還是喚出闵修劍,飛身沖向玄英洞洞口,符咒反身便連人帶劍彈了回來,莫修染悶咳一聲。

天界神官,凡是會符咒的,多是修為高者,但修為高者,也并不一定會符咒。

這是上等修為方可施展的法術,乙字輩神官中也不多,莫修染也未曾對任何事物施加過符咒。

施加符咒本身就需耗費自身過多修為,且符咒一旦形成,便無法消除。

哪怕是施咒者本人,甚至,符咒對本人也無法免疫。

所以,哪怕是曾經的天界之主天帝崇凜,他設下的符咒也不過幾個,此處便是其一,若想消除掉它,莫修染還做不到,只能強行闖入它。

莫修染通過剛才的測試,便感受到了符咒強大的力量,可是,符咒不是法器,也不是法術,不能用招式對付,只能用自身的修為相對抗。

于是,莫修染放下了闵修劍,凝神屏息,雙手抵在胸前。

他的身上開始漸漸發熱,額心不斷滲出汗水,胸腔中似是有什麽要沖出來,撕裂他的身體。

一陣風吹過,不知何處的桃花瓣瓣飄過來,因為莫修染周身的靈氣環繞,花瓣便随着氣流在他周身翻飛。

此時,花瓣掠過處,本是白色的人影漸漸消散,在翻飛的花瓣間隙中,隐隐可以看到長長的鹿角,白淨的鹿身,修長的四肢一點點顯現出來。

直到花瓣完全不見,莫修染也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頭漂亮的白鹿,昂着頭顱站在玄英洞前。

它的周身依然環繞着白色的靈氣,萦繞着它的身體。

片刻,白鹿低下頭顱,身體前傾,四肢蓄力,猛的向玄英洞沖去,碰觸到符咒時,白鹿止步不前,發出一聲嘶鳴,全身再次發力,鹿角頂在符咒上,漸漸發紅,竟是有了血絲滲出,白鹿又一次發力,鹿角終于率先沖了進去,随之身體也受力,全部都踏進了玄英洞裏。

“徽元哥哥,修染哥哥回家做什麽了呀?”“徽元哥哥,歲砀山怎麽去你知道嗎?”“徽元哥哥,你帶我去找修染哥哥好不好?”

君落自從被徽元架回去,便一直纏着他問東問西,連師父洺河的話也不聽了,什麽事也不做了。

徽元直愁的腦袋都大,實在受不住,便對洺河也告了辭,逃也似的離開了他們。

徽元心想,不就是确保他的位置和安全嘛,不一定非要待在一起,幹脆在後面偷偷跟着他們得了。

幸好洺河及時抓住了君落和淩俊,徽元只當聽不見他們兩個的哭喊,逃到了稍微偏遠之處,便停下來喘氣。

也不知莫修染怎麽樣了,他偏要執拗的讓刑落回歸天界,哪怕一世都不能等。

也不管這是否是刑落心中所想,就如他讓自己和喬舟喝下彼岸花汁液,也不管他們願不願意,他只做他認為對的事情,用自己的方式對別人好。

“哎!”徽元嘆口氣,暫且不想了,此刻只願莫修染能盡快平安回來。

兩日後,莫修染終于帶着刑落的肉身和徽元彙合。

初見時,刑落着一身白衣,頭發也沒有束起,趴在莫修染肩頭,只能看見頭發遮住了臉龐。

莫修染臉色慘白,腳步虛浮,似是已經耗盡了力氣,見到徽元,終于把背上的刑落交給他,暫時緩出一口氣。

“你沒事吧?”徽元詢問莫修染,見他也無外傷,只是氣虛的很,不免還是擔憂。

“無事。”莫修染坐下,調整着呼吸。

徽元這才看了一眼他身邊的刑落,撥開他的散發,不由驚呼,“他怎麽,他怎麽看起來也不大啊,也不是那個,之前見過的那樣。”

徽元說話都不連貫了,驚吓真的不小,他扶着的這個刑落,看起來最多20歲的樣子。

面容比冥差刑落年輕了不少,更加有少年感,并且他雖然沉睡着,但是面色紅潤,也比冥差刑落有生氣多了,就像是君落一夕之間長大了,這個感覺太怪異了,徽元五官都皺在了一起,全身都在抗拒。

莫修染緩過來一些,說,“按我們之前計劃好的,開始行動吧。”

徽元見莫修染的臉色煞白,嘴唇都毫無血色,想再勸一句,張了張嘴,還是把話咽了回去,就差這最後幾步了,一口氣做到底也就結束了,徽元幹脆點頭,“好!”

按照他們的計劃,莫修染将會對洺河、君落、淩俊施法,讓他們昏睡,然後帶走君落,将君落的魂魄轉至刑落的肉體上,徽元找處隐秘的地方掩埋君落的屍體即可。

這樣在洺河和淩俊看來,也就是君落突然失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或許對他們的傷害會降至最低吧。

只是,計劃趕不上變化,洺河、君落、淩俊三人不見了!

徽元看着臉色鐵青的莫修染,充滿歉意,“我,我就一直在外面守着的,沒注意他們出來了啊。”“啊,包袱都不見了,他們離開這裏了?”“肯定還沒走遠,修染,你別急啊,馬上就把他們找出來。”

他們三人本就是四處游走的,若是離開了五湖鎮,想必也是去了相鄰的城鎮,定是好尋的,徽元雖然焦急,但也不緊張,只是瞧着莫修染的臉色,實在是憂心,不知他的傷勢究竟如何。

“這邊!”莫修染先行開路,徽元在他身後背着刑落跟上。

離開鎮子後,兩人方施了法術,在樹林間飛身穿梭,徽元猜的沒錯,莫修染指的方向也沒錯,出了鎮子沒多遠便看見了他們,只是..他們遇上了麻煩!

原來在莫修染和徽元都離開後,君落便嚷着要去歲砀山,洺河本是不同意的,後來連淩俊也開口幫君落講話,洺河無奈,笑着同意了三人一齊去。

“哎,剛好我也累了,屆時我在山下安個家,你們去山上拜師修仙,就是別忘了還有我這個半吊子師父,偷個閑也能來看看我,哈哈。”

三個孤苦的人能為了生存湊在一起,也能為了感情湊在一起。

只是,世道日下,人心險惡,剛出了五湖鎮不久,走到小道上,便遇見了山賊。

山賊本也不會盯上他們這般窮苦的人,只是近幾日都沒有開張,逮着洺河三人便出口刁難任意欺淩。

他們這幾日雜耍的盤纏也全部被搶,本以為這就可以讓他們走了。

山賊得知洺河三人是靠雜耍為生,便心生殺了洺河,把兩個孩子搶過來,供他們驅使雜耍為他們賺錢的念頭。

洺河感知到危險,便拼死抵抗,奈何,山賊人多勢衆,君落、淩俊也被兩個大漢困住,他一個人,徒有一身的本領,也只得倒于山賊的刀下。

“師父!”

“師父!”

孩子的哭喊聲響徹山林,那一刻,莫修染和徽元才趕到。

莫修染眼見君落身後的大漢欲錘向他的後頸,手掌發力,隔空便劈開了大漢的手,也讓他身形向後趔趄幾步,君落脫離了他的桎梏。

“修染?”徽元驚異的喊了他一聲,莫修染似沒有聽見一般,繼續向前施掌,雙袖拂起間,十幾個彪形大漢全部倒地。

“修染?”徽元再也顧不得身後的刑落,趕忙上前查看,還好,他們只是暈了過去。

“修染,哥哥?”君落望着兩日前還說回家了的人,現在又出現在他的面前,盈滿淚水的眸子裏又是驚,又是喜,但是又摻雜了悲傷和憤恨。

最後君落一轉頭,撲向洺河,“師父,師父,你醒一醒啊,醒一醒...”

淩俊也在洺河的身邊泣不成聲,小小的身子不停抖動,“君落,師父死了嗎?像爹爹和娘親那樣,再也回不來了?”

“是,再也回不來了,”君落跪坐在地上,額頭抵着地,悶頭哭泣,“再也回不來了!”

莫修染和徽元站在一旁看着,沒有上前,沒有說話。

良久,君落和淩俊哭聲漸弱,他們費力的拖着洺河的屍體,往山林中間走去,留下一串印記,好半晌,淩俊又跑回來,拿了他們的盤纏和道具,又往山林跑去。

“這..”徽元實在不能裝沒看見了,“我們去看看吧。”

等他們沿着印記走過去時,看到兩個孩子正用雜耍的道具挖掘着墳墓,聽到他們的聲音,君落和淩俊也沒有擡頭看他們,手中的動作依然沒有停。

樹葉沙沙,斑駁綽綽,無聲掠過人的心頭,留下悲傷的影子。

再一次,莫修染和徽元站在一旁看着,沒有上前,沒有說話。

直到,洺河的屍體掩埋,撿了個石塊,歪歪扭扭的刻了幾個字,師父洺河。

做完這一切後,君落和淩俊跪在石碑前磕了三個響頭。

莫修染的手擡起,徽元想終于到最後一步了,卻不想,君落突然吼道,“你們走吧,快走吧!”莫修染的手頓住。

“為什麽走了又要回來?為什麽又不早點回來?為什麽要對我那麽好,讓我覺得自己是不一樣的,為什麽啊?”

君落跪在地上,雙手捂住臉頰,淚水不斷從指縫間滑落,“為什麽我非要去找你,害死了師父,是我的錯,是我的錯,嗚嗚...”

君落畢竟還小,不會掩飾自己的情緒,他五歲父母雙亡後便在乞丐窩裏長大,受盡了冷暖苦楚,好不容易遇到一個願意帶着他培養他給他吃喝的師父,跟了他5年,他沒有珍惜,反去追逐只有幾日相處的仙人,結果害死了這世間真正對他好的人。

君落擡頭,擦幹淨淚水,站了起來,“我要去殺了他們!”說着就要往山下沖。

“哎,別。”徽元看了一眼莫修染,莫修染沒有動。

徽元愣了愣神,君落已經跑了下去,淩俊也跟在他的身後。

徽元無奈,也跟着下去,在君落拿刀砍人之前,攔住了他,“小小年紀,就要殺人了?”

“我要報仇,有什麽不對,他們憑什麽就可以殺人,我不可以?”

君落使勁掙紮被徽元握住的手腕,淩俊也抱住徽元的腿,不讓他動,徽元一手背着刑落已是吃力,這下身體驟然不平衡,刑落摔落,仰面躺在地上。

.....

君落和淩俊剛看到那張臉,莫修染便趁機施法讓他們暈倒了過去。

徽元側頭望去,莫修染放下手,緩步走了過來,“就是現在,你幫我,幫我看着些。”

莫修染捂住胸口,悶聲說,他像是極力壓抑向上翻湧的血氣,指尖都泛白了。

“好!”徽元點點頭,就差臨門一腳了。

尋了處隐秘的地方,徽元把刑落和君落的身體擺在一處,扶着莫修染坐下運氣調息。

徽元雙手抱胸靠在一顆樹上,低眉瞧着,看着莫修染慘白的臉色,緊皺的眉頭,心生不忍。

又轉過臉看了躺在地上的淩俊,想着這孩子以後剩他一個人,也心生不忍。

他閉了眼睛,右手支着額頭,低聲嘆氣,不知道,他們做的這些,究竟對不對。

太陽漸漸落山了,終于在入夜前,莫修染成功把魂魄歸入刑落的肉身,莫修染輕輕的一聲“好了。”徽元馬上上前扶住莫修染,莫修染也終于吐出一口血,來不及再說些什麽,便失去意識。

“修染,修染!”徽元神色慌亂,為莫修染運了靈氣也不見好轉。

當下更加擔憂,眼見那邊的山賊已轉醒,罵罵咧咧的站起身來,徽元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該是他獨當一面的時候了。

他先是施法讓淩俊和刑落昏睡,确保他們不會醒來,然後悄聲掩埋了君落的屍體。

最後,等到山賊都離去,低頭在淩俊的額心一點,渡了50年的修為給他,嘻嘻笑道,“這下你也算有了仙根,去修仙吧,說不定我們還能再見面。”

做完這些,徽元攜了莫修染和刑落回到了天界。

終于,結束了。

神魔大戰結束了,荒謬的測試也結束了。

渺落神官重新回歸天界,他離開了天界950年,除了天帝變了,其他所有的一切,好似都沒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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