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舞臺前夕

“戴上面具,扮演另一個人。”

“喀嚓。”

房門合上,房間裏又恢複寂靜。

褚餘凡取下蒙在頭上的毯子,緩緩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剛才他聽見了門鈴聲,腦子一下清醒了,然後就看見周思齊一臉受驚,逃也似地跑去了樓下。

驟然降低的室溫讓他終于擺脫了身體的燥熱,但樓下倏地響起陌生女子的聲音,卻把他結結實實吓了一大跳。

他聽見周思齊和那個女人竊竊私語,似乎是熟人。

低頭看着自己衣衫不整的德性,真恨不得幹脆昏過去得了。

突然那女人的聲音出現在腳下的樓梯上,褚餘凡第一時間拿起毯子把自己從頭到腳裹成個木乃伊,他實在想不出來什麽更好的辦法。

結果,那女人沒上樓,和周思齊說了幾句話之後,兩人都離開了。

等了幾分鐘,确定房間裏沒人後,褚餘凡坐了起來。

衣櫥旁一人高的鏡子裏,映出一張慘白的臉,雪白的皮膚上胸口紅彤彤一片像煮熟的蝦。

難怪剛才周思齊跑下樓之前一副看見鬼的表情。

他又側耳傾聽了一會兒,确定離開的兩人沒有再回來,就拿起衣服走到樓下的浴室。

從頭到腳沖了一遍,猶豫了一下,拿起花灑下方架子上的洗發水和沐浴露,把自己重新又洗過一次。

他記起周思齊在進門的時候問他要不要洗澡的事,應該是覺得他身上的味道太難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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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起胳膊仔細聞了聞,沒有異味,褚餘凡松了一口氣,用毛巾裹着腦袋走出了浴室。

拿起桌上的玻璃水樽,倒了一大杯水,咕咕咚咚地灌了下去,最後那一絲酒精的束縛也沖幹淨了。

看來以後他還是遠離酒精比較安全。

他想起剛才聽見樓下的女人提到“……三年前那個女孩……”

還有周思齊一直不依不饒,追問他彈奏過的鋼琴旋律,還有剛剛,在他失口說出三年前第一次來到這個世界,周思齊一副被雷劈到的死樣子。

褚餘凡的眼神飄忽不定,腦子卻在高速運轉,将這些看起來不相幹的片段聯系起來。

哦。哦?哦!

他大驚失色,不會那天晚上他在櫥窗裏彈奏鋼琴的時候,周思齊在那附近吧!

那他豈不是看見了自己穿窗而入,把自己當成了怪物?

桌上的玻璃水樽喀嚓裂開了底,水漏了一桌,順着桌角往地下滴。

褚餘凡很想給自己一巴掌。

他怎麽就忘記了,自己這個重生的未來人,本來就不屬于這個世界,不可能會有人願意接納真正自己。

周思齊八成是發覺了蛛絲馬跡,等着找到證據把自己抓起來吧。

褚餘凡倒抽了一口冷氣,迅速把收拾起随身物品,套上鞋子,決定趕緊離開,再做下一步打算。實在不行的話,就流浪地球吧!

伸向門把手的同時,咔~響起指紋鎖開鎖的聲音。

周思齊推開門,正對上了神色慌張的褚餘凡。

呃。

一個大寫的~尬~橫在兩人之間。

周思齊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你這麽快醒了?”

心裏想的卻是,卧槽,他不會剛才就醒過來了,被我那副X蟲上腦的樣子吓壞了,才等到我出門的機會偷偷逃跑吧。

褚餘凡嘴角抽動,“你這麽快就回來了?”長長的睫毛慌亂地閃爍。

主人回來了,此刻要跑就顯得太生硬了。

看在周思齊的眼裏,褚餘凡一副賊喊做賊的表情。

他僵硬地舉起手中的打包盒,“你要不要吃點東西,我們回宿舍。”

打包盒裏是薇薇安買給“某位朋友”的三文治。

剛才他和薇薇安走到樓下,薇薇安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膀,“陪我買杯咖啡,我就回去了。下次再請你吃飯,如果你願意,還可以帶上你的朋友。”

他那時就發覺薇薇安徹底誤會了,但也不知道從哪裏開始解釋,幹脆嗯嗯幾聲裝傻。

最後薇薇安買了一杯澳白,給他打包了一份三文治,自己伸手打了輛車,就讓他趕緊回去。

他拉開車門,送薇薇安上車。

“思齊。”薇薇安上車前認真地看着他,眼神深邃又安靜,“既然回來了,就做你想做的事,姐姐支持你。”

他一怔。

轉頭走回公寓,卻在不遠的草叢裏看見他哥那輛線條優美的銀灰色捷豹。

黑色車窗緩緩搖下,周思毅無奈的臉出現在駕駛座上,沖他做了個再聯系的手勢,拉起車窗,迅速開出了視線。

他搖搖頭,這車還是因為薇薇安喜歡車标的豹子,他哥才買回家擺着。

到他倆離婚,也很少見他哥開。

等他推開房門,對上褚餘凡閃躲的眼神,心中才大呼不好。

小兔子乖乖,穿鞋子要跑。

兩人各自心懷鬼胎,回到餐臺邊坐下。

看着一桌子的水漬,周思齊摸不着頭腦,随手擦了一把。

“三明治你吃嗎?”周思齊打開了餐盒。

褚餘凡的眼睛亮了亮,又暗沉了下去,神情拘謹,“你不吃嗎?”

呃。

周思齊怎麽聽出了一股警惕的味道?

為了自證清白,周思齊咬牙切齒地連啃了三塊三文治,最後褚餘凡勉為其難地吃了一塊,坐立不安的樣子讓周思齊更加篤定,褚餘凡一定對自己有誤會。

但他能說什麽?被同性誤會自己的性取向,還不夠丢人的?

周思齊換了衣服,又拿出了一件外套遞給褚餘凡,褚餘凡想着自己那件沾滿酒味被丢在浴室裏的上衣,顫顫巍巍伸手接過。

顫抖的指尖又一次打擊了周思齊。

兩人默默回了宿舍,一路無話。

“嗯。”周思齊在宿舍門口,看着褚餘凡和自己之間超過一米的距離,忍不住開了腔。

“嗯?”褚餘凡往外跳出半米,活脫脫回到了他倆剛認識的狀态。

“不能喝酒下次不要喝那麽多!”周思齊憤然甩臉,長腿一邁,走了。

褚餘凡愣在原地,想起周思齊在燒烤店幫旁邊桌結賬的事,腦袋發緊。完了,欠的債和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多。

幸虧宿舍裏話痨唐曉舟在場,一見他倆回來了,忙着讨論起舞臺的準備,兩人都在暗中松了口氣。

晚上躺在床上,周思齊和褚餘凡不約而同地對着窗外的月亮許願。

希望趕緊忘記今天發生的事!

第二天,四人一起在餐廳吃早餐。

“你們知道第一期播完後觀衆的反應嗎?”唐曉舟嚼着食物的嘴巴都停不下來。

周思齊擺出一副“請講”的樣子。

褚餘凡低頭不說話。

他倆坐在對角的兩個位置上。

任钰博皺起眉頭,他覺得這兩人之間怪怪的,故意避開彼此的視線。

“我聽說,大家都在猜那個草泥馬美少年是誰,目前獲得競猜票數第一的是孟宥哲。”

唐曉舟不屑地咂舌,昨天節目組專程給孟補鏡頭,看來是打算故意蹭這波熱度。

“咳咳咳。”褚餘凡被嘴裏的食物嗆着了,伸手去夠旁邊的水杯。

草泥馬這條熱搜,周思齊和他提起過。

周思齊裝作沒看見。

任钰博心裏OS,果然沒猜錯,這倆貨絕對鬧矛盾了。

唐曉舟順道插播了一條八卦,“孟宥哲好像被爆出點黑料,據說公司一直壓着,也不知道是什麽。”

對面幾個人興趣缺缺,不想繼續讨論這個人。

“對了,舞臺要分場次拍彩排片花,咱們幾個會分開,哦,不對,你倆會在一場。”唐曉舟又羨慕起周思齊和褚餘凡這組了,總共就三人,倆種子選手,褚餘凡再不濟,也能多混幾次重拍的機會吧。

哪裏像自己這組,大家擠破頭搶鏡頭。

“哦,還有面具,你們今天要趕緊找導演組确定,別忘記了。”唐曉舟好心提醒道。

昨天下午褚餘凡去周思齊公寓醒酒的時候,節目組通知選手選面具,舞臺表演使用。

大家當然都不想和別人重複,争先恐後跑到了道具組,場面堪比大媽們在超市搶菜的盛況。

褚餘凡咽完最後一口食物,沖唐曉舟點了點頭,端起空餐盤,起身先離開了,臨走都沒看周思齊一眼。

“你倆吵架了?”唐曉舟圓圓的大眼睛忽閃忽閃,怼到周思齊的臉邊。

“咳咳咳。”這下輪到周思齊被飯嗆到了。

出了餐廳,褚餘凡去找導演組,結果負責的助理導演聽說他是想找面具,就讓他直接去道具組的倉庫。

“小心點,別碰壞了東西。”

褚餘凡點頭,把鑰匙揣在兜裏,垂着頭朝倉庫的位置走去。

女導演在他身後嘆息,這孩子長得多好,又有才華,可惜了。

只可惜,操縱節目的,從來都不是選手本身,而是“那只看不見的手。”

兩個投資方,一個是周思齊背後的金主,一個要力捧孟宥哲。

誰能讓資方利益最大化就誰的鏡頭多,剪輯只不過是資方的工具人而已。

每次選秀節目最多捧紅兩個人,名額都被占完了。

褚餘凡用鑰匙開了門,小心翼翼跨過一些龐大的器材,走到一排架子面前,那裏擺好了一些貼着選手名字的面具,地上還堆了一些沒被人選上的。

他蹲在地上,興致勃勃地拿起一個個面具仔細看了起來。

周思齊走進倉庫的時候,就看着褚餘凡一手拿着一個面具猶豫不決。

等看清他手裏那兩個面具,周思齊滿頭冒汗。

一個是眼球暴突,尖嘴利齒,白眉毛和白色胡須張牙舞爪的狐貍面具,一個是頭上兩只犄角,面色赤紅,面容扭曲的鬼面具。

周思齊沒記錯的話,那是日本能劇表演裏的鬼面具。

戴上能讓小孩夜裏吓得尿床那種。

“呃。”周思齊忍不住開口道,“狐貍的,好,一點。”

雖然那只白狐面具也很詭異,但總比那個赤鬼好一丢丢。

褚餘凡擡起頭,慢慢起身,放下其中一個面具,把寫着自己名字的貼紙貼在了另一個面具上面,放在了架子上。

周思齊暴汗,他選了赤鬼的。

這是故意和自己擰着來嗎?

周思齊氣短,又覺得自己剛才主動示好太丢臉,幹脆撿起褚餘凡丢在地上的白狐面具,刷一聲把貼紙貼在面具上,大咧咧地擺在褚餘凡的面具旁邊。

傲嬌地揚長而去。

褚餘凡覺得他看起來不像想把自己抓起來的樣子,拍了拍手上沾到的積灰,頓時心情輕松了起來。

周思齊這個人,确實有些特別,如果不讨厭自己,那就太好了。

傍晚,道具組負責人來檢查面具,看見兩個單獨擺放在一起,分別貼着周思齊和褚餘凡名字的面具時,忍不住抓了抓額頭上并不富裕的頭發。

是誰把整蠱用的道具翻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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