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分離

“到了中場休息的時間。”

四個黑衣少年，青澀稚嫩的演奏，卻點燃了整個舞臺。

尤其是吉他手流暢到爆炸的彈奏，還有鼓手和貝斯手的完美配合，纏綿到極致的和弦。

狂熱绮麗的曲風，像茫茫雪地中的大麗花，恣意綻放。

主唱solo的一段歌詞，迅速在網上流傳。

“寒冷的夜幕下，我看見了你。

從此我不斷地尋覓，在狂風席卷的每一個角落。

我閉上眼睛，就好像你在我身邊。

可是你已經離我而去，我失去了你。

那一刻，我再也不能容忍失去你。

我把我所有關于你的記憶鎖進風裏。

讓它吹到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從此我不斷地尋覓，在狂風席卷的每一個角落。

尋找我關于你的記憶。”

主唱的聲音真摯熱切，略帶沙啞的嗓音透出了不符合年齡的滄桑，唱到高潮的時候帶着撕心裂肺的空虛。

舞臺音效也不負衆望，後期剪輯人員連臺下的導師都沒舍得剪進去，放出了純舞臺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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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色的淚水淹沒了彈幕上每一串字符。

“老公，我在這裏，不要找了。”

“你喊我老公做什麽！”

“太帥了，原來搖滾這麽好聽。”

“把票刷起來啊，集美們！”

……

舞臺上。

按下最後一個和弦，褚餘凡只覺得臉上冰涼一片。

淚水順着臉頰從面具邊緣滴答滴答掉了下來。

他有些慶幸，此刻舞臺上的燈光都打在周思齊身上。

結果他背後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抽泣聲。

一扭頭，任钰博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鼻音濃厚。

他把鼓棒一丢，沖上前來，先摟住了唐曉舟，猶豫了一下，另一只手顫抖着攬住了褚餘凡的肩膀。

前臺的周思齊摘下吉他，抿緊嘴唇，張開雙臂向他們走了過來。

四個人緊緊抱在一起，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任憑淚水流淌在舞臺上。

褚餘凡整個人被周思齊的氣息包裹着，很久都沒辦法平靜。

他聽出來了，周思齊現場唱得那個片段明顯是改動過的。

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那是周思齊想對他說的話，還有那撕裂心肺的痛苦，他也一并感受到了。

褚餘凡滿腦子想的都是，自己應該向周思齊道歉。

原來他找了自己那麽長時間。

電視臺13樓。

看了成片的陳PD摘下眼鏡，掩飾地揉了揉眼睛，悄悄擦拭掉眼角的一滴淚水。

這些孩子啊，是真的因為熱愛，才會如此奮不顧身。

他搖了搖頭，思頤資本的林先生又給電視臺打了電話。

他們會繼續資助這個節目，但附加了唯一一個要求。

周思齊，必須被淘汰出局。

這個投資方，怎麽像得了雙相精神障礙一樣，時而躁狂，時而抑郁。

陳PD仰天長嘯，這都到了第六期了，馬上就要到選手露臉的關鍵時刻，怎麽可能淘汰投票數排名第一的選手啊。

第二天，這段純舞臺表演被調整到VIP付費花絮裏，正片只剪了幾個鏡頭，四家粉絲集體聲讨節目組，口水差一點淹沒了官媒。

節目組難得硬氣了一回，任憑粉絲丢臭雞蛋，索性把完整的舞臺下架了。

理由是，原唱樂隊拒絕應戰。

四人組的節目排名自動墊底。

等褚餘凡他們知道這個消息時，已經過去了五天。

任钰博摔了鼓棒就要去找導演，唐曉舟一把将他拖住。

“你瘋啦。”

“他們根本沒找過我的樂隊啊。”任钰博氣得牙癢，拒絕應戰是什麽爛理由？

褚餘凡坐在窗邊發呆，那天表演後，周思齊沒和他們一起回宿舍，找了個借口說要離開幾天。

上舞臺之前，除了那句對不起，周思齊也沒再說話。

嘆了口氣，他安慰任钰博道，“沒關系，我們後面再努力吧。”

唐曉舟吓得抱住了任钰博，“小博，小凡是不是腦袋壞掉了，他說要努力？”

比誰都想被淘汰的褚餘凡，居然說要努力？

那晚的舞臺确實給了褚餘凡從未體驗過的感動，他很留戀那種不顧一切燃燒的感覺。

就像未來的他第一次聽見音樂的震撼，灰色枯燥的生活忽然有了顏色。

如果可以在舞臺上繼續表演，他也許會一直開心下去吧。

褚餘凡的目光在對面的空床鋪上停留了一瞬。

“咚咚咚。”敲門聲打斷了宿舍裏的讨論。

“褚餘凡，外面有人找你。”

褚餘凡雙手插在褲袋裏，晃蕩到宿舍門口，外面已經黑得看不清路面了，誰會在這個時候來找他？

他縮起脖子，心想不會是養父又來了吧。

“生日快樂！”

一大束百合花塞到鼻子下面，他的後背倏地僵直。

碼的是陸啓。

他穿了一身極其誇張的豹紋襯衫配緊身褲，尖頭皮鞋。

一手舉着花束，一手還拿了一個黑色的盒子，上面印滿了G的LOGO，無論是人，還是禮物，簡直辣眼。

褚餘凡掉頭就想走，被陸啓攔住了，“褚餘凡，我對你是認真的。”

他吓壞了，“你什麽認真？認真什麽？”

陸啓又感到一陣電流穿胸而過，他再一次确定，這就是心動的感覺。

離開褚餘凡之後，他也确實自我懷疑了一段時間，到底是不是迷戀美少年的肉|體。

如今看來，褚餘凡真的是他的真命天子。

上一次，他有這種感覺還是初戀。

他看褚餘凡沒動，伸手把那個黑色盒子遞了過去。

“我給你準備了生日禮物，和燭光晚餐，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的車停在門口，我已經和你們導演打了招呼……”

褚餘凡啪地把盒子打在地上，“神經病！”

一陣電光閃過，陸啓一眯眼，發覺自己坐在地上了。

卧槽，沒見過發脾氣都這麽好看的美人。

陸啓把心一橫，“褚餘凡，不管你怎麽想，我是追定你了，我一定會讓你在娛樂圈大放光彩。”

說完又有點後悔，只得安慰自己，情話都是不作數的，追到手再說。

褚餘凡腳下一頓，“誰要你幫忙了？”

陸啓一看褚餘凡沒走，心裏覺得有戲，從地上跳了起來，“你不懂，圈子裏太複雜，你這樣單純，會被人吃得骨頭都不剩。我能幫你，你不就是想當明星嗎，做我男朋友，資源都是最好的。”

褚餘凡覺得這人好笑極了，男朋友，資源，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

他只不過想和那個人，一起在舞臺上表演而已。

陸啓死皮賴臉地又湊過去，褚餘凡終于忍無可忍，伸出手指對着陸啓說道，“你離我遠一點，我對男人沒興趣。”

不遠處，一個高大的身影聽見了這句話，手中拿着的盒子摔到了地上。

褚餘凡趕走了陸啓，心情不太好，在操場上走了一圈，吹了一會兒冷風。

等他再回到宿舍的時候，宿舍裏黑漆漆一片，他也沒在意，伸手去開燈。

“等一下。”

燭光晃動着，出現在他面前。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小凡生日快樂。“唐曉舟捧着插着蠟燭的生日蛋糕，笑臉盈盈。

任钰博眼梢抽動，迫不得被逼着一起唱完了生日歌，“祝你生日快樂!”

啪啪啪啪啪啪。

褚餘凡一愣，桌子的一頭還坐着一個人。

周思齊回來了？

“吹蠟燭啊。“唐曉舟催促道。

褚餘凡笑了起來，笑眼彎彎的，像奶油蛋糕上的草莓，忍不住讓人想咬一口。

周思齊把頭別了過去，對自己說，不要再妄想了，就這樣結束吧。

二十根蠟燭熄滅了，燈光應聲亮起。

褚餘凡忽然發覺，周思齊的床頭多了一個行李箱。

心裏頓時感覺不妙，掃視了櫃子，發覺周思齊的衣櫃被打開了，裏面空空如也。但他的電腦和合成器明明還在自己的櫃子裏。

褚餘凡的呼吸有些亂，開始擔心，周思齊會不會真的要走了。

唐曉舟察覺到他的緊張，尴尬地說了一句，“小凡，這個蛋糕……”

摔得是有點難看，要怪就怪周思齊沒拿穩。

周思齊飛快地說道，“這是導演組給你準備的。”他想了想，又說了一句，“今天你過生日，有什麽願望嗎？”

褚餘凡盯着周思齊，“你是要走嗎？”

周思齊的臉色陡然沉了下來，他沒料到被褚餘凡猜到了。

“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們，我不能繼續參加這個節目了。”

前幾天，就在他被褚餘凡的話氣得憤然離開訓練室時，林沐川來找他。

兩個人談了很長時間，所以他才趕在最後一刻到了錄制現場。

林沐川告訴他，他爸現在情況很不好，之前他哥強行想帶他出國，也是為了去看他爸。

“周先生，現在腦筋不太清楚，整天迷迷糊糊的，一清醒過來就喊你母親的名字。”

林沐川原先是跟着他爸的手下，後來才被安排到他哥身邊，所以他還是很認這個前老板。

周思齊聽完不怒反笑，“他會喊我媽的名字？他不是最後悔和我媽結婚麽？不是最後悔生下我嗎？怎麽，他現在終于對我媽的死愧疚了？”

三年多前的那個晚上，他爸盛怒之下對他說出了這番話。

當時因為外公過世，他頭腦一發熱，當着親戚的面，罵他爸是殺害他媽的兇手。

結果他爸的那些話，徹底澆熄了他心中最後一絲期望。

原來這個世界上，會有如此厭惡自己孩子的父親，想來，他媽媽也是讨厭他的。

林沐川搖了搖頭，“你爸最後悔的，就是沒告訴你媽，他愛她。”

連周思齊這個名字，都是他爸藏在心底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