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車禍

“生命可貴，愛情更貴。”

褚餘凡坐在的士上，目光無意識地停留在窗外飛速後撤的景物。

車子在機場高速上飛快地行駛，對面車道上一輛閃爍着警燈的車飛馳而過，沒過多久，又有一輛救護車拉着警笛開了過去，同方向的車輛紛紛避讓。

“出事故了。”

司機熟稔地踩下油門，一邊慶幸這半邊的車道沒有堵車。

褚餘凡忽然打了個寒顫。

等他回到家裏，打開客廳的燈，把書包直接丢在地上，癱坐在沙發上發了會兒呆。

想了想，掏出手機，上面沒有那個人的信息或者來電。

擺脫粉絲原來這麽花時間的。

他嘆了口氣，走進浴室沖了個涼，沖洗掉長途飛行的疲倦。

十五分鐘後走出來，一手拿毛巾擦着濕發，另一只手撿起手機，正想給周思齊發個V信。

一條熱點新聞跳到了手機界面上。

“今夜，瘋狂粉絲跟車追尾，新生代偶像生死未蔔……”

這種新聞他一般就是直接劃走，今天不知道怎麽回事，心髒突然怦怦跳個不停。

搬到這裏之後，似乎很少是他自己一個人在房間裏，空調都忘記打開，房間裏居然涼意陣陣。

吸了一口氣，他點開了新聞鏈接，圖片裏隐約可見一個人被擡上救護車，旁邊有個女性模糊的身影正在奮力攔開推搡的人群。

啪嗒一聲，手機掉在了地上，照片上的女人是霍文君。

所有房間裏的燈忽然大開，又在同一瞬間熄滅，燈絲發出嘶嘶的聲音。

他哆嗦了一下，低頭撿起手機，撥了周思齊的電話。

“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sorry……”

手指不自覺地蜷縮起來，他用牙齒狠狠地咬着發白的關節，又撥通了霍文君給他留的專線號碼。

這一次電話接通了，可是響了三聲之後，就被對方挂斷，自動轉入了語音信箱。

這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情況。

褚餘凡瞬間感覺到血液開始嘩嘩往太陽穴湧上來，無數電光火花順着牆壁裏的電線，上下蔓延，附近紛紛傳來住戶推開窗戶喊叫的聲音，“怎麽突然停電了？”

他看着自己顫抖的手指，瑩白的光芒越來越盛，趕緊深呼吸幾口氣，強行壓下恐懼的怒火，走回房間，拿出周思齊的筆記本電腦，連上手機熱點，開始飛速在網上搜索相關詞條。

官方信息基本沒有。

在超話和粉絲群流出了大量照片，雖然一發出很快就被管理員删除，他還是追着蛛絲馬跡一幀一幀照片掃了過去，很快鎖定了周思齊所在的醫院。

啪地合上電腦，套上鞋子就猛地沖了出去，小區門口伸手攔下一輛的士，拉開門的瞬間，車門上爆出一個巨大的球狀閃電。

司機快被吓死了，偷偷往車後鏡看了後排不動如山的冰山美人。

“總不會半夜遇見鬼了吧”？

腳上的運動鞋一只一款，如果是鬼也太不講究了，再一想他說的的目的地是醫院，司機頓時理解了，油門踩到了最大。

下車前，褚餘凡的手機無論如何也連接不上網，付款一直不成功。

司機看着他煞白的小臉和顫動的手指，潇灑地大手一揮，“快去看家裏人最後一眼，車錢不要了。”

這年頭，這麽孝順的孩子不多了。

褚餘凡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拔腿就跑。

醫院前人頭攢動，有不少拿着相機的記者圍在門口。

褚餘凡立刻收住腳步，仔細觀察起來。醫院的住院部攔住了入口，病人和家屬必須掃健康碼登記才能入內。

如果這時候走過去老老實實排隊，一定會被記者發現。

褚餘凡咬住嘴唇，煩躁不安，渾身戰栗地像一只被困住的小獸。

他從來沒有想過會發生這樣的事，如果能提早知道，他一定不會自己獨自離開。

餘光忽然掃到一個穿着護工衣服的人，正推着一車醫療用品往大樓側面走去，他定了定神，悄悄地跟了過去。

跟着那人走到了側面一個僅供醫院內部人員使用的通道門口，沒人在這裏檢查。

他低頭跟進電梯，那個護工看了他一眼，納悶地問，“你上幾樓？”

心想着這麽好看的同事，怎麽今天才遇見？

褚餘凡遲疑了幾秒，面色微微漲紅，“我新來的。”

護工咳了一聲，“哎呀，你也被門口那些人吓了一跳吧，這些人真是神經病，好像是跟着個明星來的，但那人根本沒在我們醫院……”

褚餘凡驀然張大眼睛，電梯忽然停下了。

護工吓了一跳，慌張地按了幾下，“搞什麽鬼，這個破電梯。”

“你說那人沒在這裏？”褚餘凡的眼睛發紅，這怎麽可能，明明照片裏救護車就是開進了這家醫院。

護工慌着按電梯，也沒留意他的神情不自然，随口答道，“他就是在停車場裏晃了一圈，就換了車從醫院後門走了，我當時正好在停車場裏收物資，看見了……”

“……”褚餘凡雙眼大睜，一副被噎到的樣子，大腦卻開始迅速轉了起來，居然還有心思虛晃一槍？這是霍文君的主意還是他本人？無論是哪一個，事情都只有兩個極端的可能性。

口袋裏的手機開始瘋狂振動，他掏出來一看，咬着牙，摁下了開門鍵。

電梯居然緩緩地打開了門，此刻正停在第二層和第三層之間。

護工吓住了，伸手想去攔他，褚餘凡身形一閃，輕快地爬了出去，又從安全通道跑下了樓。

手機上，是霍文君給他連着發來的幾條v信：

“他沒事，在xx醫院。”

“他叫你別緊張。”

“哎呀，他自己和你說。”

後面是一串語音信息。

褚餘凡垂下頭，避開了前門的記者，跑到了醫院出口的地方，跳上了一輛正在等客的的士。

司機一扭頭，媽呀，真巧，就是剛才的大孝子。

再一看，臉色還是不對啊？！而且怎麽這麽快就回去了？

褚餘凡二話不說報了一個地址，司機疑惑着，打了轉向燈，駛向了道路的另一個方向。

在車上，褚餘凡依次點開了幾條語音，把耳朵緊緊貼在聽筒上，仔細聽着那個聲音，分辨着是不是有異常。

“我沒事，你在家等我就好了。”

“真沒事，你好好休息吧。”

“歡，你回句話？你到家了沒？？！”

褚餘凡摸了摸胸口，已經恢複過來的心髒在胸前緩緩跳動，還好，萬幸。

司機就看見車後鏡裏那個好像畫中人的美少年居然笑了起來，眼前一花，四肢僵硬，頭上開始冒熱氣，趕緊收回目光。

這家醫院褚餘凡很熟，就是之前去過幾次的那家。

車子停下之前，司機幹咳了幾聲，“那個，你手機有信號了沒？”

車費應該可以付了吧。

到了地點，褚餘凡從車上跳下來，夏夜的風裏夾着一種燒焦的氣味。他直接往門口奔過去，看見那個靠在牆邊抽煙的身影，倏地停下了腳步。

若隐若現的在指尖亮起一點紅色，霍文君的臉色蒼白。

看見褚餘凡走過來，她把拿煙的手背在背後，溫柔地笑了笑，“他可能要休息一段時間了”，頓了頓，聲音低沉，“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他。”

事情的發生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保姆車的司機由于等候的時間過久，情緒有些焦躁，機場人員也因為粉絲聚集而态度惡劣，驅逐司機快快離開。

所以他們人一上車，司機就猛地提速，沒料到後面會有粉絲的車跟着，跟車追得很緊，速度過快，一下子撞了上來。

司機雖然緊急踩下剎車，但手上的方向盤沒把穩，車頭朝着護欄擦了過去。

周思齊在後排沒來得及系上安全帶，由于巨大的慣性，整個人撞上了前排座位，傷到了脖子，當時就痛得昏了過去，霍文君毫不猶豫地喊了救護車。

等快到公立醫院的時候，周思齊忍住劇痛慢慢清醒過來，額頭上大滴大滴的冷汗，全身瑟瑟發抖，聲音顫抖着告訴霍文君自己沒事，堅持着換到他熟悉的那家醫院。

當時他疼得連話都說不清楚，卻讓霍文君一定不要告訴褚餘凡。

褚餘凡打電話過來的時候，霍文君正在和警官做記錄，猶豫了一下，還是挂斷了。

等周思齊診斷完，确認是頸椎脫位，霍文君才終于松下一口氣。

受傷都還是小事。周思齊飛出座位的時候，她真的吓到心髒驟停，無數個可怕的結果在她腦海裏萦繞，她只怕自己會被悔恨糾纏一輩子。

只是為了安撫粉絲的情緒，才讓周思齊出面，代價實在太大了。

在醫院裏，周思齊一邊痛得嗷嗷叫接受醫生的治療，一邊拿着她的手機給褚餘凡發語音。

霍文君暗自佩服着，這孩子痛得嘶嘶磨牙，聲音還穩的一筆。

聽完這一切，褚餘凡什麽也沒說，低着頭走進了病房，等他看見病床上那個脖子上帶着固定器，似醒非醒地發着呆的家夥，眼角一下就紅了。

他慢慢地靠近周思齊，似乎是聞到他身上的氣味，周思齊驀然睜開了眼睛。

“哎呀，我沒事。”看着他那副感覺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周思齊頓時慌張起來。

褚餘凡紅着眼睛，“滾。”

周思齊帶着孩子氣地撒嬌，“我就是滾出去了才扭到脖子的嘛。”

病房裏暗黃的暖燈下，周思齊的臉色看起來有些發灰。

“下次你不要自己沖出去了。”褚餘凡瞪着他，聲音裏帶着哽咽。

周思齊扯開嘴角笑了起來，輕微的震動扯到了脫臼的地方，他忍不住嘶了口冷氣。

“好的，知道啦，你不要哭啊。”

“誰哭了？！”

“好，我看錯了……”

褚餘凡緩慢地把手輕輕放在周思齊的肩上，靠過去，溫柔地抱住了他。

“如果你不在了，餘生對我而言，就只剩下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