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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咱家鉗子呢!”兩人正唠着呢,馬大麗風風火火從外面回來了,人還沒進屋呢,聲音先到了。
“找啥鉗子啊,你看看誰回來了?”葛鳳芝白了一眼她。
馬大麗愣了一下,她有些年沒看見朱逸群了,當年她不過是個黃毛丫頭,朱逸群是村裏的風雲人物,人稱朱家七虎的首虎……
現在嘛,青少年到青年人,朱逸群變化挺大的,長高了,個兒大了,馬大麗都得擡頭看他,看長相沒咋變五官還那樣,“朱四哥。”她跟他打了個招呼之後,在屋裏翻箱倒櫃地找東西。
“你這孩子,忙忙叨叨的找鉗子幹啥。”
“二……範紅英太讨厭了,陰陽怪氣的不樂意給我鑰匙,話裏話外的讓咱們家用介紹信換鑰匙,呵,就衛生室那破鎖頭,拿把鉗子我一分鐘就絞開了。”
“別瞎得瑟,等你爸回來問你爸。”葛鳳芝一把把女兒拽了過來,狠狠拍了一下後背,“家裏有客人呢,有點兒樣,還是讀了好幾年大書的人呢,毛愣三光的。”
朱逸群對馬大麗這個當年的小丫頭片子更沒啥印象,影影綽綽記着有這麽個丫頭,“那個三嬸,你家我大哥最近來信了嗎?”
“自從上回寫信回來說是考上軍校了,就沒信兒了,他那人讓他幹點啥行,說點啥可費勁了。”提起自己最有出息的大兒子,葛鳳芝嘴裏說着嫌棄,臉上卻樂開了花。
“三嬸兒,您可真是不知道,我大哥可能說了,還會寫……”說到這兒朱逸群頓了一下,“不然人家咋能考上軍校的呢。”
“是嗎?他擱家八杆子打不出個屁來,我還尋思呢,部隊領導咋能看上他呢。”
馬大麗聽這兩人唠嗑,自己不樂意在屋裏呆,“媽,我出去搓苞米去了。”交公糧得教玉米粒子,當時也沒有脫粒機,全靠人一點點的搓。
“去吧。”葛鳳芝打發她出去。
“三嬸兒,您忙去吧,我也得走了,我家的房子得收拾收拾。”
“你着急收拾啥啊,那房子倒不了。”葛鳳芝不肯讓他走,“你三叔等會兒就回來了。”
“我又不是呆幾天就走,這次是回來就不走了,以後的日子長着呢。”朱逸群把帶來的罐頭和點心往葛鳳芝跟前一推,“三嬸兒,這點東西您和我三叔留着補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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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呀,我們家不缺這玩意兒,你自己留着吃吧。”葛鳳芝跟他推讓了半天,這才勉強收下,握着朱逸群的手,把他送出了門。
他走之後沒多久,之前幫着幹活的那些婦女都回來了。
“唉呀,大林子這孩子可出息了不少。”
“可不是,我原來瞧着他搞什麽大串聯,帶着屯子裏的小子打打殺殺的,還以為這小子将來要下道呢,沒想到現在出息成這樣。”
她們七嘴八舌地說着,馬大麗低頭幹活,不參與這些人的話題。
朱逸群離開了馬家,往前走四家就到了自己“家”,當年他父親出了車禍,母親跑了,家裏本來就沒多少的東西除了大爺拿走了一部分,好些都被一些村裏人拿走了。
房子空置了這些年,院子裏的草最高的有一人來高,不知哪年種的果樹因為沒人剪枝長得老高,卻不見多少果子。
院子裏原來用碎磚頭鋪的窄窄的小路早被荒草淹沒蹤跡。
屋子的情形比院子還要慘一些。
稻草鋪成的房頂幾乎只剩薄薄一層,上面長滿了青苔,不知什麽時候被風吹過來的榆樹在房頂紮下了根,長得頗為茂盛。
房子的外牆已經有些傾斜了,煙囪塌了一半,窗戶紙全碎了,僅有的兩塊擱玻璃的地方,玻璃也不見了蹤影,屋門的木板裂開了,露出細長的口子。
沒人住的房子啊,總是損毀得飛快。
他将已經倒了的院門挪開,在路邊撿了根棍子,一邊劃拉着一邊往裏面走,撲棱棱,一窩鳥兒從草叢裏飛出出去。
開門進了屋,裏面的情形比外面還慘,外屋地兩個鍋眼的竈炕上沒有鍋,只有兩個黑乎乎的圓洞,連爐篦子都不見了。
火牆倒是還在,只是不知什麽時候多了個窟窿,開門進了裏屋,火坑已經全塌了。
地上堆着一些雜物,都是些連引火都引不着的爛木頭之類的東西。
他摸了摸應該是炕沿的位置,那是一塊極好的柏木,爸挑了很久才選定,親自定型磨光上了清漆,現在早已經不見了蹤影。
嗯,就從這間破屋開始吧,修好屋子,冬天就在這裏住,明年開始養豬,養豬成功了攢點錢,娶個大胖媳婦,生個大胖兒子,安安穩穩地活到兒孫滿堂。
“老四!老四!”朱逸群的大堂哥朱逸仁站在院外喊他,“老四!你擱裏面嗎?”
“在這兒呢,大哥!”朱逸群從裏面走了出來。
“我媽叫你回去吃飯。”
“不着急,我不餓,我想看看這房子得咋修。”
“修啥修啊!這房子扒倒扶起重蓋,都比修強,你聽我的,先在我家住一冬,來年開春再重蓋。”
“哥,你家哪兒有我的地方啊?”
大爺家裏兒子多,山裏人結婚又早,平整的宅基地少,朱逸群的大爺是個認幹的人,靠山吃山,山裏人從來都沒缺過蓋房的材料,從大兒子十五六歲開始就攢土坯,備木頭預備着,見縫插針地找宅基地,兩間兩間地給兒子們預備房子,總算把兒子們都張羅着結了婚。
結了婚總要生孩子,光朱逸仁家就四個孩子,家家都擠,哪有朱逸群這個大男人的地方。
“擠吧擠吧總有地方的,自己家人還能沒地方讓你住。”
“我有地方住幹啥跟你們擠啊?修房子材料都是現成的,花不了多少錢,等我手松快松快的像城裏的人一樣,直接蓋磚房多好。”
“你還惦記着磚房呢?”朱逸仁搖了搖頭。
自己的二叔就是個能人,腦子靈活又肯幹,當年外面管得那麽嚴,他仍然能往外搗騰好多緊俏的東西,賺了不少錢,這才從村長那裏要了磚票,張羅着回家蓋磚房,沒想到出了事。
“哥,你等着吧,以後咱們這兒家家都得住磚房。”
“你可別胡扯了,哪兒有那麽多磚啊?”朱逸仁搖頭,“走吧走吧!回去洗洗,我媽插大碴子粥擱了老多雲豆了,還給你炖豆角了。”
“這個時候還有豆角呢?”
“最後一茬的罷園豆角可香了。”
哥倆說着話往回走,沒走幾步就遠遠看見馬大麗拎着鉗子往村衛生室那邊走。
朱逸群心道這丫頭的脾氣可真夠爆的,将來誰娶了她夠喝一壺的。
“老馬家這些年過得可好了。”朱逸仁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
“嗯,現在家家的日子都不錯。”
“我聽說南邊要打仗了,你回來得正好,少兩根手指頭就少兩根手指頭吧,沒準兒是因禍得福呢。”朱逸仁笑嘻嘻地說道。
“呃,啊。”朱逸群應了一聲。
“我說你這次回來怎麽不愛說話了?過一個月半個月落雪了,咱們進山下套子打獵去啊?”
“行。”
他們兩個邊走邊聊,路過村衛生室,嗯,馬大麗已經撬鎖成功了。
三個人六雙眼睛互相對視了一下,朱逸群輕咳了一聲,“那個……大……大麗啊,還沒吃飯呢?”他假裝沒看到被絞了個大口子的鎖頭
“沒呢。”馬大麗應了一聲,很自然地把壞了的鎖扔到一邊,“鑰匙丢了。”
“我聽說鐵牛牌的鎖頭挺好用的。”
“是嗎?”一通尬聊之後,三個人分道揚镳。
馬大麗目送他們倆個離開,開門進了衛生室。
範紅英自從開始鬧離婚,就不怎麽來衛生室了,衛生室到處都是灰,洗手盆都生繡了,藥架子上的藥幾乎全沒了,一些空白的藥票子零零碎碎地扔在桌上。
馬大麗翻了幾個抽屜,除了一些破紙之外,幾乎是空的,範紅英看來是把所有能用的東西全劃拉走了。
村衛生室的東西都是公家的,哪樣都有帳,現在帳沒有了,東西也沒有了怎麽辦?
有村民欠衛生室的錢倒好辦,外債呢?畢竟鎮衛生院分的東西都是有數的啊。
她這才明白為什麽範紅英不怕她撬鎖,自家老娘又為什麽不讓她撬鎖。
原來鎖頭鑰匙都在範紅英那裏,缺啥少啥村裏只管找她算帳,現在她撬了鎖,就是另一回事了。
馬大麗氣得狠狠一踢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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