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吳家 “臣是正人君子

夜半時分,魏長寧一人睡不着,索性披了外衣上了三樓。她手裏頭提了一壺桃花釀,剛剛坐定便發現上頭已經有人了。

魏長寧躬着身子,邁着小心的步子偷偷跑過去。她猛地拍了一下李澄明的後背,看見他被吓得一激靈,自己方才心滿意足的笑出聲來。

“站這想什麽呢?”

魏長寧拔出塞子,找了一個幹淨地方,便盤腿坐了下來。她從一旁抽屜裏拿了兩個白玉酒杯,斟好了才去問李澄明。

“你喝不喝酒啊。”

李澄明未拒絕,只是不知道從哪裏端了一壺熱茶。他的指尖剛碰到那酒杯便又縮回去了。

“我從不飲酒,還是以茶代酒吧。”

“好沒意思。”魏長寧一個人喝兩個酒杯。她也不說話,時不時看看星星,看完星星便喝一杯,不知不覺半壇酒也已下肚。

“當年一起埋的酒,如今全被我喝光了。”

魏長寧不知道醉沒醉,只是她眼神迷蒙,身子也懶懶靠在牆上。說話讓人有些聽不清,不過倒是喋喋不休沒個停止。

她一會扯着李澄明的衣袖問:“喂!李澄明,你心裏有沒有一個想了很久很久卻永遠見不到的人啊?”

看到李澄明點了頭,她便又繼續追問那人的姓名。胡攪蠻纏,撒盡了酒瘋。

李澄明沒想到她醉的這麽快,從前他們兩個一起喝酒時,說着笑着,倒也不覺得她酒量有多麽差。

魏長寧身子東倒西歪,眼睛也閉了上去。李澄明握緊的手指又放開,他輕輕的将魏長寧的肩攏住,指着那顆最明亮的星星,告訴魏長寧。

“阿寧,那是你。”

只是可惜,醉酒的人早已不省人事,未醉的人深沉而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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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醉過後的腦袋一片混沌,魏長寧喝過酒之後不記事。喝醉前的記憶是她看見了李澄明,醒來的記憶是如今安睡在房間。

四舍五入就是李澄明送她回來了?

不得了,不得了。

魏長寧換上一身素白色的衣裙,頭上別了一對小小珠花。她顯少穿的如此素淡,比起魏國皇宮那個明揚張揚的長公主,她此刻更多了幾分少女的嬌俏。

她去了洗塵山腳,走在山腳泥濘的路上,仿佛看見了當初那個執着不肯放棄的自己。

魏長寧輕車熟路的走到魏子明的墳墓前,又故作平淡的給他上了香。她看見李澄明站在後面不動,踢了踢他說:“來都來了,上柱香啊。”

李澄明:我給我自己上香?

魏長寧并未在魏子明的墳墓前停留太久,斯人已逝,最深沉的回憶都镌刻在心底,哪裏是一塊小小墳墓可以表達的。

“不知這魏子明是殿下什麽人?”

魏長寧很意外李澄明會問這個問題,他看上去不是那麽八卦的人。魏子明的存在在魏國不是秘密,她便說:“是同我和子淵一起長大的伴讀。”

“我視他如長兄。”

只是兄長嗎?李澄明面上有些崩不住。

他突然想讓魏子明就這麽永遠的死去吧。他一點也不想要一個完美兄長形象,他想要的自始至終都是魏長寧無暇的愛。

再等等吧,日子還長。

“想不想感受一下私奔的快樂。”李澄明的思緒被魏長寧輕佻的話語打斷,只見魏長寧拉着他的手,飛快的往洗塵山附近的小村莊趕着。

魏長寧祭拜的時候從來不允許其他人跟随,于是一行人只在洗塵山上等她。

大約是一時玩心大發吧。李澄明沒有抽出手,他貪戀片刻溫暖,并為此甘之如饴。

洗塵山下的小村莊名叫吳鎮,是因為這一代居住着姓吳的人家。進了村莊裏面,人也多了,魏長寧便自覺的松開了拉住李澄明的手,誰知李澄明拉上瘾了還緊握着不放了。

魏長寧怒瞪他,李澄明回頭淡淡望了她一眼說:“人多,容易走散。”

不就牽個手嗎!就是睡在一起她堂堂長公主都沒有怕的。于是魏長寧扔了一塊銀子,昂着頭對那小二喊道:“來兩間上房。”

她是因為太有錢沒地方花了才定兩間房的,絕不是因為膽小!

小二哪裏見過這麽大的整銀,正捧着手準備收下,冷不丁眼前的整銀被別人換上了碎銀。

李澄明将那整銀收到自己懷裏,又掏出碎銀子來遞給小二。他瞪了一眼魏長寧,似乎在責怪她的大手大腳。

“出門在外,財不外露你知不知道。”

曾幾何時,有一個人也說過同樣的話......

魏長寧難得乖巧的跟在李澄明後面,那店家夫人從後面廚房過來,見他們開了兩間房,便問:“兩位不是夫妻?”

“他是我兄長。”魏長寧搶答,她猜李澄明一定會說是她的長輩之類的來壓她一頭,她偏讓他沒機會說。

聽到兄長這個詞,李澄明眸色更深了些。他知道以自己如今的身份是沒有資格反駁的,兄長便兄長吧。

這老板娘聽說他們二人單身就更加熱情了起來,後來魏長寧多番套話才知曉這老板娘啊還兼職媒婆。

魏長寧說自己是朱仙城人,這老板娘臉上就更加笑開了花。旁邊小二一邊上着菜,一邊抽空跟他們說話。

“老板娘啊一心想要給自己兒子找個城裏小姐。朱仙城可是長公主的封地,繁榮富裕,老板娘最滿意不過了。”

老板娘随夫姓,鎮上人都叫她一聲吳娘子。她丈夫去的早,一個女人要撐起兩個兒子的天,也是着實的不容易。吳娘子估計是喜歡魏長寧喜歡得緊,拉着她便喋喋不休的念叨着自己的小兒子。

說什麽私塾念過書,還險些中了舉人。魏長寧對這險些中舉的公子一分興趣也無,畢竟旁邊還有位狀元郎虎視眈眈的盯着呢。

她突然想測試一下李澄明的反應,便笑吟吟的對吳娘子說:“不知道您這位小兒子在哪裏呀。”

李澄明不知怎麽回事突然動了,手一下子就撞到了旁邊的桌子上。那聲音聽着就疼,魏長寧捧着他的手來看,果然青了一處。

吳娘子還沉浸在喜悅之中,趕忙道:“已經喊他回來了,晚飯時候就能看見了。”

“那我們就晚飯時間見喽。”

魏長寧溫婉一笑便施施然上了樓,她從随身荷包裏掏了藥粉給李澄明撒上,便擡眼問他:“我同那吳家少爺出去你沒啥意見?”

李澄明突然收回手,藥粉撒了一地。他似乎對手上的上一點也不在意,單膝跪地,說着最恭敬的話。“臣不敢有異議。”

他哪裏敢有意見呢?他只是長公主殿下身邊一個普普通通的小跟班罷了。

李澄明攥緊了拳頭,心中的不甘與嫉妒快要将他淹沒。

再等等,等到大權在手,便可以掌控一切。

到時候她要是還敢這麽亂撩別人,就打斷她的腿!

真虛僞啊,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詐到李澄明的真心話。魏長寧頗為無聊的在房間裏打了一會牌,到了晚飯時間,便聽見吳娘子在底下十分熱心的喊他們下來。

魏長寧從樓梯轉角款款而下,透過樓梯層層間隙,她看見了背對着自己而站的吳娘子的小兒子。

他和當初那個刺客好像......于是魏長寧加快步伐,甚至是有些失禮地跑到這小兒子的面前。

吳娘子見到這一幕,只覺得是魏長寧滿意極了她的兒子,心裏頭就更加開心了。她招呼着大家用飯,又時不時挑起些時興話題,一時間氣氛也算活絡。

"聽說老板娘您有個大兒子,今天怎麽沒看見啊?"魏長寧小口抿了一下酒杯,不得不說這農家喝的白酒可真是辣啊。

吳娘子住了嘴,衆人都望着她,氣氛忽地就冷卻了。提到大兒子,吳娘子的心馬上就不好了。她立刻捂着胸口,淚眼婆娑的說着陳年往事。

“我長子死了好些年了。他不愛讀書就愛舞刀弄槍,這下好了直接把命送了去。”

吳娘子不想提起傷心往事,便找了話題繞了過去。大約是小兒子的婚事實在讓她煩心,乍見了滿意的姑娘就恨不得立刻定了下來。她從裏間盒子裏拿了對金簪子就要交到魏長寧手裏頭。

魏長寧哪裏敢收,她不過是一時嘴快,答應來吃晚飯。可瞧這吳娘子的意思竟是要将他們直接定下來。

現在媒婆的效率都這麽高嗎?

李澄明一把接過那金簪子看也沒看便扔在了木桌子上,小兒子也是個不服氣的,當下也拉着吳娘子說:“娘,你這是做什麽?好歹也讓我和這位小姐相處一段日子。”

小兒子名喚吳青,他在鄉下生活哪裏見到魏長寧這樣的絕世美人。他覺得魏長寧真真就是天上來的仙女,幸好他讀了幾年書,知道這美人最愛君子,所以便故作君子之态。

“還不知這位小姐名姓?”

說到名字,魏長寧楞了楞。魏乃皇姓,出門在外,自然不便使用。既然她和李澄明都是兄妹了,借用一下他的姓不過分吧?

“我姓李。”

吳娘子也知道自己唐突,悻悻然收起了自己的金簪子。魏長寧只看一眼,便被那簪子吸引了去。

這明明是宮裏頭的式樣。

魏長寧對吳娘子笑了笑,同她套近乎之後問她“娘子這簪子哪裏來的,看着倒不是俗物。”

“掐絲雲紋,倒是揚州的式樣。”

吳娘子見魏長寧肯同她說話,自然覺得這事還有得成,便笑吟吟得的說:“是我家老大前些年帶回來的。我見它貴重便留着做傳家寶。”

魏長寧心裏有了數,見飯也吃得差不多了,便心事重重的拉着李澄明上樓去了。

她心裏猜測吳娘子死去的大兒子便是當年入宮行刺的那位刺客。

當年在死去的刺客身上發現了吳家的刺青,于是魏長寧便動了來吳鎮的念頭。如今見了吳家小兒子,發現他和當年的刺客長得十分相像。

如今已經找到刺客來源,現在只要追着查這金簪子來源就好。

現在能确定是宮裏頭的物件。

“我覺得我還得去揚州一趟。”魏長寧找了宣紙,又拿了毛筆。提起手來卻無從下筆,于是她拉着李澄明的衣袖,讓他來把那金簪子描出來。

“當年皇宮遇刺也是個大案子,你若能找到兇手也算是立功了,對你仕途好處極大。”

所以你快點幫本殿下破案。

李澄明自然是依她,這簪子的模樣他再熟悉不過,當年還是溫太妃親自讓他送過去的。

她想要追尋的真相,不過是一層又一層的騙局罷了。

李澄明心中複雜,卻還是提筆勾畫。

他只用幾筆便将那金簪子勾勒了出來,魏長寧禁不住誇贊“原來你不止字寫得好,畫也畫的傳神。有空給我也畫個畫,也好叫我流芳百世。”

未等李澄明答應,魏長寧便自顧自的說:“不過就我魏長寧這個名號不遺臭萬年都是好的了。”

“遺臭就遺臭吧,總歸有人記得我。”

魏長寧擺擺手,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她長這麽大,吃的苦多了,對所謂的名聲地位就更沒有什麽好在乎的了,過好當下就成了。

天色已暗,她打定主意要去揚州,便催促着李澄明回房睡覺。誰知李澄明一反常态,抱着被子就要睡在她床邊。

“殿下既然想要半夜溜走,臣再回去睡太過顯眼。”李澄明麻溜地鋪好被子,又十分淡然的躺在上面。

“殿下放心,臣是正人君子。”

睡在別人床邊叫正人君子?要不是看他一臉正色,魏長寧真想好好指着鼻子罵他表裏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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