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李黨還是太平黨?

“我沒醉,看我不喝趴這小子!”上官靜掙開我的懷抱,踉踉跄跄地提着一個酒罐子拍在桌上,紅着臉對阿史那闕道:“來!繼續!誰離開誰就是孫子!”

“來就來,戰個痛快!”胡人天生好戰,更何況阿史那闕也醉的不輕。開玩笑,地上那七八個空酒壇子裏裝的可不是白開水!

高大俊朗的阿史那闕也不過十八-九歲的年紀,血氣方剛,大約是喝了酒的緣故,他白皙瘦長的臉頰微微泛紅,黑色的短鬈發下,一雙碧眼宛如翡翠般奪目。他的部衆拼命拉住他,用突厥語叽叽咕咕的說着什麽,大概是勸他不要耽擱正事。

我一邊拉住手舞足蹈的上官靜,劈手奪過她手裏的酒壇子,一邊朝章典努努嘴,道:“帶闕特勤回外司省,當街撒酒瘋像個什麽事!”

章典會意,擦擦額角的薄汗,用突厥語轉述了我的話,那群五大三粗的碧眼胡兒這才點點頭,架着阿史那闕跟着章典朝外司省走去。

“哎哎,別走!還沒喝出勝負呢!”上官靜伸長爪子,就要去抓阿史那闕。

“你安分點!”我暗自磨牙,将她的爪子按下來。

湊熱鬧的人潮漸漸退散,我正頭疼怎麽将上官靜運回她府邸,卻忽見一個做突厥打扮的男子朝我走來,壓低嗓音沉聲道:“交給我吧。”

這嗓音十分熟悉,顯然在哪裏聽到過!

我擡起頭,好奇地打量着面前這個修長的身影。只見他穿着翻領的突厥服飾,及膝外套,馬褲長靴,腰間挂着彎刀和羊角,頭戴一頂氈帽,有幾束柔順的黑發從頸側露出,柔柔的搭在肩上……當我看到他隐藏在帽子下的半截臉,頓時愕然!

“李隆……”盡管他可以壓低了嗓音,盡管他只露出了半張臉,但我還是一眼認出來了——面前的這人,赫然就是之前裝瘋賣傻、被南下流放的李隆基!

聽程野說,當日他和許未央從武則天派出的殺手底下救出李隆基,便一路護送他向北至雁門關,之後便各自分道揚镳,誰知他竟和突厥人混到了一起!

和突厥人混到一起也就算了,他怎麽敢在這風尖浪口大搖大擺地出現在武則天眼皮底下?!真是不要命了!

我呆若木雞。李隆基自顧自從我懷裏攬過上官靜,扶着她翻身上馬,對我颌首道:“我會送她回府。感謝縣主對靜兒的照顧,後會有期!”

說罷,他拉低氈帽遮住那雙狼一般深沉的眸子,帶着上官靜揚鞭策馬奔去。

我被李隆基的舉動唬得不輕,失神落魄地往回走,路過街角時,我看到一抹熟悉的白衣站在對面,靜靜地望着這邊,也不知站了多久。

“許公子?”我朝他走了兩步,忽然恍然道:“你是……來接上官靜的?”

許未央‘啊’了一聲,依舊是眉目溫潤,只是那笑容裏平添了幾分落寞。他道:“聽到有人說靜兒在這喝醉了,便趕了過來。沒想到,來晚了一步呢!”

現在,就算是瞎子也知道許未央對上官靜抱有什麽樣的心思了,當局者迷的恐怕只有上官靜那粗神經的。

不知為何,許多年後我總是想起今天這一幕:許未央孤零零地站在繁華的盡頭,看到的卻是自己傾注一生溫柔的那個女人,落入自家兄弟的懷抱……而多年後此情轉瞬成空,白衣已逝,血染山河。

愛不到,求不得,等到驀然回首時,卻早已物是人非。人生苦痛,莫過于此。

回到外司省安置好突厥使者,我暫時閑暇,便搬了案幾在殿前回廊的陰涼處處理公文,而程野則在院裏練一套拳法。揮臂出拳間力道十足,虎虎生威,看得我忍不住拍手叫好!

羊毫筆染了濃墨,落筆時卻忍不住手癢,在宣紙上畫了幾張程野的側顏。

程野瞟了眼我,收拳挺身,扯過木架上搭着的毛巾擦擦汗,難得主動跟我搭話道:“那倭國小子也就算了,為何碧眼胡兒也要住這兒?看着心煩。”

我扭扭酸痛的脖子,捶肩道:“不止這些,過幾天高麗、吐蕃、回鹘的使者也會陸續抵達,咱們府還會更熱鬧哪!”

程野丢開毛巾,攤開手腳躺在院裏的長凳上,雙臂枕着腦袋,曲起一條長腿,沉默不語。

我走過去伸手戳了戳閉目養神的程野,撚起官袍蹲在他身邊,半真半假調笑道:“哎,你還別說!這兩個王子都還長得挺不錯的,尤其是這個突厥王子,顏美身材又棒,姚黃魏紫各有千秋,養在府裏特別賞心悅目!”

不知道哪句話又戳到了程野的神經,他懶懶的睜開眼,坐起身推開我,彎腰拾起石凳上的外袍。

正此時,庭院裏忽起一陣暖風,将我案頭那疊公文宣紙吹得漫天散去。

我驚呼,跳起來就去抓漫天飛舞的紙頁,吼道:“程野快幫我撿起來!公文吹進池塘就完蛋了!”

程野看着猴子般上蹿下跳的我,無語半響,這才腳尖點地,長臂一伸,于空中翻轉騰挪幾個來回,漫天飛舞的宣紙便聚集在他手裏。

“謝謝,謝謝啊!”我手忙腳亂地将地上剩餘散落的紙張拾起,整理好後用鎮紙壓住,再擡頭一看,卻見程野正饒有興致地欣賞我那一疊宣紙。

“怎麽了?你在看啥?”我納悶道。

程野忙恢複面癱狀,背過身去佯作整理紙張的樣子,少刻,他将一疊整齊的宣紙交給我,道:“給,看看少沒少。”

我數了數,少了兩張——程野的那兩張畫像不見了。

我:“……”

程野:“怎了?”

“沒什麽……”程野那樣的性子,要是知道我偷畫他肯定又要生氣,我只好含糊其辭道:“少了兩張……不過不是什麽重要的文件,沒事。”

程野‘哦’了一聲,淡定地轉身回了房。

大概是我垂涎異族美男的報應,接下幾天到來高麗王子、吐蕃使者和回鹘使者不是相貌平平就是體态豐腴,要麽便是年過四十的胡子大叔。賞心悅目的權利被剝奪了,我每日叫苦不疊,程野那家夥的心情卻意外地變得好起來。

四月初七,宜祭祀嫁娶。

武則天于明堂萬象神宮擺宴,宴請諸國使臣,同時切磋各國文韬武略。萬象宮七日之內燈火通明,那盛況自然非同一般,各色人馬絡繹不絕,期間發生的趣事流傳開來,成為一月內市井間茶餘飯後的談資。

我穿戴整齊朱紅的官袍,這才扛着一個布包鬼鬼祟祟閃進程野的房間,關上門,将布包扔給他道:“求了上官靜許久才求來這玩意兒,快換上,跟我混進宮去!”

程野翻出包袱裏那套宮中的侍衛铠服,拿起又放下,垂眸用指節撚着那套衣裳,半響才道:“帶我去?”

我點頭嘻嘻笑道:“是啊,宴會上會有各國高手切磋比武,你不想看?”

程野一怔,喉結幾番滾動,這才擡起頭看我,沉聲道:“想。”

進了宮,只見彩旗飄揚,各色人馬川流不息,莺歌燕舞、南腔北調,不同膚色、不同種族的人齊聚一堂,或站或坐,或說或唱,竟是從未有過的熱鬧。

我在小太監的指引下找到自己的位置,斂裾跪坐,對緊跟在身後半步遠的程野道:“待會你就站在我身後,別說話。”

程野點頭。頭盔在他臉上投出一道陰影,遮擋住他的眼眸。

不稍片刻,號角吹響,鑼鼓齊鳴,一行宮女禁軍擁着乘坐禦攆的則天女帝出場。武則天今日換了正式的冕服,銀絲盡束,帝冠龍袍,威嚴大氣,每走一步,背後搖曳的都是一個泱泱帝國的威嚴!

百官下跪高呼萬歲,諸國使臣彎腰恭敬行禮,武則天坐于白玉高臺笑得慈眉善目,光看模樣,有誰想到就是這樣一位老人屠盡異己,踩着敵人的、親人的、甚至是無辜陌生人血淋淋的屍骨,才爬到了這至尊高位?

武則天一番官話講完,宴會正式開始,各國之間亦是波濤暗湧。

最先發起較量的,是文官:各國以今日宴會為主題,派人賦詩一首,由武則天公正地選出最佳者,賞賜金銀□□若幹。

其實賞賜什麽的還在其次,重要的是誰勝誰負都關乎着各國的面子和尊嚴。因此一輪賦詩下來,各國卯足了勁兒對抗,尤其是高麗的文官們臉都憋紅了,顯是全力以赴。

“現在衆詩,朕以為上官婉兒最佳,寺明皇子次之,高麗皇子暫居第三。”武則天笑道,“可還有愛卿未曾作詩?如此機會,可不要浪費才是。”

我望着對面高麗皇子那張鼻孔朝天的傲慢臉,回過頭悄聲對程野哈哈笑道:“知道為什麽棒子……高麗皇子的詩做的這麽好麽?因為他們的腦子被泡菜浸過……”

話還未落音,卻見一旁的寺明皇子朝我微微笑道:“外司令薛大人還不曾作詩,何不讓我等開開眼界。”

我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石化……

衆人安靜,黑的、棕的、綠的各色眼珠齊刷刷地看着我,我如芒在背、心跳如鼓,茫然不知該如何是好。

武則天先是一怔,但很快反應過來,朝我颌首道:“那麽,就請珂兒賦詩一首罷。”

我整理官袍,磨磨蹭蹭地站起身,悄悄擡眼看着武則天,只見她朝我安慰一笑,似乎留了一手解決的辦法。

果不其然,片刻後,三張不同字跡的小紙條被旁邊的戶部侍郎簡寧之悄悄塞到了我手裏。

我心下大喜,不動聲色地在袖袍裏展開第一張作弊小紙條:娟秀的字跡,典型的上官體五言詩,顯然是上官婉兒寫過來救急的。

展開第二張:完全陌生的筆跡,字體蒼勁有力,是一首七言古律,落款為張柬之,當今宰相。

第三張:行雲流水的漂亮行書,詩風潇灑飄逸,落款只有一個‘許’字。我下意識擡眼,對上許未央溫潤含笑的視線。

我這下頭疼了!

三張不同的紙條,代表三個不同的黨派:上官婉兒屬于太平黨,張柬之自成一派,許未央是李黨……我用了哪個人寫的詩,實則就是表明我站到了那個人的黨派!

官場向來是如履薄冰,一步錯,滿盤輸。問題是我現在根本不想卷入其中,腫麽辦!

四周越來越安靜,成百上千號人望着我,表面平靜,實則波濤暗湧。我只覺口幹舌燥,渾身緊張得發冷,大腦完全沒辦法思考……

怎麽辦,我的一生就要這樣草草決定嗎?我要一輩子陷入這爾虞我詐的泥淖,淪為政治的犧牲品嗎?

正胡思亂想着,卻見身後的程野微微向前傾,用只有我倆能聽見的聲音問道:“你沒事吧?”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我腦中靈光一乍,文如泉湧!

好吧,剽竊歷史就剽竊歷史吧!生存所迫,願詩仙寬恕則個!

将手中的紙條揉成一團,我嘴角翻出一抹笑,擡眸清了清嗓音,一字一句朗聲道:“君不見,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

詩仙的作品殺傷力自然非同一般。從我出口的第一句開始,天地靜寥,唯有風聲徐徐,百官舉杯停箸,呆若木雞!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将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最後一句铿锵落地,絕對的沉寂之後,不知由誰帶頭拍掌,接着其他人這才如夢方醒,掌聲如潮水般襲來。

“好!好!”武則天大喜,連說了兩個‘好’字,起身道:“今日詩魁,非外司令薛珂莫屬!來人,賞外司省玉如意一對,血珊瑚一尊,黃金百兩!”

我悄悄舒了一口氣,謝了恩,回頭一看,頓時愣了。

程野正以一種極為複雜的眼神看着我,烏黑的眸中有驚訝、有崇敬,更多的是無以言表的激動。

作者有話要說: 程野年少時的設定是洛陽街上的小混混,詩詞歌賦一律不通,只讀過幾本兵書策略,打架的功夫倒是一流。

加之他臉上有道疤,因此面對長相俊美、地位高貴又有才華的男人圍在薛珂身邊時,他其實是有一種微妙的……自卑?可以這麽說吧,作者覺得也沒什麽丢人的,人之常情嘛!不知為何我最近挺萌外表大咧威風,內心卻偶爾蠢萌的漢子,反差萌哈哈哈!

百度了一下,發現還真有人叫薛珂,還是個畫家還是什麽家的……23333這篇文裏的撞名的還真多!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重生八零俏佳妻

重生八零俏佳妻

前世,盛寧懵懂無知,是從小背負不堪名聲的‘壞人’。被好友陷害,被心愛的人辜負,最後孤苦無依,凄慘而死。
當她重生回1983年,她一定擦亮眼睛看人,認認真真做事。這一世,她再也不讓妹妹因她而死,這一世她要成為文工團最驕傲的那朵玫瑰。一個優秀的女兵,孝順的女兒,合格的姐姐。且看她如何破釜沉舟,救妹妹于水火之中。力挽狂瀾,帶着全家一起改革開放,致富奔小康。虎視眈眈,誓要拿下冷面軍長,傳說中的活閻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