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師傅,你瞧瞧我給你帶什麽好東西回來了?”

程宴平興沖沖的推開了門卻發現家裏沒人,只有聽到動靜的大公雞睜着小圓眼睛盯着他。他心有餘悸,咽了口吐沫下意識就往後退了兩步,膝蓋微彎,顯然做好了大公雞一有動靜,撒腿就跑的準備。

就在程宴平猶豫要不要進去等還是在外邊等的時候,隔壁傳來了趙吼的聲音。

“這裏!”

程宴平一時沒反應過來,反應過來後才想起隔壁才是他的家,他攥着蒿子粑粑回了自己的家。一進院門就看到趙吼正彎腰将割下的草收成一堆。

跟着掐了一把朝着他走了過來,冷着臉道:“知道回來了?”

程宴平也不管他發哪門子神經,笑嘻嘻着道:“師傅,你猜我給你帶了什麽?”

他的鼻子輕輕的動了動,瞧了程宴平一眼,又一臉木然的抱着草回了自己家。進院子後便将手裏的草扔進了雞棚裏。

程宴平不明所以,見他出去不過小半日的功夫,院子竟然就收拾出來了。這人跟人之間的區別怎麽就這麽大呢。那天他費了那麽大的力才只割了一點點,還弄的自己滿身是傷,落到趙吼身上,不疼不癢的就把事情做好了。

不過到底是師傅,幹活就是利索。

他颠颠的跑去了隔壁,趙吼正在井邊清洗身體,他走了過去,從懷中将那兩塊蒿子粑粑拿了出來,遞了過去。

“我今兒去的巧,張嬸剛好做了這個。我覺得吃着味道不錯,想着你估計也愛吃,便要了兩塊帶了回來,你洗了手趕快嘗嘗,冷了就不好吃了。”

趙吼拿手抹了一下臉上的水珠,接過蒿子粑粑咬了一大口。不過是極尋常的東西罷了,做起來也沒什麽難度,也就這個京城來的鄰居當寶貝罷了。

蒿子粑粑還殘留着淡淡的溫度,清香味裏似乎參雜着另一種香味。

又不似是脂粉香氣,淡淡的,很好聞。

他原只打算三口兩口吃完了事,不想做評價。可架不住程宴平撐着那雙近乎妖媚勾人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一臉期待的模樣。

于是便不疼不癢的“嗯”了一聲,末了覺得力度不夠,又點了點頭。

得了回應的程宴平興奮的雙頰泛紅,眼睛也彎成了月牙狀,“我還是頭一次吃蒿子粑粑呢,等回頭得了空,我要去跟張嬸後面學學怎麽做蒿子粑粑。”

“不用。”

趙吼平白冒出的兩個字,讓程宴平摸不着頭腦,詫異的問道:“什麽不用?”

“這蒿子粑粑整個龍門鎮的人都會做,你又何必......”

趙吼的話還沒說完,就見程宴平忽然湊了過來,他的眼睛睜的溜圓,黑漆漆的瞳仁裏倒映着自己那張近乎木讷的臉。

兩人的臉離的很近,呼吸交纏。

“師傅,你連這個也會做啊。你可真是太厲害了,你若是女子,只怕家裏的門檻都要被求親的人給踏平了吧......”

程宴平的話在趙吼黑下來的臉色中戛然而止。

他松開了握着他的手臂,自覺的往後退了兩步,跟他拉開了點距離。依着他的小身板可禁不住他如小榔頭般的拳頭。

小院中的氣壓瞬間低了下來,連雞棚裏那只大公雞也都只假裝什麽都沒看見,低頭啄着青草。

半晌過後,程宴平試探的喊了一聲,“師傅,我沒有別的意思......”

趙吼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動了氣,倒不全是因為程宴平把他比作女子,而是程宴平方才握着他手臂的地方,現下還怪怪的。

男人的手很涼,握在他滾燙的肌膚上,竟有絲絲異樣的感覺。

趙吼“嗯”了一聲。

“沒事不要瞎跑,抓緊将你的房子收拾好。”

程宴平乖巧的應了聲。

就在兩人又要陷入無話可說的尴尬境地時,恰巧傳來了敲門聲。程宴平回身去瞧,就見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婆婆走了進來。

老婆婆很瘦,臉上生了許多的皺紋,可瞧着卻是慈眉善目,和善極了。見了程宴平許是眼神不大好,端詳了會才道:“小吼啊,這是誰啊?是你新娶的夫郎嗎?”

這話落地,兩人對視了一眼,幾乎同時開口否認。

“不是。”

“不是!”

趙吼上前攙着老婆婆坐下,解釋道:“這是新來咱們龍門鎮的,叫程宴平,是打京城來的,打算在咱們鎮上住下,就住在我隔壁。”

老婆婆笑了起來。

“瞧我都老糊塗了,只瞧着這小後生模樣俊俏,只當是你新娶的夫郎了。你說你也老大不小了,怎麽就不成親呢?兩個人在一塊兒好歹有個伴,再不濟遇到事也相互有個支撐依靠不是?再者這家裏就你一人,你就不嫌空蕩蕩的,心裏沒個着落嗎?”

趙吼在一旁安靜的聽訓。

程宴平還從未見趙吼有過這麽聽話的時候呢,就算是當着鎮長的面,他也會露出不耐煩的神色,對着這個婆婆卻是一副言聽計從的模樣。

老婆婆又掰着手指絮叨了起來。

“咱們鎮上的許媒婆給你說了好幾個姑娘,那可都是知根知底的好人家的姑娘,可你連人家姑娘面都不肯見,就直接給拒絕了。還有隔壁鎮上的韓婆子,也巴巴的來了幾趟,說是有姑娘相中你穩重踏實,你也是一口就把人回絕了......”

趙吼也不分辨,認真的聽着。

老婆婆又說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這裏的目的,她從放在腳邊的竹籃子抓出了一把“青菜”。

“這是我一早去菜地裏摘的,嫩着呢,你中午炒着吃。”

又彎腰在竹籃子翻來翻去,抓了好幾把長條的“青豆”。

趙吼道了謝,又去廚房拿了幾個雞蛋作為回禮,恭敬的将老婆婆送出了門外。

老婆婆年紀雖大可身子骨還算硬朗,走起路來倒是一點不比年輕人慢,走了一段又道:“小吼啊,秧苗這幾天就差不多了,你把水田關上水,給耙一耙,差不多就可以插秧了。”

趙吼遠遠的答道:“知道了,謝謝婆婆。”

回到院子的時候,見程宴平蹲在地上,拿着“青菜”放在鼻端聞了聞,又拿着長條“青豆”仔細觀摩着,他走了過去,在小馬紮上坐下,熟練的剝起了“青豆”。

“沒見過?”

程宴平見剝開厚厚的皮之後,是一顆一顆指甲蓋大小的青綠色果肉,好奇的不得了,“這是什麽啊?”

趙吼依舊沉着臉。

“那些翠綠色的是豌豆尖,這些叫做蠶豆。現在這個時候的蠶豆還嫩,可以炒着吃,也可以蒸着吃,等養上一段時間之後等蠶豆老了,收回來曬幹後可以做成蠶豆醬,也可以做成炸蠶豆。”

程宴平如聞天書,他捏着一顆蠶豆看了又看,從不曾知曉這麽小小的東西竟也有那麽多吃法和用途呢。

這些是他看了多少書都不曾讀到過的,獨屬于生活的智慧。

他巴巴的望着趙吼,還想聽他再細說說。

誰知趙吼卻起身回了屋,回來的時候手裏拿着一個木質的針線盒。他将針拿了出來,又穿了線,然後将剝下的蠶豆一顆一顆穿了起來。

程宴平看的格外的新奇,主動接下來穿蠶豆的活。

待穿好之後,他還戴在脖子上試了一下,跟大和尚身前挂的佛珠似的。

“師傅,将蠶豆穿成這樣做什麽?”

趁着程宴平穿蠶豆的空檔,趙吼将剩下的那一小半蠶豆又剝了外皮,蠶豆米則放在盆中。

聽了程宴平的問話,他故作神秘道:“等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程宴平倒也不着急,跟着他去了廚房,自來熟的坐下燒火。

趙吼從米缸裏舀了米,淘了兩遍後下鍋,放入适量的水,蓋上鍋蓋前将程宴平穿好的蠶豆串也一道放進了飯鍋裏。

程宴平向來聰明,有了第一次的燒火經驗,這一次燒起來就更得心應手了,只是兩個鍋洞一起燒,難免有些手忙腳亂。

趙吼從櫥櫃了拿了三個雞蛋,打入碗中攪勻,等油熱後倒入鍋中,少傾雞蛋便成形了,他随手将蠶豆米倒進鍋裏,翻炒了起來,快起鍋的時候撒了些鹽。

豌豆尖很嫩,下鍋即熟。

菜很快就好了,一碟蠶豆米炒雞蛋,雞蛋色澤金黃,蠶豆米顏色青綠。一碟清炒豌豆尖,顏色翠綠泛着油光,讓人忍不住食指大動。

程宴平覺得自己要是在龍門鎮待上個一年半載只怕會變成個大胖子的。

因為這裏的飯菜都那麽的好吃。

晌午時分才吃了蒿子粑粑,這會子又吃午飯了。

眼瞅着飯就要熟了,程宴平忙要撤掉鍋洞裏的火,可趙吼卻道:“火先不要撤。”

程宴平雖然不明白為什麽要這麽做,還是照做了。

高高興興的洗了手,便去堂屋吃飯了。

吃完飯,程宴平自告奮勇要洗碗,趙吼雖仍心存疑慮,可是作為師傅,若是一直不讓徒弟上手自己操作,只怕這個徒弟一輩子也出不了師吧。

索性也就抱着左不過一兩個碗而已,也不值多少錢,摔了便摔了的心理便同意由程宴平去洗碗。

程宴平天資聰穎,見過趙吼洗過一次,便都記住了。

趙吼飯後都有小憩的習慣,正眯着眼睛養神呢,身旁卻傳來程宴平無比興奮的聲音。

“師傅,你剛才跟婆婆說的秧苗是什麽?可以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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